软肋

　　老式的楼梯口很安静，时不时有风灌进来。

　　谭青青眼睛红红的站在那，脸上有被风风干的泪痕，明显不久之前哭过。她长相偏明艳，任由哪个男生看了她现在这副样子都会心疼。
　　可偏偏靳承不会。

　　谭青青死死咬着嘴唇上的肉，盯着面前的人。他双指取下烟，弹了弹烟灰，眼皮耷拉着，并不看她。

　　谭青青到底没忍住，语气软和下来：“我真的错了，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样，下次不会了行不行？”
　　靳承瞭眼，注视了她一会，就这短短的两秒，谭青青情绪崩溃了。

　　她知道他不会原谅。
　　然而她还想挽回：“帖子你已经找人黑掉了，我保证除了论坛，我没在任何其他地方发过那些……”

　　“就这样吧。”

　　谭青青猛得止住话，靳承摁灭了烟头，看着她说，“我不喜欢耍花样的，谭青青，好聚好散。”

　　谭青青掐着手指上的软肉，缓了好一会才问：“靳承，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喜欢过我？”
　　靳承没说话。

　　谭青青抹了抹眼泪：“不喜欢我，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你根本就是个人渣！”

　　靳承漆黑的眼睛看向她，眼神很冷。谭青青倒吸一口冷气，就在她以为他生气时，他忽然点点头笑了。
　　“是，我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早清楚的很？”

　　谭青青一时语塞，她确实知道，也知道他一开始根本就是玩玩而已。

　　她虽和靳承在一起，却没多少人知道，甚至连他身边的朋友她都不认识，她也不笨，多少明白靳承和她在一起没上心。
　　她是长得不错，可也有自知之明，靳承这种男人，身边家境好又漂亮的女生数不胜数。

　　所以她找人发了论坛上那个帖子，拿她和谈羽做对比，然后故意放一段假视频去引导舆论，为的就是赌一把靳承对她的态度。
　　赌赢了，那她就能拿捏得了这份感情，然而她赌输了。

　　早上升旗之前，谭青青收到靳承那条说分手的信息，她又气又急，连升旗仪式都没参加。
　　她现在十分后悔，可后悔没用。

　　谭青青还想说点什么，听到几声脚步声，很轻，但在静谧的环境下就显得很明显。

　　作为医学院院花，她也有自己的骄傲，担心被人看到此刻狼狈模样。她快速擦干泪，朝楼下看一眼。
　　是上回在商店见过的少女。

　　周暖刚才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两人，可是她的课快要迟到了，只好从这条楼梯过去。少女拎着一袋子书，拐杖撑住身子，脚步却放到最轻，尽量忽略一旁的他们。

　　尽管有腿疾，周暖也走得并不算慢，很快绕过两人走到上一层。

　　谭青青看回靳承，对方目光却擦过她，不知何时落在了那个少女身上。
　　就连一个瘸子都比她有吸引力？！

　　谭青青心知留下来说再多都没用，干脆也顺着楼梯回教室，她心情不好走路带气，路过周暖时，不小心撞了一下，可却连句对不起都没说。

　　周暖下意识握紧拐杖才没有滑倒，然而围住脸颊的围巾被撞得一下散开，露出她纤瘦白皙的脖颈，以及那张略显浮肿的脸。
　　冷空气割过皮肤，有轻微痛感。

　　谭青青回头看了眼。
　　果然，也就一双眼睛还可以，脸肿得别提多难看。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暖皱了皱眉，胳膊压在拐杖上，艰难的抬起那只没有拎书袋的手，重新理好围巾。

　　太阳在她背后升起，她抬脚要走时，忽然，有人在身后喊一声。
　　“周暖。”
　　声音有点沉，听着淡淡的。
　　周暖回头，阳光有些刺眼。

　　靳承就靠着楼梯口墙壁，手臂随意搭着栏杆，一双黑眸看着她。他很自然直接的叫她名字，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而非第一次说话。

　　周暖眼睛里有疑惑，他怎么知道她名字的？直到他目光落在脚边不远处的校园卡上。
　　靳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校园卡。”

　　她立即了然，校园卡上有她名字，应该是刚刚那一撞掉下来的。她将书袋放到地上，打算放平拐杖去捡。

　　靳承看了会，眼前的女孩动作缓慢，很平常的动作在她那似乎格外麻烦，然而却因为迟缓有种笨重的可爱。他眸光动了动，手里的烟头丢进了垃圾桶。

　　那张校园卡躺在地上，干干净净崭新的一张。
　　卡上的照片里，少女没有围围巾，皮肤很白，忽略那臃肿的脸颊，一双浅褐色眼睛十分素淡干净。

　　周暖手里的拐杖刚放好，一道阴影就罩过来，她抬眸。
　　靳承已经捡起了地上的卡递过来。
　　距离一下拉近，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一股浅淡的香气，秋天雨后的栀子一般。

　　周暖错愕片刻，伸手接过，礼貌道：“谢谢。”

　　少女手生得秀丽，手指修长，一看就是练过钢琴的。
　　靳承站起身，手抄在裤袋里，他不说不客气，而是理所当然的点了个头。

　　快要上课，周暖把校园卡放进口袋，赶紧回到教室。

　　－

　　这节课是医学英语。

　　岑欢看着拎着一袋子书进来的周暖，赶紧替她接过来放座位上：“暖暖，你刚刚是去拿书啊？你应该叫我的，我可以帮忙。”
　　周暖笑了笑：“我自己可以。”
　　岑欢咂咂舌叹了口气，真坚强，不过也是很怕麻烦别人吧。

　　“暖暖，你坐我旁边，我给你留了座位。”岑欢拍拍旁边，她来得早，幸好抢到了最后一排。

　　要知道他们整个专业都怕了上英语课，一旦到这课就抢着坐最后一排，这可是黄金地段。
　　周暖在旁边坐下来。
　　岑欢低声说：“我跟你说，英语老师贼严格贼恐怖，每节课都抽人背单词，背不出来扣平时分，我听说她的课挂科率超高。”

　　关键抽的都是高中没学过的词，还没什么重点，饶是岑欢高考英语成绩不差也吃不消。
　　她话刚说完，英语老师就拿着电脑进了教室。

　　英语老师是一个中年女人，戴一副黑框眼镜，表情严肃，却看得出来很有气质。
　　按照惯例，老师先抽背单词，没抽到的再点名。

　　一连抽中几个同学都答得不理想，就连经常坐第一排的谭青青也发挥失常。
　　老师情绪上来了。

　　“怎么你们是以为上了大学就不用学习的吗？一个个黑眼圈，晚上熬夜是干嘛去了？”英语老师黑着脸说，“我抽的都是医学类常用单词，你们连这些都不知道，谁还能指望你们以后看国外医学文献！还指望你们治病救人！”
　　全班鸦雀无声。

　　岑欢注意到刚被提问过的谭青青，偷偷抬头，咦，她什么时候来上课的？
　　英语老师一个眼神递过来，岑欢赶紧重新把头埋下去。

　　“那位同学之前没见过，是新来的吗？”
　　原来叫的是周暖。岑欢拍拍胸脯，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来，同时也为暖暖捏了把汗。

　　周暖站起来，点点头。
　　英语老师也不多废话，直接开始提问：“Capillary是什么意思？”
　　周暖说：“毛细血管。”
　　英语老师看她一眼，继续：“冠状动脉单词是什么？”
　　“Coronary artery。c－o－r－o－n－a－r－y， a－r－t－e－r－y。”
　　“Hypertension呢？”
　　“高血压。”

　　英语老师满意地点头，总算露出一个笑：“同学，还不错，叫什么名字？”
　　“周暖。”
　　少女轻轻答，她的声音带着南方人特有的温软，很好听。周围的同学闻声纷纷抬头看过来，卧槽牛逼，这是新来了个学霸吧，还是个身残志坚的学霸，居然能对答如流！

　　老师在名单中找到周暖两个字，然后加了个10分平时分。

　　两节课格外漫长，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岑欢憋了许久的话匣子终于打开。
　　她一把抱住周暖的胳膊，激动道：“我去，暖暖你怎么这么厉害啊！你是在家自学过了吗？”

　　周暖点点头：“之前在医院治疗腿，没事的时候就按照老师给的书单先学了一段时间。”
　　她也担心延迟两个月入学，到时候各科学习进度跟不上，她早就知道，学医要背的东西很多。

　　岑欢一脸钦佩：“好好好，那以后我就跟着你学，你带带我！”

　　接下来的课在另一栋教学楼，上的是近代史。这课相比英语可就轻松多了，岑欢整个人都欢快不少，边和周暖说话，边把书装进包里。
　　岑欢眼睛随意一瞟，正好看到谭青青收好东西出了教室。

　　岑欢忽然想起来什么，意兴阑珊道：“诶，你知道不，昨晚我给你看的那个帖子被删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本来刚刚上课前还想去看看后面怎么发展的呢。”

　　周暖拿书的动作停住一瞬。
　　她想起来刚才在楼道里撞见的事，她不聋，当时靳承和谭青青的对话她全部听见了。

　　因为一个帖子就能分手，对待感情随意的不能再随意的人，大概永远不会对人付出真心，更不会因此损失什么。

　　－

　　医学生课业繁忙，一连几天几乎每天满课，晚上还有晚自习。而周五是一周里唯一下午没课的，所以大家格外珍惜。

　　周五，上午的课一结束，吃完午饭回到寝室后，岑欢洗洗就爬到床上，准备美美补个觉。
　　周暖把书放好，并没有洗漱。

　　“暖暖你下午还要出门吗？”岑欢问。
　　“嗯，要去医院复查。”
　　周暖在椅子上坐下，拿出手机开始查地图。
　　岑欢挺了挺身子，实在起不来，周暖明白了她的意思，弯弯唇：“没事我一个人可以的，我坐公交。”

　　赵西芮起床不久，用岑欢的话说，她们考古专业是A大最舒服的一个专业。
　　赵西芮刚才去洗了个澡，这会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闻言说：“正好我也要出门，一起啊。”

　　午后的A大南门人流量仍旧很大，这里毗邻西街，除了学生还有一些社会人士。

　　周暖和赵西芮站在门口。
　　赵西芮挎着小包戴一顶浅灰色贝雷帽，对着手机那头说：“你在哪？我到门口了。”
　　“对，南门这，快点的啊。”

　　她转头对周暖眨眨眼：“不用坐公交了，我发小开车，我让他顺便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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