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意外落榜南下服装厂
(一)
“对十,打你个对八。”
“呀啊。对K。”
说话的这两个男人是和我一起交了八百块钱去广东打工的。其实,这一节车厢里,有六十个青年男女都是。我们在某中介负责人李志的带领下一同踏上了这列由牙克石市开往北京的草原列车。
车厢里很热,几个男人都光着膀子,打牌的喝着小酒的;女孩呢,有的叽叽喳喳在聊天,有的闭目养神似地听着随身听,有的拿着粉饼在脸上拍着。我就坐在那两个打扑克的男人的里面,我谁也不认识,幸好紧靠车窗,可以更加清楚的看被火车抛在后面的建筑物,树林和小桥。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我真不想踏上这列火车,去那个陌生的甚至可怕的城市——广东东莞,做一个孤独无靠的外来妹。可是我没有选择,因为我被红色的钢笔划在了分数线之下,紧紧零点几分之差,就此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我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多做对一道题呢?哪怕只是做对一道小小的判断题,也许今天的我……
一个无耐的落榜者,带着那数不清的失望和遗憾,为了生计,为了……不得不踏上了南下的列车,在众多的打工人流中去抢占那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命运就这样给了我狠狠致命的一击!
去广东打工,多半是为了逃避。妈妈哭了,姐姐哭了。我只能硬撑着笑说:“放心吧,将来我给您挣个金山回来!”可我心里只是怕,都说广东是个花花世界,一万二千里地呀!若是……,可我只能笑,不得不笑。
想到这儿我把手在小腹上摸了摸,还在,那是妈妈给我缝在内裤里的一千五百块钱,也是家里所有的钱了,我说不用带这么多,进厂就能上班赚钱了。可妈妈说:“孩子呀,穷家富路,万一不行,赶快回来。千万别苦了自己啊!”我掏出口袋里的地图,从我的家乡牙克石到广东东莞,已被我用铅笔描了不知多少次。在地图上看似只有一拃长的距离,却要经过四天四夜的旅途劳顿才能到达。东莞,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呀!我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看,草原!”车厢里有个声音叫道。
我望向窗外,啊!草原,广漠无垠,还有成群的牛羊。我慨叹那首《敕勒歌》怎么会把草原描绘得如此出神入化: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养。
“这就是呼伦贝尔大草原。”旁边的一位男士一脸自豪地自言自语道。
车厢里的人突然间都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深情地注视着这愈来愈远的大草原。当草原渐渐远去,我才真正意识到家已经越离越远了,恐惧夹杂着一丁点儿的希望伴随我熬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眠的夜晚。第一次双脚踏上了从小一直向往的首都——北京的土地,但那里只是一个中转站,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匆匆告别了这个地方,继续我们的征程。
“到了!”李志拍着手,示意我们在东莞车站的站台上站好。
每个人都拖着重重的行李,身上的汗臭味夹杂着空气中传来的刺鼻的味道,让我不停作呕。
“大家注意,一会儿服装厂的车就来接我们了,到厂里后好好吃饱,再冲凉睡觉,明天就可以上班啦!”有人欢呼着。
来接我们的是一辆小面包车,可是被分配到服装厂的只有包括我在内的十四个人。点到名字的这十四个人被命令立即登上了这辆面包车。但李志没有上车,他只是和来接我们的司机用广东话说了几句,便带着另外的那些人往西走了。我觉得很害怕,车载着我们穿过一片片荒凉的土地,依稀可以看见几座破烂不堪的建筑。我在心里发问,这就是广东吗?怎么这么荒凉?车向前驶着,我的心跳得更快了。可其他的人都欣然地坐在了座位上,也许我多虑了。
面包车开进了厂区,这服装厂的楼还是很新的。车间里涌出来很多的工友,看到我们像看到稀奇古怪的动物一样,时而发笑,时而在窃窃私语。
“来!大家先到食堂吃碗汤粉吧!”一个女人走出来,很亲切地说:“我是人事,姓白,等你们吃饱了,我再给你们安排宿舍,好好休息,内蒙古到这儿太远了。”
我随大家进了食堂,望着热乎乎的汤粉,我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我真得觉得好饿。因为第一次吃到这种叫汤粉的食物,觉得它简直就是人间极品呀!
我们八个女孩子刚好被分进了同一间宿舍。
“咱们得去买凉席,被子,还有水桶。”张姐对我们另外七个女孩子说道 。因为张姐是我们当中年龄最大的,所心成了我们七个女孩子默认的舍长。
我上铺的女孩叫文慧,她拉着我也出去逛街了。
广东的店铺没有窗子,只有一扇很大的卷帘门,白天一直吊到屋顶,晚上放下来落锁。
“你们是哪里来的?”店老板的普通话有些生硬。
“内蒙古。”慧答道。
“内蒙古?”店老板惊讶得瞪大双眼,手里的水桶差点掉在地上。
“我还想要瓶洗发水,这个多少钱?”文慧拿起一瓶洗发水,边看边问。
“十八块。”
“啊!十五还行!”
“好,好,给你,给你。”店老板笑着。
“还是不要了,十五也有点儿贵。”
“什么?”店老板忽然变得很凶,“你讲的十五块,又不要了,不行,必须得买,拿钱呢你先!”
“我不想要了,又没弄坏。”
“不行,不行,掏钱。”店老板从柜台里冲了出来,伸出手来要打文慧。
我马上绕回去,挡在中间:“买就买,你别打人呀!”
文慧只得掏钱给人家,买了那瓶洗发水。
冲着我们的背影,店老板骂了句:“八婆!死八婆!”
我突然觉得很后悔,难道自己真得走错了这一步吗?
服装厂的车间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胶水味,再配上几十台电车的嗡鸣声,乱!我被安插在一个浙江女孩身边,虽然她很娴熟地控制着电车,将两片布片整齐地压在一起,但这并不能吸引我的目光。因为我一向喜欢粗枝大叶,风风火火的事情。这么细致的工作根本不适合我做。一天下来,我似乎什么也没学会。几天下来,当很多同乡都可以独立操作一台电车时,我和文慧还是得到组长的摇头和叹气。
“雨凝,咱俩走吧!”文慧偷偷地对我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走?上哪去?”
“找别的厂呗!”
“自己去找?”面对文慧的这个想法,我甚是吃惊。
“这个李志,把咱们带到这就不管了,我老公也不知道被他带到什么厂去了!”文慧咬了咬牙齿,眼中闪过忧伤。
“文慧,我真有点后悔,跑这么远来干嘛!”
“怕什么呀,实在不行,咱们就回家。”
“回家?”我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再次摸了摸小腹那里鼓鼓的东西——钱啊,这是妈妈给我带的钱啊,已经花了四十二块八了。我怎么可能回去呢?回去又能干什么呢?
“雨凝,走吧。在火车上,李志曾告诉我,在石龙镇上有个宏昌职业介绍所,我们可以去那找,顺便也可以问问我老公他们在哪!”
“行!我跟着你!”
想大摇大摆走出去肯定是不行的,因为每个工厂的门口都设有保安室。幸好,我们宿舍的后窗子离一条路很近。我和文慧早上四点就爬起床来,把凉席棉被卷在一起,捆好,顺着后窗扔了下去,水桶用在车间里捡来的破布条系好,慢慢放了下去,还有沉甸甸的皮箱……
街上已经有零零星星的人了,没有人在意我和文慧的出现。行李,很重;心情,很重!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