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长命百岁

作者:莓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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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楹曾有过一次溺水至濒死的经历。

      那是风寒料峭的二月末,她应邀入宫赴宴,天子政事繁忙,来了半盏茶辰光便匆匆折返勤政殿。
      末了还嘱咐姚楹不要拘谨,只当寻常家宴便可。

      就算天子说今日是家宴,可宫中规矩琐碎繁多,姚楹仍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待天子离席,宴上气氛明显活络许多,皇后与母家进宫的明国公夫人相互聊笑,两人时不时分了目光置于姚楹身上。

      世人皆知天家属意的太子妃人选乃是相府的嫡三小姐,这位姚三姑娘,乃是相府嫡出的小姐。
      虽是金尊玉贵的身份,为人却谦和温柔,生得更是貌美不凡,明明是盛了满园春色的一双眸,偏又透出冰雪般冷静。

      明国公夫人生得很是和善,她笑起来脸颊丰腴富态,笑眯眯地望着姚楹:“三姑娘这气度,怕是全上京城的贵女加起来也不及她分毫。臣妇当真羡慕娘娘,能讨一个那么可心的太子妃。”

      皇后显然受用这份奉承,她叩着一枚鹅蛋大小的秘色瓷荷花托盏,散了散烟气,从容地点头:“轩承属意的那姑娘本宫也有一二分印象,很是个懂事的,往后有她帮你执掌中馈,你也乐得清闲些。”

      “也是。”明国公夫人看来看去,仍是觉得姚楹最好,无奈她早早便是天家定下的太子妃,再者反过来一想,她和太子的姻缘也不算勉强,左右姚相是天子近臣,姚三姑娘自幼入宫伴读,和嘉平公主的感情极好,阖宫上下无人不喜爱她,而皇后更是恨不得待她如亲生女儿。

      “儿孙自有儿孙福,臣妇是管不来咯。”

      明国公夫人喟叹一声,皇后如何听不出她话里深意,索性笑了笑,只说:“做母亲便是这般,时时刻刻都为儿女担忧,你瞧嘉平,整日风风火火,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真叫本宫头疼。”

      明国公夫人攒眉摇头:“娘娘此话差矣,臣妇瞧着公主这性子极好。往后娘娘身边既有公主,又有三姑娘,一静一动,相得益彰。”

      “嗯。”

      皇后颇为赞同,她望一眼嘉平公主,虽是坐有坐相了,偏又带着一股懈懒的劲儿。
      再看姚三姑娘,少女行坐如松风明月,美得仿佛工笔画卷中的九天仙女误入凡间。

      双眸如初雪消融,温和秀美,对上了皇后的视线,汪着清冽干净的笑意。

      “话说今个儿怎么不见修瑾?”
      明国公夫人虽有两个孩子,但是骨子里仍存着小孩儿心性,见姚楹独坐着,忍不住也揶揄起小辈之间的故事。

      皇后以袖掩唇,笑说:“江阁老有事儿同他商议,一早出了宫,现下还未回来呢。”
      明国公夫人面上显出淡淡困惑:“那就让姚三姑娘这儿待着?”

      “人是赶不回,心却飞不出去呢。”皇后招招手,唤来身边的小宫女交代一句,“净月,你尝一尝这个。”

      小宫女躬身而来,手中黄木托盘搁了碟醉奶稞子,这是异邦菜,整个上京城独有香盈袖刚聘的掌勺大厨会做。

      姚楹正要起身谢恩,皇后翘指一抬,示意她不必多礼。

      手中瓷箸分了一小块醉奶稞子,姚楹浅浅喂入口中,酒香浅淡的桃花酒佐以醇厚,只一小口,便觉甜味入喉。
      姚楹素来不喜过分甜食,她搁下瓷箸,压袖执起一枚小巧玲珑的玉盏,以茶渡过唇齿间黏腻的甜味。

      皇后凝她片刻,忽然轻轻抚掌,歉意地望过来:“净月,恐怕今日修瑾是赶不过来了。”

      姚楹端庄而坐,周身披着竹篾花帘滤下的浅薄光线,笑意微微:“能陪娘娘,是臣女的福气。”

      皇后觑了眼薛乐沅,只见那位小公主悄悄摸摸地起了身,绕到中室,行至姚楹身侧。

      嘉平公主落落而坐,看着那碟只用了一小口的奶稞,歪了歪头,凤舞步摇晕下灿光。

      “净月,是不合你胃口吗?”薛乐沅戳了戳她,俏生生地眨眼问:“我让人再给你做一份来吧?”

      “哪用得着这样迁就我。”姚楹对她笑了笑:“我总觉得今日胸口不大顺畅,想出去顺顺风。”

      听她这么说,薛乐沅面上立即泛起忧色:“你怎么了?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兴师动众。”姚楹说:“我去走走便好。”

      “我陪你一同去。”

      姚楹正欲回答她,上首的皇后却忽然抬手招了薛乐沅到她身边,临走时薛乐沅勾了勾她的小指,附耳过来娇嗔着说:“那你到外头等我,我一会儿去寻你。”

      姚楹浅笑盈盈地点头。

      皇后望着姚楹静默退出内殿的身影,托了薛乐沅的手问:“修瑾回来了吗?”
      薛乐沅刚启了唇,那厢急急匆匆窜进来一个俊朗清秀的少年,薛乐沅柳眉一竖,奇道:“你怎么回来了?”

      “白术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公主殿下。”白术行完礼,这才挺直了腰说:“殿下口信,半刻钟时辰必定回宫,还望娘娘与公主能留住姚三姑娘......”

      话音戛然而止,白术微微睁圆眼,指着紫檀桌案呈着的醉奶稞子,疑惑不已地说:“这是不是上错了?殿下特地吩咐过御膳房,给姚三姑娘上的那份是少糖的。”

      “大约是宫人们不仔细。”

      皇后淡眼风扫过原本姚楹落座的位置,乖巧坐着的薛乐沅恍然大悟道:“难怪净月只吃了一点儿,去,吩咐御膳房,把姚三姑娘的那份儿端上来。”

      宫人领命而去,白术说完薛劭让他交代的事情,也不久留,匆匆告辞退出内殿。

      皇后中宫的排场自然精致万分,八宝重楼,浮延玉阶,廊檐下悬挂着彩绘的琉璃风铃。
      姚楹极目远眺,苍青天穹酿着薄薄白雾,缭绕金玉宫阙,恍如九重天仙境。

      她沿着碎石小路步至一方莲池,尚未到荷花绽放的时节,荷苞含羞带怯吐露一抹嫩生生的白,白中又带了点胭脂色的红,宽大荷叶衬着,娇羞如一蒙着面纱的瑰丽少女做掌上舞。

      姚楹不知不觉凝了神。
      游跃锦鲤摆起层层涟漪,碎开的水面映出少女清落落的倒影。

      一袭胜雪白衣,气质清雅干净,美眸顾盼之间,翠色落叶慢悠悠地沉入湖心。

      寒风猎猎,掀起裙摆,裙摆以金线织就的满簇海棠栩栩如生,姚楹抬手碰了下自己脸颊,犹然不知美人赛雪肌肤添了一抹淡色的红,徒赠惹人遐想连篇的风姿。

      她心中有事,毫无提防,一双手无影无踪浮于水面,一尾游鱼看见那姿容绝俗的少女毫无防备,瞬息之间被人狠狠推落湖面。

      姚楹一声惊呼骤然卡在喉间,冰冷刺骨的池水无孔不入,她下意识挣扎,却不防池水灌入口鼻,呛得胸肺扭曲一般疼痛。

      莲池水深,又是阴沉冷冽的二月,姚楹勉力上游,脚踝却被柔软滑腻的墨绿水草缠绕,她使劲儿挣了又挣,那水草宛如镣铐,将她往无尽幽暗的湖底地狱拖去。

      很快,姚楹意识逐渐涣散,眼底模糊不清,只觉得自己所有求生意志都被冻住了,被迫循着重力无限往下坠落。

      像断了线,沉沉的,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但是有一双手托住了她。

      薛劭眉峰压得极紧,他结实有力的小臂稳稳扣向姚楹腰肢,她无知无觉地撞入他心口,纤长浓黑的眼睫慌乱无助地颤抖,双眼却如何也无法张开。

      两人的胸口密不可分的贴抵,宛如初生婴孩,依偎着自己唯一依靠。

      心跳剧烈如鼓,她听见自己的,和另一人的,逐渐交叠、重合,终于趋于一致。

      姚楹猛然呛咳,喉间挤压出连串白色水泡,她濒临黑暗深渊的神思终于回笼,眼中撑开一道缝,却见混沌深水之下,紧抱着她的薛劭。

      薛劭墨色眼珠叫寒冷池水洗得更深更黑,他的唇渡过来,带着一种随时随地破碎的珍重。

      姚楹隐约之间,恍惚觉得自己胸间有什么东西正散发着莹幽光芒,她的手蜷了好几下,缓缓抓到漂浮在深水之中的古旧红线。

      这......这不是薛劭的玉佩吗?
      姚楹愕然地看着手中玉佩,哪怕在寒意砭骨的深冷池水,她仍然可以感知到玉佩从她指尖渡过来的温热。

      但是下一秒她就发现,那不是玉佩。
      而是薛劭的手指。

      **

      梦中一切清晰如昨,然而梦里的后续,是她不曾见过的景象。

      彼时姚楹已经因为溺水陷入昏迷,薛劭抱着她一路奔入宫道,从未失态的太子殿下震怒,字句锥心刺骨,若太医院救不回他的净月,那么他要整个太医院给姚楹陪葬。

      姚楹记忆里的薛劭,是位有口皆碑的好兄长,也是未来国之储君,他们相识十数年,纵然有婚约在身,薛劭对她也并不僭越之举。

      唯一一次,是他说,“我的净月”。

      以往隔着云雾的隐秘爱恋忽然在这一刻得见天光,姚楹微凉的指尖动了动,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急促呼吸间带起的热气错错落落地洒在手背。

      “净月......”
      “求求你醒过来,净月,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求上天垂怜......”
      “求你醒过来......”

      那声音仿佛从千尺云端传来,送入她耳中恍若千年万年,尾音绵藏的情意却沉重的令她惊惶。

      姚楹用力抓住肌肤相抵时源源而来的热度,她立刻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重重地回握,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融入骨血。

      她想起来了,在宫内落水已经是倒春寒二月末的事情,如今她身在渭州,被人下了药,困在偏院,有人企图一把火烧死她......

      姚楹潮湿眼睫颤了颤,彷如一只蝴蝶小心翼翼张开翅膀。
      她缓缓地睁开眼,一线天光骤然撑开眼前视野,光线刺眼,姚楹微微偏头,漆黑眼睫垂下,待适应后,才终于看清薛劭苍白的脸。

      薛劭眼尾赤红,连日马不停蹄的赶路让他神色憔悴,不见往日风光霁月的清隽模样。

      “薛......”

      姚楹呛入太多沸滚焰气,嗓音撕裂般干哑,才出了第一个音,便已耗尽浑身气力。

      薛劭扶着她的后颈,颤抖着将她揽到怀中,薛劭一身沸血几乎冷却,那种失而复得的汹涌情绪几欲让他崩溃。

      “修瑾......”

      姚楹气若游丝,勉力抬起的手腕战栗哆嗦,她想要去触碰薛劭的脸颊,好确认这不是自己一场梦。

      她的手指很凉,似乎融了一团薄雪,化了一块坚冰,冷意强势霸道,薛劭扣上她的五指,抵在唇边呵气暖着。

      明明还是暑热时节,可薛劭却是不受控地回溯姚楹落水那日。
      当时她靠在薛劭怀里,整个人冻得没有任何血气,白生生的,连进得气儿都快捉不着。

      “净月,对不住,是我来晚了。”

      薛劭的吻好烫,烫得几乎让她忍不住脊背发麻,他闭着眼,一个又一个细密的亲吻毫无章法地落在她眉心,温热水意顺着脸颊滚落,没入她清瘦冷白的指根。

      姚楹瞬间愕然。

      “你别......”姚楹心中难受,手指被他扣在胸膛,掌心隔着纹理细腻的衣裳,传导一阵清晰有力的心跳。

      他扣得太狠,姚楹的掌心压出他前襟纹饰。

      “姚楹。”

      薛劭一手摁着她纤瘦漂亮的蝴蝶骨,将她深深揉进自己怀中,另只手反扣她的五指,又凶又狠,仿佛他要是一松手,姚楹就会彻底摔入那片冻湖。

      “你听得见我的心跳吗?姚楹。”

      姚楹反复启唇,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你听得见,这颗心,它是为你而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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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不好,顶锅盖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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