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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枕河村在场的所有女子都惊呆了。
她们或长或短的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天空有如此壮丽绚烂的景色。
天空这样的五彩夺目,竟然是人间可以见到的东西。
女子们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到嫁了人以后,就守着一方小小的院落,每天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
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自己的家中,大周的礼制约束女子们,这一方小小天地就是你们的一生。
因此她们永远坐井观天,只能看见这小小的一生。
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几岁就已经能看得到尽头的人生。
她们从未想过,世上竟有女子能够出这么远的门,竟然能走到传说中的世界尽头,看到这样壮丽的天象。
许多女子怔怔愣在原地看着这一幕。
鹿夏茗在这样壮丽的天象下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亲眼看到这铺满天空的极光,甚至比她无数次想象中的更加壮观,更加震撼。
在这样的天光下,她几乎站不稳身子。
她转过头看着一直陪在她身边,默默护着她的虞池。
心中的酸涩夹杂着快乐一同涌上心头。
即便是十分克制,也无法阻止此刻奔涌的多巴胺疯狂支配自己的情绪。
天光映得虞池的脸上有股淡淡的粉色。
一张几近完美的少年侧脸,温柔的光线柔化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
他转过头来温柔地笑,就像日光般暖融。
“呐,虞池。”
鹿夏茗听到自己的心微微加速跳了几拍。
“如果可以的话。”
“我是说如果。”
“有机会,一起去更多的地方旅行吧。”
虞池的眼神闪过微微的惊喜,随后又以温柔笑意回应:“好啊。”
“我还想去爬山,去海边吹风,去森林里感受氧气,去看日出日落,去走遍喜欢的城市的道路,去古色古香的小镇,去典雅精致的园林,去看一望无际的大漠……”
鹿夏茗点点头,强调了一遍:“我是说,如果想去的时候,需要伙伴,就第一个想起我。”
虞池也险些站不稳,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才在这巨大的灿烂眩晕中郑重地点点头。
大周的女子们瞧着两人这番对话,更加炸开了锅。
“男子与女子竟然能约定一起旅行?”
“他们二人并非名正言顺的夫妻,竟然也可以如此?”
“别人知道了可得怎么说闲话呢?”
“这不是伤风败俗嘛?”
女子们即便是方才看过了一场非常震撼的自然天象,虽然也对鹿夏茗生出了一丝丝羡慕,虽然也联想到自己的生活感到十分遗憾,但仍然逃不开对鹿夏茗这样所谓不够规矩的行为的批判。
在大周女子眼中,一个女子竟然与男子如此亲密,如此约定,简直是将自己和父母、祖宗的脸面踩在地上。
没想到此时,韩若安大声出口了。
“姐姐们,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你们不觉得,神仙姐姐能够走遍名山大川,是很令人羡慕的吗?”
“还有,这世上的女子,为何就不能在成婚前自由地认识男子,与自己喜欢的男子相处又有何不可?”
“为什么嫁人之前就不能与各种各样的男子真正认识、相处,为什么我们不能由自己来挑选自己未来的夫婿?每个男子为人究竟如何,嫁人之前却一概不知,这个男子往后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都要靠成婚之后的运气。”
“如果我们能够自由地与男子来往,岂不是就可以从中挑选我们真正两情相悦的人?若是我们能够有这样的自由,即便是喜欢上一个男子,可与他来往过程之中,发现他有种种不能接受的缺点,也可以不用将就,若是不合适就放弃,这样岂不是很好?”
大周的女子们听说这个小小姑娘是韩将军的女儿,而且她如今还是一副天足,窃窃私语更加嘈杂了。
沈燕珠接着话道:“我就是很羡慕神仙姐姐!凭什么女子的一生就要为了伺候一个男人,将自己圈在小院子里。我从小娇生惯养,是爹娘兄长的宝贝,他们将我当做掌上明珠一样捧在手心里,呵护着我长大,难道就是为了牺牲给一个男人吗?”
“我也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也想要像神仙姐姐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去玩什么就玩什么,想看什么样的风景就去看。我既然不需要一个男子供养着我,又何必要自己委屈了自己?”
“我如今已经十六岁了,可我还是没有婚约,我根本不想定亲,若是以后要定亲,我也一定要选一个自己认识的真正喜欢的男子,才有与他共度一生的意义。”
李青然也湿润了眼眶,大声道:“你们可知道?所有流传下来的诗词歌赋文章骈句,都是由一个个男子写的。男子们去游历名山大川,去游历天下各处地方,他们自由自在地在山间、庙宇题诗,写的诗句四处传唱。”
“可是难道天下女子就没有一个有那样的才华吗?”
“不是的,只是因为大周朝,没有女子可以像男子那样行走自由,她们见不到春日的荷叶,她们不能去参加诗人们的诗会,她们无法走遍山川去看壮丽秀美的自然风景。”
“女子的一生都围困于小小的家门,整日操持家务,关门绣花,连脚都裹成了畸形,无法自由行走,只要一行走就会疼痛难忍。”
“女子们便渐渐成了每个家中被圈禁的妇人,哪里也去不得,天下那么多的好东西,全被男子享受着。可女子只能等着丈夫回家后垂怜自己。”
……
女子们看着这几位大胆的姑娘,虽然仍旧觉得她们离经叛道,可是心中竟然有股隐隐约约的羡慕。
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是她们不被允许读书,即便是读书,也是私下里不能告诉别人。
文人墨客们可以游历名山大川,女子们却不可以。
男子们活跃在朝野把控各种大事,女子们却被说头发长见识短。
真的是女子见识短吗?真的是女子没有那样的才华吗?真的是女子没有治国安邦的才能吗?
并非如此啊!
只是女子被大周的礼制无形地锁在家中,锁在一方小小的院落中。
不允许她们读书,便扼制了她们的才智,让她们成为无知的人,一辈子只能屈从于男子的智慧。
强制她们从小裹脚,将她们自由行动的能力彻底损毁,让她们无法走出家门,永远坐井观天,永远当井底之蛙,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何等的模样,才能永远将自己的丈夫当做天,无条件地听从于他。
不允许她们做官,她们便没有权力为自己争取任何权利,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由男子把控做主。
即便是长公主这样尊贵的女子,也有父皇、皇兄层层管束。
长公主也是只笼中金雀,与普通女子唯一不同之处,只是她的笼子是金子做的,更加精致,所豢养的条件更好。
可是这改变不了,她仍然与全大周所有的普通女子一样,被男子掌控、欺骗、把握、围困的命运。
长公主望着未开民智的女子们,突然长叹一口气。
若是想让全天下的女子都醒悟过来,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正欲说些什么,突然有人闯进来打断了盛会。
宣州太守竟然带着少量亲兵千里迢迢过来,联合了当地的县官,几队衙役和亲兵将盛会中所有的人团团围住。
太守四公子竟然也来了。
他大喊一声:“妖女一派胡言!”
“这妖女沈燕珠就是从前与我有婚约的沈家小姐,她一点都不守妇道,在与我定亲许久之后,竟然假装自尽要毁了婚约,还跑到这里来妖言惑众,迷惑其它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其心可诛!”
太守捋了捋胡子,气冲冲道:“正是!今日本官接到有人举报,这里正在举行妖女的盛会,大家千万不要被这几个妖女蛊惑!她们脑子都受了邪人都蛊惑,尽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今日本官特来捉拿她们!”
说这,竟然已经有人开始动手,四公子对沈燕珠恨的牙痒痒,专自己身边的亲信去捉住沈燕珠,打算好好羞辱她一番,再当场杀了,杀鸡儆猴。
沈燕珠没想到这四公子竟然当真这么疯,这般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敢叫人来光明正大地欺辱她!
那亲信已经听四公子说了许多遍想致沈燕珠于死地的话,因此现在也不在意是否要活捉沈燕珠了,如果可以,一刀杀了血溅当场便是。
于是他十分凶狠地直冲沈燕珠而来。
沈燕珠惊呼一声,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等恶人竟然敢如此行事,毫无王法。
说时迟那时快,就是长公主有意护着身边的女子,也来不及反应。
寒光一闪,刀光已经在沈燕珠的眼中闪过。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整个人都吓傻了。
再睁眼时,自己身上却毫无受伤的感觉。
她感到一股温热出现在自己身边。
身前十分近地站了一个少年,少年的手紧紧捏住了刀刃,鲜血顺着刀刃淋漓滴落。
他没有回头,只是挡在了沈燕珠的面前,任凭对面的杀手如何用力,也绝不松手。
“沈小姐,不要怕。”
“往后退退,不要脏了你漂亮的裙摆。”
沈燕珠呆呆地退后,望着他。
这一瞬,这小小少年消瘦却勇猛的身影映满了她的眼睛。
韩玉铭冲着杀手冷冷一笑,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自己拳击的绑带,用嘴叼住绑带,将绑带一点一点绑在这只完好无损的手上。
“喂,哥们儿,我这人吧,最见不得别人欺负女孩子。”
然后,他伸了伸脖子,动了动筋骨。
绑着红色绑带的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在了杀手的下巴上。
这样的拳法,杀手从未见过,直愣愣被打得吐血。
韩玉铭追着他一顿乱打,将杀手打得浑身是血,几近站不起身来。
沈燕珠追过来,担忧地问道:“喂!你手受伤了,流了好多血,没事吧?”
韩玉铭转过头,少年开始练拳后,原本羸弱的身子骨也练得微微强壮了些。
虽然身子还是消瘦,但肌肉紧实,脸上棱角分明,多少有些英气逼人。
毕竟是将门虎子,气度不凡。
沈燕珠微微看得呆了呆。
她第一次如此接近一个男子瞧他。
韩玉铭冲她笑了笑,他沿袭了自己母亲的美貌,此刻笑起来竟然玉树临风的,“这算什么,能保护你就好。”
沈燕珠的脸不觉微微一烫,她转过头看了看韩若安。
韩若安赶紧躲开,躲得远远的,藏在石头后面偷笑。
可不能打扰哥哥耍帅!
不能打扰哥哥认识漂亮姐姐!
“啊,那个,韩玉铭,谢谢你救了我,我带你去包扎伤口吧。”
沈燕珠的脸更烫了,抬头看着韩玉铭。
他离她如此之近,笑得灿烂。
韩玉铭却摇摇头,低声道:“等会儿去。”
“还有个人没收拾呢。”
他朝着四公子的方向走去,眼神恶狠狠的。
四公子平时多么纨绔,虽然眼见这不知退缩的少年狠狠打了他的杀手,可是仍然没有什么惧怕。
他可是宣州太守四公子,谁敢真的动他,不要命了吗!
四公子冷哼一声:“哪里来的走狗,赶紧滚,别打扰少爷我收拾自己的女人。”
韩玉铭皱眉,“我说了,不许羞辱沈燕珠。”
四公子更觉得荒诞,大笑一声:“你算哪根葱,敢坏少爷的好事?”
韩玉铭走上前去,伸出血淋淋的手将四公子的胳膊一折,只听“咔嚓”一声,四公子的骨头已经弯折了。
四公子疼得咬牙切齿,破口大骂道:“你个天杀的狗日的!你敢动少爷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弄死你啊!”
韩玉铭冷笑一声:“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巧了,我在家中也排行老四。”
“给爷记住咯,爷是镇南大将军韩家的四公子。”
那太守四公子听了这大名,吓得屁滚尿流,哭天抢地,连连求饶。
拼爹,在坐的各位除了长公主,谁能拼得过他韩玉铭?
韩玉铭将他两个胳膊都掰折了,冷冷道:“喂,听着,你以后要是再敢说沈燕珠一句话,动沈燕珠一根毫毛,我不会立刻杀了你,但是我会一根根把你的骨头掰断,最后等你自己死掉。”
“听见了吗?”
太守公子连连哭喊。
太守还在另一旁组织亲兵要捉拿几个妖女,尚未看见儿子这边的动静。
沈燕珠鼓起勇气跑到了韩玉铭的身后。
生怕这恶人还有什么动作,韩玉铭下意识地伸出胳膊挡了挡,将沈燕珠护在身后。
“听着,狗东西。”
“沈燕珠是你不可染指的仙女。”
“她的身后永远有我保护。”
“别再让我看见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沈燕珠看着眼前这少年的背影,眼睛蓦然酸涩起来。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少年,流着血护着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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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三次元很忙,更新少了点!
尽量努力更新,忙的时候可能不太稳定,实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