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玫

　　在意识到那条伤疤是刀疤以后，楚柠的眼神一下子暗了一些，说话的调子也变得低沉奇怪：“August ……

　　August 稍微一回头，发现了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手腕，这时不太自然地用另外一只手拔下了衣袖刚好遮住了那条疤，随后淡笑一声解释说：“小的时候和别人打架，不小心弄到的。”

　　楚柠又不是傻，当然知道这是他随口胡扯的：“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他一听这话顿时笑声大了一些：“可是，你在我眼里也不过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而已啊。”

　　这是嫌她年纪小的意思？她咬牙：“August ……”

　　“好了小玫瑰，不说这些了。”August 止住了笑意柔声细语地顺着楚柠突然炸起来的毛，“今天才刚病好你休息一会儿吧，等到了夏泽家我叫你。”

　　楚柠哼了一声，也许是想到了他手腕上的伤，忽然心情就有点低落，没再说话，倒是听话地靠在了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这个疤……意思是……他以前也自杀过吗……

　　可是August 这个人，印象里唇角一直都喜欢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像是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意的样子，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很少会改变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他也会有那种……绝望到想要死去的时候吗？

　　楚柠的心落得很低很低。她想起昨晚他跟自己殷切表白的时候，眼睛里酝酿着希冀的光，英俊的五官格外生动，好看到刺得她的心口微微泛疼。

　　眼前一片黑暗，她又听见August 温和的声音：“楚柠，以后能不和安校长吵架就尽量不要吵，他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心里其实都记着，你还是要多长点心。”

　　首都学院的大名在整个帝国都颇有名气，能做到校长这个职位的人更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楚柠又初出茅庐，他还是担心哪天一不小心她就撞别人枪口上去闹出什么事来。她年纪小，未来要经历不可预知的事情还有很多，凡事多留意一些总归不是坏事。

　　楚柠没睁眼睛，鼻子里出了声气，不大服气的样子：“我哪里和他吵了？是他自己又不跟我说实话还想让我给他办事的，换成你你能不生气吗？”

　　“我知道你心里也烦，但是有句话你记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现在的确有求于你自然要对你客气一些，那如果有一天他不再需要你了呢？”

　　楚柠就故意和August 唱反调：“那你呢理事长？我可是一直听说你在学校里风生水起从来随心所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你就敢保证你没和安校长有过争执吗？”

　　他这么随性散漫的性子，遇到安校长那个顽固倔强的老头子，一个针尖一个麦芒，要是说没擦出点什么矛盾她才不会相信。

　　August 无奈地笑了笑，嗓音里带着些无力：“我和你不一样，小玫瑰。”

　　我是从泥潭里爬出来的人，我见过极致的恶和极致的黑，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该如何去应对自如，怎么在这纷乱的世界里保全自己。

　　但你生来就活在一片洁白里，你的人生一帆风顺，那些深沉繁琐的东西，你又怎么可能会懂。

　　August 垂了垂眼皮，突然就动了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感受着那凹凸不平的纹路，就这样摩挲了很久，眼神一下子变得很暗很暗。

　　这道疤跟着他，已经有几年的光景了。那时候的他，不过和现在的楚柠一样只有十八岁而已，还是男孩子最风华正茂的时候。

　　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窝在贫民窟冰冷脏乱的深巷里，在寒冷的冬天，努力活动僵硬的手脚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身上的衣服单薄得可怜，他可以靠打架去获取不属于自己的衣物，却抵不过严寒的冬季没有一个栖身之所。

　　那是August 记忆里最艰难的一个冬天，他差点就死在那条永远走不到尽头随时随地躺满了不知因何原因而死去贫穷人的深巷。

　　回忆过去，他崩紧了嘴角，牙关咬得生疼，脸庞因为动容而有些扭曲。

　　半晌，他无声地呼出一口长气，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简言行，你已经走到今天了。

　　一天学校也没有进过的他给自己取名言行，是因为那时的他总幻想自己未来一定要成为一名成功人士，一定要再去重修学业，一言一行都要培养出高雅的气质，让所有的人都对他点头哈腰，仿佛这样就可以掩盖掉他在贫民窟曾经不堪的岁月。

　　所以当时，因为偶然的机会进入王宫为国王当职，在听说国王陛下有意向挑选一名身边的左膀右臂去到首都学院辅佐工作后，August 刻不容缓地毛遂自荐了。

　　随着年岁渐长，再回学校重修显然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幻想了，但如果能到学校当职，多多少少也能弥补他心里头的那些遗憾。

　　这是他少年时心心念念了好久的执念，忘却不掉，无法割舍，却能以另外一种形式得到满足。

　　而且现在……August 的目光禁不住落到了身旁两眼紧闭的楚柠身上，她气息平稳，面相无比沉静，在他刻意把汽车开得缓慢的情况下显然已经睡着了。

　　他的嘴唇忍不住向上扬了扬，盯着她干净白皙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回过头，笑容一直没有退去过。

　　他心满意足地想，而且，他还遇到了自己想一直照顾下去的人，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呢？

　　……

　　到夏泽家是两个小时后到事。

　　August 对这座城市非常熟悉，连导航都没有用，就轻车熟路地开进了中山那片密集富饶的别墅区。

　　到了资料上显示的别墅大楼门口是两扇气派豪华的铁栏大门，两旁各自摆放着一些植物，看得出来主人是很有闲情雅致的。

　　听到有动静，一名守门的年迈老人家缓缓从铁栏门后的一间小屋子里走出来，眯着眼睛打量August 的汽车。

　　August 就抽了钥匙下车，轻轻合上车门，从容淡定地隔着门对老人家说：“你好，我是夏泽学校的理事长August ，过来劝孩子继续回去上学，之前有和他的监护人联系过。”

　　老人家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看August 气度不凡的样子不像骗人，但又无法确定，于是谨慎地说：“不好意思啊，麻烦您稍等一下，我先打个电话去问问。”

　　August 点了点头。

　　除去娱乐社交，在别墅区居住的富人们平时极少会和陌生人有走动，防范意识高了一些他也能理解。

　　老人家很快打完电话回来，一边按着墙上嵌着的密码锁一边满脸歉意地说：“怠慢您了理事长不好意思，我这就给您开门，您顺着这条路开进去到花园停下就好了，到时候会有人出来接您的。”

　　August 回到车上，照着老人家的指示径直把车开进了别墅，沿着大门的这条路很快往里走，道路两旁种满了清新的绿植，沿途环境舒适又优美，让人忍不住觉得心旷神怡。

　　楚柠在他上车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揉了揉朦胧的眼睛：“到了吗？”

　　“嗯，你也清醒一下。”他顺手从方向盘旁的小盒子里拿出一张湿巾递给她，“擦擦脸。”

　　她才抹了抹脸放下湿巾，视线里就出现了一片辽阔的花园，正中间是一座美丽的喷泉雕像，喷泉下的池子里还游着自由自在的彩色小鱼，而池子旁边就是气势恢弘的别墅住宅。

　　楚柠在心里暗叹了一句可真有钱。

　　刚下车，就有个人急匆匆从别墅门口朝他们走来，等那人走近了一些楚柠才看见这是一名中年男子，面相和蔼，一身做工精致的管家制服，此刻正在不住地对他们点着头赔着笑。

　　“理事长和学生会长是吗？实在不好意思，我家老先生提前交代过我你们会过来这件事，但我自己忙就忘记交代下去，家里下人不认人把你们关在门口了，真的是抱歉啊。”

　　楚柠大度地摇摇头：“不碍事的。”

　　听到她年轻的声音，管家抬头看了看她，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愣，磕磕巴巴地说：“您就是……楚会长是吗？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啊……”

　　“是我，请问现在我们可以干正事了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当然可以，理事长楚会长两位这边请。”管家也不再多说废话，朝他们恭敬地伸出双手，很快就领着他们进了别墅。

　　奢华又不失内涵的精致一楼客厅干净明亮，一眼望过去似乎纤尘不染，不远处厨房角落里安安静静站着两名衣着整洁的女佣，正低眉顺眼地朝管家问好，楚柠暗自“啧”了一声。

　　不愧是大户人家。

　　“阿洛，是有客人到了吗？”苍老沙哑的嗓音仿佛从天边而来，楚柠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在二楼的楼梯扶手上看见了一个坐着轮椅被女佣推着的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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