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周五，阮雪按照“校园清新美少女”的人设要求，淡妆、高马尾，之后在衣柜里选了一件真丝茧绸连衣裙，泡泡袖设计，温柔奶白。阮雪对着镜子，两胳膊往后架，“呼”的一声拉上拉链。

　　“准备好了吗？”

　　唐敏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阮雪“嗯”了一声，拎起梳妆台上一瓶chanel粉色邂逅在脖颈和手腕上喷了两下，这款香评是甜美少女，恋爱的味道。圆盘瓶子“嗒”的搁在桌面，阮雪兀自笑笑，对于摄像机来说，喷香水的准备工作完全是无用功。

　　这是阮雪生平第一次拍广告，虽然是个打酱油的角色。唐敏说会给两三个正脸镜头，阮雪对于曝光频次并无要求，她是奔着那1000元群演费用去的。

　　要知道阮雪渲图一张的单价也就才700块钱。

　　这700赚得相当不容易，辛苦建模、贴材质、布灯光…一通操作下来少说两三个小时，再到渲染又跑出去俩小时，这还不算完，导入PS还得精修一番。粗略算算出一张图时间成本在5-6小时。最杵人的是遇到龟毛的甲方，改这改那，没完没了。阮雪觉得，若不是这俩室友及时减轻了她的经济压力，迟早有一天会在电脑前原地猝死。

　　“呦，看不出来呀小雪，胸上怪有料呀。”唐敏手上的包袋正往身上斜跨，眼睛紧盯着阮雪：“这裙子版型真好，显胸又显腰。”

　　阮雪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Chole六年前的老款了，好在基础款不过时，她问：“是不是领口太大了？”

　　“不大，刚好，挺纯情的，”唐敏对她招手：“赶紧的，迟到了导演又该骂娘了。”

　　阮雪拎起事先搭配好的棕色斜挎包搭在肩上，脚下步伐加快，到门口套了双奶油色软底芭蕾公主鞋。

　　“不错，很有感觉，”唐敏从包里扒拉出手机，边转身推门边在屏幕上划拉：“地铁不直达，我叫个车。”

　　“别叫了，咱开车去。”

　　唐敏疑惑的回头：“你有车呀？”

　　阮雪眯眼笑笑，唐敏注意到这姑娘笑起来有俩酒窝，真是个甜妞。

　　“我发小的，他常年在部队，刚好我这有车位。”

　　“行，那走吧。”

　　唐敏被眼前这辆车惊到，倒不是迈凯伦、布加迪那种“壕无人性”霸道嚣张，阮雪明明说这发小是男孩，眼前这骚粉色保时捷卡宴也太芭比了吧……

　　她其实早就对阮雪这小丫头好奇了，宁海二环内的房子均价10万起，能买得起这种豪宅居然还要跟人合租？你说她缺钱吧，今天背的Celine小号豆腐包怎么看都不像假的。还有这少女到冒泡的保时捷，怎么看都不像男孩开的，放着豪车不开，整天骑个小电驴，又热又晒，这是图个啥呀……

　　唐敏曾一度怀疑过阮雪是被包养的，可能金主玩腻了，甩了这套房子给她当做分手费……交浅嫉言深，说到底跟自己也没半毛钱关系。

　　“你这发小…品味很独特。”唐敏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阮雪提档上路，嘿嘿一笑：“他啊，从小到大都跟品味不沾边，小时候笨的出奇，十以内加减法教了一年还在扣手指，他爸怕他小学跟不上，愣是晚了一年上小学，本来比我大一岁的人，这从小学到初中后来又到高中，”阮雪目视前方顿了几秒：“…这么一算我俩可是十二年同窗。”

　　“我们都是杭城的，小时候是邻居，穿开裆裤时就一块玩了。”

　　唐敏嘬了下嘴，恍悟般点点头：“他喜欢你？”

　　阮雪拧着眉毛摆手苦笑：“从上高中开了窍，都不知道换过多少女朋友了，他不可能喜欢我，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不敢害我。”

　　唐敏微微笑，嗯了一声。

　　一个用心把车身改成梦幻粉色的男孩，还特意寻找合理借口让女孩“安心食用”…唐敏很难相信这男孩对女孩没想法，况且，她也根本不认为男女之间有真正的友谊。

　　片场的拍摄很顺利，是一个披萨品牌的广告，阮雪作为其中一组客人和“男朋友”在店门口相遇，之后一起拉手走进门，再到坐下来扫码点餐，接着上菜，老套的投喂戏码，八颗贝齿傻笑即可。

　　剪辑下来，估计也就不到5秒。

　　拍摄下来，也就不到俩小时。

　　张导指着阮雪说：“这姑娘不错，甜美，一笑起来俩酒窝很有辨识度。”

　　阮雪咧嘴笑笑，感觉这俩小时也没做什么就挣到一千块，简直爽到飞起，她开始柔声揽活：“张导，我叫阮雪，以后再有需要联系敏姐就行。”

　　张导也笑：“呦，今天这是正式出道了，经纪人都找好了？”

　　“行了，都别贫了，”唐敏跟到现场是要盯进度的：“下一场道具、演员都准备好了，张导，咱赶紧开始吧。”

　　张导点点头，转头去和另一组演员讲戏。

　　“小雪，我就不送你了，”唐敏抿唇笑笑，圈着她的手臂，凑得近了一些：“今天晚饭你和刘希慧吃吧，不用准备我的了。”

　　阮雪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挥手拜拜，唐敏说不回来吃晚饭就是不回来过夜的意思。

　　阮雪去了医院，大姨和护工林姐聊得正嗨，时不时砸巴下嘴，愤恨的拍下大腿，再不能更投入了。

　　“陈梦说邀请函准备好了，让你帮我准备签证的资料。”

　　阮雪点点头：“我知道，她在微信里跟我说了，其他材料我都备齐了，银行近三个月的流水得本人打，4张白底彩照也得您去照，不急，等您出院了咱一块去办。”阮雪坐在床边握了握宋清芳的手：“别再说后悔送我姐留学的话了啊，学费出了四年，剩下的找工作、买房子，再到结婚，我姐可都是自食其力，已经很厉害了，您这边生病她也急呀，她都跟我说了，这回给你办签证先来法国适应适应，学学语言，感受感受当地风土人情，您要觉得合适，就定居下来，她这工作也忙，有了孩子您帮着照看一下，也不那么无聊…..。”

　　宋清芳扶了一下额头，满面愁楚：“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学什么法语，适应肯定是适应不了的，过去住个两三个月跟你姐聚聚还回来，她找那大鼻子我是相不中，没小苏好看。”

　　阮雪噗嗤一声笑了，这老太太外貌协会很久了，不亏是母亲宋清丽的亲姐。

　　倒是有一点她很好奇，平时压马路见个帅哥都敢跟人家交涉“相亲话术”，觉得小苏好看怎么没见动作？

　　“呦，这回怎么没问人家做什么工作，老家是哪，有没有房？”

　　宋清芳仰天看看，望向阮雪时啧了下嘴：“谁说没问的，他把我拉到车上没几分钟我就醒了，我一看，好家伙，这小子模样不错，当时就问了，28了，老家美利坚，房子租的，职业是模特。”

　　阮雪捂着嘴笑到弯腰：“我真是服了您了，得亏人家不懂中国碰瓷这一套，换个人直接给你撂回去。”

　　宋清芳蹭了蹭鼻子，语气颇有些惋惜：“啧，他这签证也不知道几年，房子也是租的，工作还这么不稳定，大姨又不傻，真给你介绍这么一个，人跑了，咱不活该成了大冤种？”

　　此时此刻，阮雪只想给老人家鞠上一躬。

　　“对了，是今天吧，小苏咖啡店开业？你去了没？”

　　阮雪站起身来，拎过床头柜上的盖浇饭，打开饭盒的一瞬，浓香扑鼻：“吃了饭就去。”

　　彼时，苏子瞻立在“礼物”咖啡店门前，抱着双臂，指间不断擦过鼻端，五月柳絮纷飞，三分钟前的他，接连几个喷嚏，眼角的泪都要逼出来了。

　　仰天望望，这该死的毛毛。

　　视察工作一般，门口的陈设还挺文艺，小花园里各类花卉开的正艳，米色阳伞搭配藤编桌椅还挺惬意，这设计费没白花。

　　他进到店里，环了一眼就拧起了眉，秦峰炒房子能起来靠的是胆量和大环境加持，说到做生意…他难道不懂饥饿营销吗，奢侈品店怎么可能这么多人乌央乌央，客人多就排队门口等着，咖啡店这种讲究腔调的地方，活活让他熬成了一锅饺子。

　　被某人无声吐槽时，秦峰正忙着在工作台上倒腾拉花，苏子瞻长腿一曲坐在实木高脚凳上，歪着脑袋看他，嘴角噙着笑，那表情类似于看一个大老爷们做针线活。

　　“Mads，你可算来了，”秦峰将不锈钢壶放在一边，做好的咖啡推到台面，拍铃铛喊客人来取，接着对苏子瞻说：“网络的力量真是强大，我感觉宁海市五成的网红都来了，剩下五成都是咱模特圈的，我问了几个，都说是看你朋友圈分享的链接，定好闹钟过来的。”

　　苏子瞻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身后暗戳戳拍照的女孩们，倒是不假，一半是浓妆艳抹网红风，一半是身高腿长的洋模面孔。有几个眼熟的，好像还一起拍过杂志特刊。

　　秦锋看看身后跃跃欲试的女孩，又将视线移到苏子瞻身上，一脸欠兮兮的：“单身半年了吧，小兄弟还好吗？”

　　“滚，”苏子瞻将双臂搭在吧台上，一脸正色的问他：“要是周绮当时有男朋友，你还会追她吗？”

　　秦峰上扬的嘴角僵硬了一秒，苏子瞻明显看到他喉结的滚动，下一秒，秦峰双臂撑在台上，倾低身子，像是慎重考虑过一般：“追，男朋友而已又不是老公。”

　　苏子瞻颔首点头，貌似很有道理。

　　“兄弟，有情况呀，道行见涨，现在都开始染指有夫之妇了？”

　　苏子瞻斜他一眼：“又没结婚，什么有夫之妇？”刚说完，就觉出被人套了话。他眨巴下眼睛，左右瞟了一个回合，又瞥见秦峰嘚瑟的笑，语气颇有几分恼羞成怒：“倒杯水！”

　　秦峰煞有介事：“咖啡要吗？老板特调！”

　　苏子瞻一脸嫌弃：“倒水。”

　　苏子瞻接过水杯端起，灌了一口，又自己绕到吧台里面加冰。不锈钢夹子第二次带着冰块到玻璃杯上空时，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就在刚刚他还在想着那句“追，男朋友而已又不是老公。”

　　“子瞻兄！”

　　苏子瞻循声去看，真的是阮雪，今天这女孩没穿夹脚拖鞋配短裤，脚上一双公主鞋很乖巧，白色连衣裙将将没过膝盖，小腿线条饱满纤长，她轻快的走来，笑盈盈的，明明周遭挤满了人，她的周身却像打着追光灯，耀眼又明媚。

　　苏子瞻当然知道“子瞻兄”就是“子瞻哥哥”的意思，但这一口一个“子瞻兄”也就她这么叫他。

　　对比那些腻歪的欧巴，苏子瞻觉得她叫的还挺好听，嗯，这女孩的声音像她的脸一样，刚好的八分糖，甜而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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