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

　　“十一点多了，吃个饭吧。”

　　阮雪点头，早上着急过来，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肚子确实有点饿了：“这顿我请了，给我大姨打个电话，说好的出院请客的。”

　　苏子瞻偏头看她：“没事，你代表就行了。”

　　阮雪低头翻包：“那怎么行，当事人过来，是我们最基本的诚意。”她将手机抓到手里，划开屏幕迅速拨号过去，抬头的一瞬问他：“前面商场停，想吃什么随便挑。”

　　苏子瞻：“……。”

　　“歪，大姨啊，我和小苏刚把猫送走了，中午请人吃个饭…对，之前不是说过了嘛，出院请人吃饭的…爬山？那今天…哦，那行吧”

　　苏子瞻瞥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扬，又迅速抚平。

　　“那个，我大姨跟她模特队的姐妹爬上去了，今天太不凑巧了。”

　　“临时起意，也怪我没提前约，朋友之间吃个便饭，你别太讲究了。”

　　停了车，两人电梯上去，直奔六楼餐饮区。

　　将将出了电梯门，苏子瞻抬手指指对面，阮雪顺着他手指看去，脸上瞬间有些挂不住，那是一家以价格著称的日料店，人均消费一千＋，俩人这一顿便饭得造进去三千块！他可真识货呀，若是当日没收她的两千块，今日属实可以考虑的……

　　“那个…”阮雪捏着他的手指拐了个弯：“咱还是吃火锅吧，那什么日料我吃不习惯。”

　　苏子瞻移过视线，扫了一眼海底捞的招牌：“哦，排队人不少呀，”他又指指日料店：“我看就这家门口没什么人。”

　　阮雪啧了一声：“排队人多说明好吃，这点人哪算多？看见没，那边还有抓娃娃机，我给你露一手。”

　　Twenty minutes later.

　　阮雪成功抓起五个娃娃，布朗熊、皮卡丘、星黛露、派大星、还有一个小黄人。

　　“这几个都送你了，我留个小黄人。”她说。
　　苏子瞻嗯了一声，头都没抬，紧盯着眼前摇摆的爪子，手覆在按钮上，正待瞅准时机下手。

　　“等会，别急。”

　　阮雪一把擒住苏子瞻右手：“没看都不垂直还敢拍？”她凑过来，倾身覆盖上他左手连带着操控旋转按钮，她的掌心软而温，苏子瞻有种表皮过电的感觉，他听到她说：“先旋转，让爪子荡起来，看见没，爪子在最高点的时候再拍。”

　　女孩嘴里还正不停嘀咕：“要是娃娃机有防甩片，也一样先旋转按钮，当爪子在娃娃正上方就可以下爪了，直上直下都是基本功，连这点都看不准……。”

　　苏子瞻微微低头，女孩发间的玫瑰香味很浓郁，她的嘴不停开合，还皱着眉毛，一脸肃穆的样子，像极了装大人的小孩子。他侧过些脸，低头看到她的耳朵，小巧的，透过对面的光微微发红……

　　“学会了吗？”她蓦然回头，马尾扫过他鼻尖、嘴唇，痒痒的，四目相对，她眨巴着眼睛看他。

　　他揉了把刘海：“…哦，差不多了。”

　　“12号，12号请就餐。”

　　苏子瞻松下一口气，将最新一只娃娃掏出来，一并抱在怀里六只，他努努下巴：“走吧。”

　　阮雪在座位上点餐，苏子瞻人刚去往料台，服务生就笑嘻嘻的说：“男朋友好帅呀，演员还是模特呀？他中文说得可真好。”

　　“就这些吧，不够了再加。”阮雪笑笑，抬眼看看服务生，本来想解释一句，想想还是算了，人就一套近乎，自己又何必较真。

　　苏子瞻落座，菜品也陆续上齐，锅里汤底正在加热。

　　微信消息里叮叮咚咚，屏幕接连亮起。

　　两人碰下眼神，几乎同时抓起手机，是群消息，群主改了名称，原来的阮雪扫一眼没太记住，这新名称只消一眼，她便弯了唇——“好好干”。

　　新消息是四段视频，若不是拍摄背景不一样，阮雪都要以为是一个视频发了四遍。

　　“咳咳”，苏子瞻清清嗓子，新消息让他倍感不适：包子在上，咬着母猫脖颈，后腿攒到几下，找好位置，俩猫定住几秒，接着母猫嚎叫，包子跳下，然后就是…母猫兴奋的各种打滚，翻滚几个回合，母猫躬身舔舔.屁股……

　　四段，全是同样的交.配过程，苏子瞻调出白厚文的微信，指尖哒哒敲击屏幕：配了四回，发文字就行

　　白厚文的消息迅速传来：不会吧Mads,你还是人吗？这都能看出反应？

　　紧接着是一张贱兮兮的黑人惊讶表情包。

　　苏子瞻手肘撑在桌面，捏了捏眉心：是不是该涨房租了？

　　白厚文：懂了懂了，不往群里发了，你要想看我单独发给你

　　苏子瞻：滚，不需要

　　苏子瞻划出对话，提起筷子在桌上顿了一下，群消息里又有了新内容，他敲敲指尖点击屏幕。

　　阮雪：你们说，猫是不是只会这一种姿势

　　下面张川和白厚文排队打出一个大拇指。

　　“阮雪。”苏子瞻按灭手机，掀眼看她，整个大无语的表情。
　　“嗯？”

　　女孩蓦的抬头，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着，仿佛再说；“啥事…我又怎么了？”

　　苏子瞻笑笑：“没事，吃饭吧。”

　　阮雪也笑，拎起筷子从锅里捞出羊肉卷、午餐肉、虾滑…不停给苏子瞻叨进碟子里：“子瞻兄，我跟你说，还是火锅好吃，日料那种东西华而不实。”

　　苏子瞻抿唇弯下嘴角，叨起一筷子羊肉卷递到嘴里，漫步尽心的嚼，又漫不经心的说：“可我还是觉得日料好吃。”

　　阮雪砸巴一下嘴，将一块午餐肉直接喂到他嘴边，他下意识往后靠，她得寸进尺起了身子再靠近一步，苏子瞻别别扭扭的咬下那一筷子，嘴里鼓鼓囊囊，正想说什么。听到女孩的声音：“食不言，寝不语，既来之，则安之。”

　　苏子瞻：“…….。”

　　阮雪盛小料时，苏子瞻扫码结了帐，他说，请他吃饭不用非得在外面，还蛮想尝尝她大姨的手艺。阮雪也不客套，点头赞同，说她大姨很会做炸酱面，面条都是自己手擀的，特劲道…….她又说她大姨做的南瓜饼好吃，自己发面，酥软的很，她一次能吃五张……苏子瞻笑着说：“等我从首尔回来，希望能安排上。”

　　阮雪比了个OK的手势，问他是不是经常出国，他点头：“时装周时候跑的比较多，其他就是配合拍摄场地要求。”

　　“多好，免费旅游，那你应该也常去英国吧？”

　　“嗯，去的不少，伦敦也是很时尚的城市。”

　　吃饱喝足，阮雪招呼他从电梯下去，她按下负一，苏子瞻又抬手按下1。

　　阮雪仰头看他，苏子瞻微微一笑：“往前走两步，隔壁商场，我去拿个衣服。”

　　“那我先去车里等你？”

　　苏子瞻：“跟我一起去吧，帮参谋参谋。”

　　阮旭揉了揉脖子，歪着脑袋瞧他：“你这时尚圈超模，还需要我参谋？”

　　周围几个小姑娘，早就对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老外偷瞄了几个回合，一听超模脸上尽是“怪不得”的表情。阮雪觉得若不是此时她在场，恐怕这些小姑娘马上会自告奋勇上去要微信。

　　电梯在一楼停下，苏子戳了戳她肩头：“走吧。”

　　阮雪在CELINE大厅沙发坐下,眼珠子转了几遭。

　　入眼的马鞍包、水桶包、鲶鱼包、凯旋门…每一个都仿佛是青楼头牌，正花枝招展着朝她勾手：来啊，客官…

　　阮雪微微阖眼，默念几句：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苏子瞻从试衣间出来，正看到阮雪闭着眼睛，眉头紧锁，他抄着裤兜立在她面前：“看看，成吗？”

　　阮雪睁眼，一片漆黑，她抬头对上苏子瞻笑嘻嘻的眼睛：“你离远点，这么近是让我来看布料成分的吗？”

　　苏子瞻笑着退后几步。

　　阮雪抱着膀子歪头看他，黑体恤、黑色工装短裤，品牌logo缀得很隐秘，一贯的CELINE极简风，是阮雪喜欢的调调。她打量的目光最终落在苏子瞻的脸上，嗬，黑色于他，不光显瘦还显白，白到发光，阮雪想到一词，这哥们绝对配得上：又帅又美。

　　“好看。”阮雪对他伸出个大拇指。

　　一身深灰制服的柜哥双手交握在腹，及时促单：“Mads,这一身我们调货好久呢，上衣还要个白色也好看的。”

　　“嗯，白色就不试了，放款台吧，一起结。”

　　柜哥唇角上扬：“好嘞。”

　　早听说美国人不攒钱，眼前这位也是个败家子啊，一说是特意给他留货的、宁海其他专柜都没有的、限量款…这货就统统收入囊中，阮雪扫一眼款台并排的纸袋，试探性问他：“都要啊？”

　　苏子瞻看她一眼，嗯了一声，接着拎起旁边架子上一瓶香水给她：“陪我等这么久，挑瓶香水送给你。”

　　阮雪摆摆手，将香水轻放在玻璃架上：“不用，我香水很多，喷不完。”

　　“是小雪吗？”

　　阮雪循声回头，苏子瞻也将目光移过来，他对眼前的男人挥挥手，大大方方打个招呼，男人也礼貌颔首。

　　“看着像你。”男人将视线移到阮雪脸上：“有几年没见了？你都没怎么变唉，还是这么漂亮。”

　　“过奖过奖，真是好久不见呢。”阮旭干笑两声，纳罕五年过去了，这货还在这呀。

　　“Mads不知道吧，小雪可是我的大贵人，那时候我刚来，眼看俩穿校服的高中生进来，别人都懒得上去，我就觉得别管成单不成，都是个锻炼的机会，谁知道一连三年，她俩可是贡献了不少业绩，”这男人又像想到什么：“凌凌到现在还跟我这订货呢。”

　　“哦…呵呵，那挺好…挺好”阮雪看向苏子瞻：“那什么，我们回去还有事，就不多聊了。”

　　店长何等人精，连忙堆笑：“那你忙，有空再来。”

　　苏子瞻开车，嘱咐阮雪可以先睡会儿，阮雪明显兴致不佳，闷声“嗯”完就紧闭了双眼。

　　车子上了主路，苏子瞻目视前方开始整理思绪。

　　豪车豪宅种种细节，再结合高中时期的“大手笔”，苏子瞻基本判断出阮雪现在是一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状态。

　　得出这种判断并不困难，宁海生活十年有余，身边浮浮沉沉不少富二代，今天在夜店里挥洒钞票，醉生梦死，亦或者脑子一热大盘创业…隔一年，就再不见此人踪影。父母那代靠运气赚得的钱，时候到了，又都凭实力输回去。

　　苏子瞻觉得，阮雪这样还不算输的太惨，有车有房，虽说赚钱不多，到底也是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当然，从小公主到平民，落差总会有的。他猜，那个叫凌凌的同学，应该已经不再是她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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