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作精对照组

　　江城电影院是六十年代建起来的，外面已经很破旧，墙皮斑驳，满是岁月的痕迹。

　　高蓉今天好好打扮了一番，扎着两条及肩的马尾辫，穿着一条格子裙，格子裙中间的腰带扎的很紧，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

　　高蓉是提前出的门，她和柏营长约的是十点，到的时候时间还早，才九点半。
　　本以为还要等半个小时，她无聊的看起了电影院墙皮上水渍印出的各种花纹。

　　没想到，不过等了几分钟柏营长就来了，和约好的一样穿着军装，胸口别了一支钢笔，所以高荣很容易就认出了他。

　　他个高腿长，身板挺直，长得也很端正，身上自带一股正气，走在路上好几个姑娘偷偷回头看他。

　　高荣见他的第一眼就红了脸，心里暗恨自己不争气。

　　其实柏敬英也在人群中第一眼看见了高蓉，她手腕上绑着一条手帕，亭亭玉立的站在电影院外面。

　　他尽量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凶，走过去笑着伸出手，“你好，高同志，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柏敬英，高中毕业，今年二十八岁，服役于江城军区五十八师，职位是营长，家里父母健在，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我爸妈性格都很好，家里——”

　　高蓉红着脸打断了他，“我知道，你的情况云舒，也就是徐团长的爱人都和我说过。”

　　她咳咳嗓子，“我叫高蓉，今年二十七岁，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弟在读大专，小弟去年刚参加工作，是一名工人，最小的妹妹在读高中，我妹妹她……”

　　等高蓉说完话，柏敬英已经不需要努力，脸上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了笑容。

　　“你的情况我也都知道，程嫂子，也就是徐团长和爱人，让周嫂子和我说过。”

　　然后，柏敬英问高蓉：“你想先去公园，还是先去电影院？”
　　高蓉想了想：“去公园吧，大早上的看电影也没什么意思。”

　　从公园，到饭店，然后到电影院，再到饭店，这就是他们这一天的行程。

　　因为是真心想要找到能以结婚为前提的对象，又都诚实的把家庭情况说得清清楚楚，聊起来也都没有什么大问题。

　　而且两人的相貌不差，各方面都很合适，到了傍晚，柏敬英要回部队的时候，他们已经相谈甚欢，约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了。

　　柏敬英提出送她回家，高蓉见天色不早，让柏敬英早点回去，柏敬英执意要送她，说是怕路上不安全。

　　虽然知青回城后，很多人找不到工作，导致街上出现了很多混子。
　　但这是在省城，治安还是有保障的，那些流氓小混混也就敢抢个包吹个口哨，别的他们是不敢做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高蓉还没有听人说过省城有什么行事特别恶劣的流氓小混混。

　　她刚想说自己胆子大，但话的嘴边想到什么，看了一眼眼前的军人，略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嗯”了一声。

　　高蓉家里住在梧桐巷子，是早年间父母置办的，巷子里的院子都不大，很多院子还住了好几家人。
　　幸运的是，她爸妈买的院子虽然面积不大，但只住了他们一家人，部分隐私能得到保障。

　　因为住的人多，到了傍晚，整条巷子都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还伴随着一些人家打孩子时孩子的哭声。

　　巷子口，高蓉停下脚步，指了指里面，“我到了，出右边往里数第六家就是我家，你先回去吧。”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下次见。”

　　这次柏敬英没有执意要送她进去，看着她道：“那行，你回去吧，路上小心，还有，下次见。”

　　柏敬英走后，高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路上小心，就这么几十米，能有什么危险。

　　笑够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忽然就想到了过去的事。

　　爸妈没了，她又才毕业不久，家里三个孩子又要吃饭又要上学，开销不是一般大。
　　二弟三弟说要退学，顶爸妈的工作进厂，这样一家三个人拿工资，妈妈看病借的钱也能早些还完。

　　中专毕业分配了工作，她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打了要辍学的两个弟弟一顿，然后下定决心把弟弟妹妹供下去。

　　供三个弟妹上学，再还一笔借款，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不是一般难。为此，家里还卖了一个工作名额。

　　这些年，她省吃俭用。

　　本来她的条件好，做媒的人数不清。
　　后来她放话要养弟弟妹妹，供他们上学，做媒的人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介绍的，要么是农村没工作，要么是家里穷的娶不上媳妇。

　　偶尔有一个条件还不错的，也是看上她家剩下的那个工作名额，还说供一个人上学可以，剩下的两个去做工，家里不能养这么多闲人。
　　高蓉每次都把人打出门去，这么几次下来，没人敢给她做媒了。

　　去年她二弟复读一年考上了大专，学校有补贴，三弟顶了工作进厂上班，家里的债又早都还清了，一下宽裕不少。

　　做媒的人又找上门来，她没有再拒绝，但是她去相亲两次后失望了。

　　她马上二十七岁了，像她这么大的早就生了孩子，这次媒人给她介绍的，要么是家里穷人也没本事长相也不成的，要么是妻子去世的鳏夫，带着好几个孩子。

　　人家媒人还对她说了：“你二十七，不是十七，要求不要太高，想结婚也就只能找到这样的。比你年纪大还没结婚的男人，不是家里穷的快三十了没娶上媳妇，就是老婆没了的鳏夫，再挑下去，你连鳏夫都挑不到好的。”

　　那次之后，她又气愤又心酸，好几次都想绝了结婚的念头，是家里的弟弟妹妹一直鼓励她。

　　他们说，“大姐，你为我们耽误了快十年，现在不结婚，我们一辈子良心都过不去。”

　　她知道，弟弟妹妹不是像那些多嘴多舌的人说的那样，想着自己长大了，不用她了，就要她离开家门。

　　他们是真的心疼她。

　　明白她心里其实渴望和志同道合的人走过一生，每次她和那些上门的媒人说她这辈子都不嫁了，很多时候是迫于无奈，再加上一时的怒火上头。

　　后来，在媒婆找的人越来越不行之后，他们也说：“大姐，要是你真的不想结婚，那就不结，我们养你一辈子，那我们就喝水呛死，出门被——”

　　最后被她捂着嘴教训了一顿，但她的心是真的定了下来。

　　高蓉看看天空，缓了一口气，走进梧桐巷子。

　　刚进巷子，巷子里住在左边第二个院子的朱大妈就叫住了她，朝巷子外面努努嘴，“哎，小蓉，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谁啊？”

　　高蓉敛了敛脸上的笑意，平淡道：“没谁，就一个朋友。”
　　她不让柏营长送她进巷子里，就是怕被人看见传八卦，柏营长没坚持送她进巷子，她刚才还松了一口气。
　　现在才发现这口气松早了。
　　朱大妈是谁啊？
　　那可是梧桐巷子说东家长西家短的能手，她看见的事，不出一天就能传遍整条梧桐巷子。

　　高蓉敷衍了她两句，径直回了家，朱大妈看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

　　隔壁出来倒水的大妈看见她的表情，问她怎么了，朱大妈把她看见高蓉和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说笑的事告诉她后，撇了撇嘴。

　　“谈的那么高兴，卖笑的都没她笑得开心，还说，”她模仿着高蓉说话时的神态，“就一个朋友。”
　　说完扭鼻子瞪眼，翻了个白眼，“骗鬼呢！”

　　隔壁的大妈被她逗得扶着墙壁笑个不停，大妈的媳妇看婆婆又在和各隔壁的朱大妈说话，显而易见的皱起了眉头。

　　“妈，你快过来，晓峰闹着要奶奶喂饭呢，说只要你喂，你不喂她就不吃。”

　　大妈朝里面应了一声，“哎，就来就来。”
　　又和朱大妈说她要进去了，边往里走边念叨，“我的乖孙子哟，我就知道没白疼你，最亲我。”

　　朱大妈一脸意犹未尽的回了家，隔壁大妈的媳妇看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照她看呀，巷子里的人说的对极了。
　　朱大妈其实不应该姓朱，瘦瘦小小的，和“猪”完全扯不上关系，反倒是姓“鸭”比较配她，一张嘴能顶得上八百只鸭子。

　　虽然这么想很不礼貌，但听过这个说法后，预感到即将再一次成为梧桐巷子的焦点，高蓉也忍不住和朱大妈隔壁的媳妇有了同一个想法。

　　院子里，二弟和妹妹正吃着饭，晚上的菜就是一个清水煮白菜和一小块霉豆腐。

　　高蓉一看见就皱了眉，“我昨天买了一块肉，不是让你们今天分两顿炖上吗，你们晚上怎么就吃大白菜？”

　　高超和妹妹高婷本来心不在焉的扒拉着饭，一见大姐回来立马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们是知道大姐今天去相亲的，上班的上学的今天神都是飘的，一直想着那个那人到底长得怎样，人品好不好，会对大姐好吗。

　　要不是大姐昨天晚上警告他们不许逃班逃学，他们早就尾随大姐去了。
　　见天色晚了，本来想去找她，又想起昨天大姐说她可能会在外面吃晚饭。怕自己找去耽误大姐的相亲，只能在家里等。

　　巷子口都被他们走了几十遍，要是大姐还不回来，就算不小心破坏大姐的相亲，他们都要出去找她了。

　　好在，大姐在他们预计出门前回来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嘴角挂着笑意。
　　看起来这次相亲应该很成功。

　　这时候高蓉进了一趟厨房又出来了，手里拿着厨房里那块没动过的生肉。
　　“你们怎么弄得，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煮肉吗？现在天气热，今天不煮完，就算放在井水里，明天肉都能馊。”

　　高超眼巴巴的看着大姐，“大姐，我们的手艺不好，又想到你做的红烧肉，现在还想得流口水，觉得这五分肥五分瘦的好肉做不好可惜了，没敢动手。”

　　高婷道：“哎，大姐，我们真是太差劲了，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实话是，他们今天一直想着大姐的事，哪还有心思想那块肉怎么做。

　　高蓉对三弟和小妹笑道：“嘴贫，你们等着，我现在去给你们做上。”
　　高超和高婷在后面高声道：“谢谢大姐。”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猜测，高超冲妹妹眨眨眼睛，“你说大姐的相亲对象到底怎么样啊？”

　　高婷摊开手，“我不知道，但应该很不错。”
　　然后补充说：“大姐以前和我说过这个相亲对象，他的条件比那些媒婆介绍的不知道好到那里去，而且还是个军人，品德上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在加上今天大姐回来时的表情，你懂的。”

　　高超道：“行吧，但是我们还是要去看看。”
　　高婷点头，“同意。”

　　高蓉相亲完的第二天，星期一小学里面初赛选拔开始了。
　　在这之前，江城的小学生家长几乎都得到了消息，参与度很高。

　　学校老师说了，教育局说参赛的学生都会发一根铅笔和一本本子，凡是过了学校初赛的都有铅笔、本子和一小袋大米，最后拿奖的奖品更是丰富。

　　前三名奖励一根英雄牌钢笔和本子，加上一小瓶芝麻油。还有奖金，第一名奖励六十块，第二名奖励四十块，第三名奖励二十块。

　　六十块，那可是近两个月的工资啊！

　　谁听了不想督促自己的孩子拿奖。

　　刚开始得到这个消息后，家属院不少嫂子来找程云舒，问她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得到程云舒肯定的答复后，有人懊恼得直拍大腿。

　　“当初怎么就没让我家那个混小子去参加呢！就算拿不到奖也是好的啊，参赛的都有铅笔本子，这也能节省不少几毛钱呢。”

　　“真是气人，我家那个小混蛋成天正正事不干，净干屁事，你说这多好的事啊，就不去参加。”

　　等程云舒说现在也可以报名，她们才开心满意的走了。

　　初赛选拔只用了几天，选拔用的是试卷，教育局随机抽取的题目制作了一、二、三卷，打乱分发下去。
　　一天考完，剩下的就是阅卷，出动了大量阅卷老师，只用了三天就批完了所有试卷，今天前三十名的名单已经公布。

　　初赛奖品也开始发放。
　　孩子们的铅笔本子拿到手之后，每个人还都发了两颗糖，这是对他们勇于参赛努力学习的奖励，虽然可能大家一开始只是为了奖品。

　　奖励两颗糖是程云舒的提议，局里几乎全票通过。
　　这颗糖想表达的意思是，学习是甜的，知识是甜的，如果能一直努力，他们的未来也会是甜的。

　　奖励糖果的效果很好，几乎所有的学生回家路上都在说比赛考试的事，以前他们讨厌的考试，在得到糖果之后，仿佛都没有那么讨厌了。

　　有人看见程云舒下班回来，还好奇的问她，“教育局能发出这么多奖品，应该很有钱吧，你们的节日福利是不是很好啊？大鱼大肉水果点心布料手套？”

　　站在旁边，或者路过的嫂子目光炯炯，等着程云舒的回答。

　　程云舒笑道：“节日福利还过得去，嫂子们都看到过我拿回来的东西，嫂子说的全套我们肯定是没有的。”

　　问话的人点头，也是，教育局的福利如果真有这么好，以前怎么没听说呢？

　　其实这次比赛花费资金虽然很大，但并不没有这大家想象的天价，随着私人经济的兴起，江城不少国营工厂被抢占市场份额，销售量直线下降。

　　那些糖果就是从快要维持不下去的国营工厂购买的，因为量大，厂里又急需用钱，局里拿的都是成本价。

　　每年孩子交学费，都会发铅笔本子，他们是从每年的进货商哪里拿的，价格便宜。

　　钢笔、大米、芝麻油和奖金看起来昂贵，但因为发的人少，其实花费也就还行。

　　程云舒一进门，徐知源就从房间里拿着铅笔本子扑了出来，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妈妈，妈妈，我过了初赛哦。”

　　虽然程云舒看过进决赛的名单，但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笑着摸摸圆圆的头，“真的啊？我们圆圆真厉害，但是不可以骄傲，要继续努力哦。”

　　徐知源重重点头，“妈妈，我会的。”
　　徐望洲回来也夸了圆圆一听，还说等他比赛结束，无论拿没拿奖，都再带他去一次动物园。

　　他这一整天都开心得不行，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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