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作者:凤尾竹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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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食堂邂逅”



      爱情来了, 人们便会像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这便是上帝赋予人的一种本能:钟X。男人表达钟X的方式之一就是调X,调X有高低雅俗之分,往往以个人的气质、生活情趣、幽默感而定,高雅的“调X”就变成了一种情调,能营造一种亲和、有魅力的氛围,但就是低俗的调*也能扰得你筋疲力尽,脑子里留下抹不去、挥不掉的印象。
      苟爱琴今天上白班,文昌德上二班,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来到了车间门口,看到苟爱琴出来,就凑上去搭讪: “今天工具室的谢师傅上班没有?我从她手里借了东西要还。”
      “不知道,我今天没到工具室去。”
      他和她并排走着,他说:“和美女同行,感觉真好。”
      没有经过批准就分享人家的美丽,她提出了抗议,说: “你别跟我走得那么近,人家会以为我和你怎么样,容易引起误会。”
      他说: “欢迎误会,别人能够误会,说明我俩本来就般配。”
      “你,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皮厚。”
      “不是皮厚,是情深。 ”他嘻皮笑脸。
      “你也不问问我对你有没有情?” 她脸有怒色。
      “那是你的事,我有把握自己感情的权利。” 他摆出了一副维权的架势。
      “你是个无赖,你离我远点!” 她怒气冲天。
      “大路通天,各走一边,我走那儿你管不着。”他说话还理直气壮,引来了一帮看热闹的人。
      她加快了脚步,他跟在她后边, 她回过头, 跺着脚说: “我说你别老跟着我。”
      “咦,奇怪,怎么叫我跟着你,你从车间来,我来自车间,你往食堂去,我也去食堂,我们本来就同路,我不跟着你,你让我从天上飞过去,奇怪,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无稽之谈嘛!”他脸冲着围拢来看热闹的人,摊开两手摆出一种受到伤害的样子。
      她觉着像粘上了一块橡皮糖,想甩又甩不掉,而真甩掉又有些舍不得,因为在他的**中她也有过心灵的激荡。但是理智却支配着她,使她甚至都没正眼看过他。在下乡的几年里,围着她转的有公社干部、学校的老师, 她一律给予了“冷处理”, 才保全了自己的名声和清白之身,她容易嘛,难道历尽千辛万苦,守身如玉,到头来就为嫁这么一个人,亏不亏?不往高了说,就用四项“基本条件”一对照,政治可靠、工作体面这两项硬指标绝对不过关,相貌还可以,但人细高细高的,谈不上健壮,唯一般配的就是年龄相当:年方26,但年龄能当饭吃啊,经过的综合评定:不及格,所以必须采取“冷处理”。
      人们用“吃食堂”来表述自家不做饭而长期在食堂吃饭的行为。食堂当然是不可食之物,但是在这里却能生米煮成熟饭,因而照样能成为那些单身族群在生活上的依靠,就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现在又出现了“吃父母”之说,更是明显地表达了“依赖”之意。那年头,人们肚子里没油水,经常处于饥肠辘辘,食堂绝对是人们向往的地方。 食堂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一面墙上并排开了八个窗口。里面热气腾腾,外面是饥饿的人群,人们的交谈声、筷子敲瓷碗和勺子撞击饭盒的金属声,汇成一曲食堂交响曲。
      菜香勾住了每个人的胃,仔细的嗅着,有的还将脑袋伸进去瞧,盘算着如何才能物美价廉,那时候吃什么都香,包括煮得烂糊糊的面条,黄呼呼的开口馒头,最经典的名菜要算是土豆烧肉了,要想买到这经典,必须早早去排队,否则连土豆皮都吃不上了。尽管窗口里的大师傅早已上岗,但下班的大喇叭不响,谁也不敢开张,各窗口前自然是排着长龙阵。
      文昌德来食堂不仅饱胃,还要养眼,他期望看到苟爱琴,也希望自己可以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但他不会殷勤地请她插在自己前面,因为不管是长着长脸还是方脸的打饭师傅都会顿时两眼放光,硬是把你看中的一大块红烧肉丢进了她的饭盒,当然他也知道,她随便站到那一队,都不会吃亏。尽管刚才挨了一顿踹,现在他依然左顾右盼寻找看苟爱琴,就在他进行全方位扫描时,看到最里面的那个窗口前,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一闪念就过了,哪能呢。
      女孩很规矩地排着队,和窗口边正在打饭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时有人过来了,直接就加塞了,她一声不吭,默默地等着。塞子刚出来,她前面又加了个人,她还在原地没有动。就在她好不容易靠近窗口时,一个人横着就过去了,装做往窗口里看看,一不留神就把碗递了进去。
      “骡子,你家上辈子是只螃蟹,横着走路的!” 文昌德大声喊一句,那姑娘也循着声音扭过了头,他傻眼了,会真的是她?她买好饭低头往外走,太像了,他有了一刹那的冲动,他想叫她,可是又觉着不太可能,如果真认错了,那不叫人笑话死,说我是想媳妇想疯了。他又看她一眼,觉着太可能了,完全可能。他想象着,如果我现在叫她一声,但叫什么呢?“傻妞”?人家会认为我思想肮脏,肯定不行,叫小妹妹?也不合适。
      “啊!”一声大叫,女孩与一个大个子撞了个满怀,馒头在地上打着滚儿,菜碗落地,斜躺着,只剩一点干货,那汁汁汤汤全给大个子的衣服喝了,大个子一边抖粘在衣服上的菜,一边吼:“你眼瞎了,往人身上撞。”
      人们渐渐围拢过来。有人问: “她是谁?怎么不认识?”
      “刚招工进来的。”
      “新来咋到,先鸣锣开道,哈哈。”
      “在家山珍海味吃惯了,那咽得下这粗茶淡饭。粗茶淡饭咽不下,还跑到这儿来做么?”说这话的是冷师傅。她本不属于吃食堂一族,只因今天食堂有肉菜,就用建国给的菜票沾光来了,顺便搭几句风凉话。
      万晓阳还没领工作服,穿着花罩衣,在这一片工作服的蓝海中特别扎眼,再配上这么个身段,还真没有一点工人的味儿。此时她低头不语,脸菲红,听人数落。
      文昌德又气又急,气的是人们太刻薄,急者,乃无法相助或压根儿就不敢相认,因为在无意间他向她透露了一个关于他出生的秘密。原以为把多年来萦绕在脑子里的阴影,通过语言向一个原以为永不会再见的姑娘倾泄,就像把一个包袱扔进了太平洋,可现在这包袱包裹着他的秘密又回来了,而且掌握在这么一个不上路的丫头手里,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把它抖搂开来,那情景……他不敢想象。
      好在建国及时解围,他端了两个碗,一个碗里菜冒尖还堆着两个馒头,另一碗里只一个馒头,他将一个馒头的那碗递给女孩,说:“到车间去吃。” 然后将另一碗给大个子,说: “对不起,挠(我)徒弟,新来乍到,这份你先端去,我有一大号工作服,太大了,也穿不着,赶明儿你拿去。”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碗。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 大个子说着就挺好意思地接过了碗。不知是出于好意还是为了发泄,他冲她又补了两句: “这粗茶淡饭还得咽,铁饭碗还得端,将来才能捧得金饭碗,小妞,知道不?”
      文昌德今天上二班,回到宿舍,他有了一种暂时的安全感,但思想却怎么也安全不起来,他眼望天花板,车上的一幕跃入脑际。
      坐火车的第二天上午,两位警察押着一个犯人上了车,这个人手上戴着手拷,用一件衣服盖着,他们径直走到车厢中部的一个座位,犯人坐在了靠边的座位上,一位干警从包里掏出脚镣给他套上并把脚镣上的钢链子环绕过座椅的铁腿,用一把锁咣铛一声锁上了。然后两个人一个坐在犯人的后面,另一个在坐位旁站着,坐在同一条座椅上靠窗的那位乘客马上站起来,对警察说: “你坐我这儿吧。” 警察摆摆手,摇头说: “不用,你坐你的。” 可这位乘客还是拿了自己的包侧着身子,快速地从座位上挪出来往车厢后面去了。坐在犯人对面的那位也赶紧夹了包闪人了。人常说魔鬼也绕着恶人走,更何况是凡人呢,尽管在这么拥挤的车厢里。
      这一幕的出现使车厢里顿时肃穆了起来,那些纷乱的场景,飘忽不定的人群,伸出车窗的手臂和混合着各种气味的嘈杂,都瞬间静止下来,不少人的心里还引起了一丝悲凉。
      “你是发配去的。我知道了。”姑娘触景生情脑子里一下子窜出了“发配”这两个字。在她和周围同学的印象里,一说到古海,往往就会联想到“发配”这个词,曾经有同学甚至认为她的父母也是被“发配”去的,这令她很是难过了一阵子。
      “你说的没错,不少人是发配去的,由于偏远、苍凉和交通闭塞,直到五十年代,那里通往内地还只有一条破烂不堪的公路,自古以来自然就成了重案犯的流放地,你要问操着当地口音的汉族人,祖籍何处,他们会异口同声,答曰:南京竹子巷,据说许多人家的族谱里都有记载。还有一些民间机构进行过考证,说是明朝洪武年间的某个正月十五,南京竹子巷的民众演出社火时,捆扎了一匹大马,马上倒骑着一个捆扎的大脚女人,有位大臣认为这是影射马皇后(马皇后是大脚),隐喻朱家天下倒行逆施,激怒了皇上,结果将整条街的人都发配到了那里去了。”
      “真的?”
      “真不真我不知道,但那里的许多人,尤其是女人,文静、秀气,皮肤也比较细,说话也慢声细语,不像西北人的粗犷,似乎有点江南水乡的遗迹。所以你有这个‘伟大’的联想也就不足为怪了。而我,不是, ”说到“不是”时,他眼睛大睁,声调变高,字音咬得很重,停顿了一下,在女孩还没反应过来时,又语气浓重地说: “要发配也该发配我老子,而不是我这当儿子的,我有什么错?要说有错就是投错了胎。” 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
      “噢,我明白了,你就是家庭出身不好,可出身不好也不一定非要到那儿去啊,上海的知青都是到黑龙江、云南、安徽、江西,还有到崇明岛的呢。”
      “是啊,我要是知青该多好,还有个盼头。”他声调大降八度,语速也慢了许多。 “可我不是,我是独子, ”他语调节节拔高,一字一字地往外蹦,说到“独子”时,把个“独”字拉了个长音,脸上出现了一种自嘲的表情,接着说: “按政策是可以留城的。” 稍停片刻又喃喃自语: “而且是‘独一无二’的‘独子’!” 说着声音更低了下去,进而用两手捂着脸,两个胳膊肘支在了茶几上,脑袋也耷拉了下来。
      一般人看到这种情况一定会意识到这是触到了人家的痛处,会调转话题,可这个女孩不会,要不怎么叫不上路呢,她依然按着她的思路,不依不挠地追下去: “你怎么会是‘独子’,刚上车时我明明听到那个送你的小伙子叫你三叔来着。”
      他突然把手从脸上拿开,声音挺大地说: “我说你这个丫头片子还有完没完啊! 我辈大不行啊!”
      他的心里又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惆怅,多少年来,在厂子里,没有人问过他为什么来,是不想问?不方便问?不屑问还是无须问?他不得而知,反正他从未向人说起过,自己的身世和这一段人生经历成为了难言之隐保存在心灵的深处,密封着,但却依然活着,常常记忆犹新,其中的苦涩都化为了刻骨铭心的痛,但是,它受不住永远的封闭,心灵也渴望表白,它也要说话,它要撞开围栏,或者期盼一位闯入者。他低着头,声音幽幽地说: “我姐变成了我妈。”
      他又用右手捂着半张脸,眼睛冲下,像是向人倾诉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本来这个秘密是可以一辈子隐藏下去的,可是,为了儿子不下乡,父亲将它捅出去了。这不名誉的身世大曝光,我一下子掉到了冰窟窿里了,我没脸去学校,一出门就觉着有人意味深长地一笑,意味深长地一瞥,意味深长地指指点点,从此,我见人不敢抬头,说话不敢放声,一副天生就有罪而且注定永远要受罪的样子。那时,我恨父亲,有事没事都和他吵,我也恨周围的人,甚至也恨自己,为什么不害场病死了,对什么都看不顺眼,时不时在家里吵吵闹闹,动不动就摔东西,说我宁可到新疆去也不要留在这儿丢人现眼。”
      现在他翻来覆去想的就是一个问题:怎么把自己的秘密关在她的肚子里,尤其是她现在还和自己魂牵梦绕的心上人在一个班,如果两人扯起来,她一不留神说漏了嘴(他相信她不会有意去臭他),那无异于雪上加霜,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会急转直下,那就彻底的歇菜了。
      他设想着各种可能:她脑子里有搁那事的地儿吗?说不定早忘了,不对,好像她脑袋瓜里基本上不搁什么事,可与一个在火车上偶遇的人竟然在同厂还同车间,这样的巧合产生的刺激应该足以激活了她的记忆,他想像着她会像许多女人那样,在不经意间,用一种非常同情的口吻说着他的故事,完了很神秘地加上一句:“千万别跟别人说。”  忽然间,他想起不知在那儿听到、还是看到的一句话:要想让一个女人为你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个秘密。怎么让她知道呢?如果我告诉她: “我的身世全厂人都知道,你用不着跟别人去说。” 没准她会说: “既然全厂人都知道,我再说一次又何防。”  他钻进了自己扯出的一堆乱麻里理不出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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