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一天，建国收拾屋子，阴着脸，把那个人买的玩具往扫地簸箕里扔，晓阳坐在床边:“你有话跟活人说，何必跟死东西执气。”
　　“那东西该死，它勾走的是活人的心。” 说着还用一只脚使劲地踩上去，那是一个个头挺大、穿着挺漂亮的连衣裙、会叫的洋娃娃，随着“喀嚓”一声响，那洋娃娃发出了一声惨叫。
　　她冷冷地看着，不紧不慢地说： “明知道心已经被勾走了，还留着个空人干什么？”
　　“阿么了？承认了，承认心被勾走了，不过，心勾走没勾走外人看不见，可我留着个空人就留住了家。”
　　“成建国，你， ”她手指着他，摇着头、 咬着牙说： “你，你，你让我瞧不起你。”
　　“你什么时候看起过我？”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
　　“还怎么样？”他把支离破碎的洋娃娃使劲用脚踢到簸箕里，铁皮簸箕也被向前推着碰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尖叫。
　　万晓阳没见过他发如此大的火，她吓傻了。
　　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脸说： “还把你当个宝似地不撒手，是吧？我贱，行了吧？ 我宁愿在屋里贱，让你看不起，也不愿意让全厂人瞧不起，让古海市半大街的人瞧不起，让冬冬长大被人瞧不起。”
　　建国两掌合一，举到胸口，两手上下来回地搓着，在脚下那方巴掌大的地上转圈圈，看得出他在强压住火气，接着他又换了一种委婉的口气说： “我们也算患难夫妻，别刚过几天安宁日子就生事。”
　　“跟你， ”她看着他，一脸的不屑，稍停片刻说： “恐怕这辈子就只能‘患难’了，可我现在不想‘患难’了。” 她提高了嗓门，反倒理直气壮起来。
　　“你，你，你真不要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说着，他过去给了她一耳光。
　　她坐在那儿，不哭也不闹，平静地说： “让别人指指戳戳，那滋味不好受，你要想打就再打吧，打够了我们离婚吧。”
　　碰了这么个软钉子，他一时不知所措，一伸手把桌子上茶杯、 碗碟一古脑儿推到地上，吓得冬冬钻到墙角哇哇大哭，
　　听着什么也不懂的女儿的哭声，建国很后悔，他不愿让女儿终生被人瞧不起，他要尽全力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于是他想开了，随她的便去，我只要培养好我的女儿，他俩再好，那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能心惊胆战地**。况且，那是个有对象的小人精，不会对她动真情，慢慢地她会明白，她会回心转意，我要有耐心，难道我的心胸还比不上那个卖菜的婆娘，于是他又装出一副大丈夫不记小人过的大度，吵闹以后他又向负心的妻子讨好，但内心则十分的痛苦，想起自己的妻子与他人欢颜，就感到恶心，感受着同事和朋友那怜悯、同情或是轻蔑的眼神，甚至私下议论，他有一种深深的屈辱感。
　　于是他的脾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就想打人骂人。后来，这个家里叮叮咚咚就成了家常便饭，那一幕幕凝固在了一个不到2岁的小女孩的眼里，她变得胆怯，她平时总是由建国带着，建国停下来跟人说话时，她总是双手拽着父亲的裤腿，把身体往后藏，但脑袋却往前伸，歪着头，用惊恐的眼神瞅着对方。
　　和命运之神的安排相比，徐会计感到了自己的苍白无力，现在她唯一可做的，就是劝架，然后，把小冬冬领到自己屋里。
　　这一天下午， 建国批评班里的一个老油条焊缝质量不行，以前这家伙会先递上一支烟，然后嬉皮笑脸地说： “嘿嘿，班长大人，高抬贵手，下不为例。” 可今天，他却阴阳怪气地说： “个把子活差点不当紧，这要后院着了火那可了不得呀!” 把建国呛得差点晕过去，不管咋说，毕竟以前还没有人在当面刺他。
　　下班后，他没回家，买了瓶酒，自个在水磨商店门口喝了起来， 边喝边往回走，酒劲孵化着他胸中的怒气，他一回家，用脚使劲向后一踢，把门关上，晓阳正蹲在炉子边洗碗，桌上还摆着给他留的饭菜，她抬起头问： “吃了没？”
　　他阴着脸，不吱声。
　　“要不要给你再热热？”
　　“气都吃饱了。” 说着，一伸胳臂将桌上的碗碟一古脑儿划拉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本来冬冬爬在床边玩，一看见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和巨大的声响，她先哭起来，自打家里硝烟弥漫以来，冬冬在她幼小的心灵里，似乎悟出了点什么，于是战事伊始，她就马上哭叫起来，嘴张成一个大大的空洞，拉长声干嚎，没有眼泪，好像要压过这两个冤家的吵闹声，也许她想用这种方式来分散大人的注意力，但不管怎么说，这哭叫声还是起了个报警器的作用。
　　徐会计闻声赶来，咚咚咚地敲门不止，一边喊： “你们在干什么，把孩子吓坏了，快开门！”
　　建国开了门，小冬冬一头扎到了徐会计的怀里，就见建国指着晓阳骂： “你个贱婆娘，在外面干的好事，让人家把屎盆子往我脸上泼。” 说着，一脚就把盛着洗碗水的锅踢翻了，多米诺骨牌效应产生了，放在旁边的盆盆罐罐，稀里哗啦依次倒下，水流了一地。
　　突如其来的冲击令晓阳本能地向后倾，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徐会计马上往外拉建国： “你疯了，打老婆算什么本事，去，出去清醒清醒。” 一边拉着晓阳说： “走，到我屋里去，叫他自个在家发疯。”
　　晓阳始终沉着脸，一声不吭，也许是自知理亏，也许是铁了心，一任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用这种拖延战术以期达到离婚的彼岸。她异常地冷静，临出门时，还不忘从床头拿条裤子，她的外裤已经湿了一片。
　　徐会计给晓阳倒了杯水： “来消消气，让他自个在屋里闹腾去，你还是先把裤子换了，当心受凉。”
　　然后，她又返回建国家，建国还木木地站在原地。
　　她推他一把说： “还傻楞着干什么？说着就去收拾地上的家什，一边说： “快拿个扫把把水往外扫，要不流到床底下把东西都弄湿了。”
　　建国“嗯”了一声，动手收拾。
　　徐会计说： “建国，不是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一点肚量都没有，我知道你在外面受了气，心里憋屈，可你这么闹能解决什么问题？人常说：‘闹离婚’， ‘闹离婚’。也就是说：这离婚是闹出来，谁想离就可劲地闹，巴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就奇了怪了，你既然不愿意离，你还闹个什么劲？ 简直太不像个男子汉了。”
　　建国顿悟，自己也说“闹”离婚，可从没细想过，原来这“闹”字还有这么大学问，自己这么“闹”，也太娘们气了，于是不好意思地说： “让您费心了，有时候实在是控制不住。”
　　“我理解。以后注意着点，别把关系越搞越僵。” 她拍拍他的胳臂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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