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建国感受到了人们关注的目光，起先他不觉着有什么异样，只是这目光的密度越来越高，他有感觉了，他想，我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没有，再说那目光里也没有愤懑；是不是有消息要提拔了，他自嘲地摇摇头，净想美事，人家要提拔也是提拔人才，而现如今，这大学生差不多就是人才的代名词，自己一个工人那来的那份福气。
　　想着想着他笑了，是为我老婆的青春再现，他有些得意了，谁叫你们在人家倒霉的时候躲的远远的，可再想想，又觉着不对，好像那目光里没有羡慕，这时候他的脊背有些发凉了，莫非？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她不是一个风骚的女人，现在兴跳舞，厂子里有的女人跳舞都跳疯了，不管孩子不顾家，可她从来不去，她可能还没学会怎么骚，这多年，她从没主动要求什么，就是睡在床上，也像摆在身边的一个物件，自己想用了，拉过来用一下，莫非现如今她也长进了？不对，可能还是“红眼病”，人只要一扎眼，闲话就来了，所以他决定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提醒一下她，衣着上要注意一下。
　　这天吃完午饭，他出门去上班，老婆今天上三班，他回来时，她已将饭菜做的差不多了，他挺感激。出了门又想上厕所，平时如果吃饭晚，时间紧，他会三步并做两步走，先到车间报个到再解决，可今天时间早，他就上了四合院拐角的那个茅房。
　　当他站在茅房门口那砖砌的挡羞墙背后系皮带的时候，猛一抬头看见一个人闪进了自家的门里。
　　他走到门口，门是关着的，听了听没动静，他一下子理解了人们目光的含义，他利索地掏出了钥匙，迫不急待地打开门，只见万晓阳坐在床边，手里正拿着一件深蓝色的劳动布工作服，向天雁站在炉子旁边，正对着床，门一打开，向天雁就罩在门口的光影里朝他笑着，红红的唇，白白的牙，一件宽大的寸把见方的红白相间的格子衬衫，下摆装在牛仔裤里，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样子潇洒得让人心动。
　　看着这个青春的大男孩，建国首先想到的是他和冬冬在一起搭积木的情景，接着是那个同样青春的女孩，他笑自己的敏感，此时站在门口的他不知道是该进去呢还是该退出来？
　　万晓阳先开了口，问： “咦，你咋回来了？”
　　“噢，拿个东西。” 他尴尬地说，可一时还真不知道要拿什么东西，于是在屋子里乱瞅，看到桌子上有一只钢筆，脸上立刻现出了站在房顶上的人看到有人递上梯子时表现出的兴奋，一个箭步跨进去拿起来对老婆晃了晃说： “噢，我就是来拿它的，下午要算工时。” 然后，他才装作刚发现向天雁似的说： “你来了。”
　　向天雁大度地笑笑，指着万晓阳手中的衣服说： “挂了个口子，请师傅给缝缝。”
　　“噢，那你坐呀，我上班去了。” 他像是闯进了别人的家似的，难堪地退了出来，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上班后建国的脑子就没停地转，那衣服该补完了吧？他走了没有？如果没走，那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说话？他们俩天天一个班，有多少话上班时间还不够？那……， “红杏出墙” 这个成语勇敢地钻进了他的脑子里，他忽然想起这好像是从一首诗来的：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想想老婆的眉飞色舞、 容光焕发、 青春再现，红杏，绝对是红杏，亭亭玉立，拙壮成长，但红杏就一定要出墙吗？他想，出墙要胆量，可跟他这么多年，她基本是拽着他的衣襟走过来的，她是一个胆小的女人，借她个胆她可能还得考虑一下。
　　可是，刚才，刚才，一股危机感袭上心头：既然他可以在大白天拿衣服来补，而且还专挑我不在的时候，为什么不可以干其他的事呢？很有可能，极有可能，简直是完全可能。
　　现在离出墙应该还有一段距离，我要让她就此止步，所以我要再回去看一下。可如果回去，或是他已经走了，或是像刚才一样那又怎么办，那晓阳就会认为自己不信任她，刚刚活跃起来的家庭气氛又会消失，说不定还会和自己吵闹一番，这个家维持到今天容易吗，那一天不是自己小心翼翼像捧着个瓷瓶似的挨过来的，如果因为这点事心里结了怨，那……；可是回想一下人们的目光，他又觉着可能还是有事，于是他想用最简单的办法，告诉她，让她注意一下影响，他不在的时候不要让向天雁到家里来。
　　可是回头一想，这办法并不简单，你想，你凭空给她说这个事，如果没有呢，她一定会很委屈， 她跟你这些年没享着什么福也不能再没事找事给她添堵，既就是真有那回事，那么会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她会收敛，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变本加厉，想着反正你已经知道了，不做白不做，岂不弄巧成拙？分析归分析，可他心里还是不踏实，转念一想，我也不是“凭空”呀，今天不是一个大活人在他不该来的时间来到了他不该来的地方嘛！ 对，我还真应该回家去看一趟呢，他灭了焊枪，脱下手套，锁上工具箱。
　　突然， “咣锒”一声响，他抬头一看，被人一脚踢开散在过道边的零件有的还在颤抖，只见冷师傅雄赳赳气昂昂地向苟爱琴的工位走去，那脸阴得可怕，一边走还一边指着苟爱琴的鼻子，声音沙哑（可能是此前声带已经超负荷工作过）地喊： “你说我偷了你的手表？你凭什么说是我偷的？你还到领导那儿去告，你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 她身子向前一挺一挺的，那胸部也像一个大气囊似的跟着一鼓一鼓的，说话间就到了苟爱琴跟前，建国见势不妙，也赶紧往这边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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