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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妇
从席面上出来，上官云珠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很是彷徨和落寞，猜测黄梨在席上提出让她给她当嫂子究竟是真有此意，还是只是顺着黄夫人的话说。
思虑一阵，她就放弃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走到窗边的矮桌前，盘腿坐到蒲团上，夹了一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碳饼放到火炉里烧。
她看着红通通的炉火，思绪不由得回到午后，她哭着从后院跑到了前院……
一把宝刀突然横到她头顶，上官云珠吓得够呛，瞬间就呆住了。
使刀青年慌忙收了势，关切道：“上官姑娘，吓着你了？对不起，白某不知你会突然从小门跑出来，不过你不用怕，白某自幼练功，不会伤着你。”
这青年二十刚出头，五官秀挺，容貌俊美，身穿青色短打，腰间系一条杏色丝绸汗巾，他目光清澈，犹如一汪清泉，不像舞刀弄枪之人，倒像个手捧书本的俊俏书生。
这时候他额上细密的汗珠顺着他坚毅的脸庞不断滑落，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朗，反而替他增添了几许男儿气概。
上官云珠看着他，怔怔出神。
正想着心上人，听到一阵敲门声，她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一见到门外之人，她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是你呀，找我何事？”
“刚刚在席上我见你脸色不好，特来看看你。”站在门外的柳青芜讨好的说。
上官云珠想到刚刚毕竟是她帮自己解围，这才侧身让她进屋。
“坐吧。”
上官云珠请她坐在窗边的矮桌前，自己则盘腿坐她对面。
她再次拿起桌上长长的铁夹，从火炉中夹出刚刚才放进火炉里烧的炭饼，然后将那块炭饼浅埋进桌边的三足炉中，又从匣子中取出银片放到这块烧透的炭饼上，跟着再用银勺取出一小勺香粉，尽数倒在银片上烤。
没一会儿，一道清远深长的香味就在房中弥漫开来。
“没想到你的屋中还有这些小玩意儿。”柳青芜缓缓抬起眼皮，意有所指的说：“黄公子待你还是蛮好的。”
上官云珠放下银勺，不客气的问：“你想说什么？”
“黄夫人和黄姑娘的话你是怎么想的？”
“她们不知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知！”
“别生气！”
柳青芜赔笑道：“我今晚来就是想提醒你一句，如果你还想着给五爷当妾，就不得不防黄姑娘了。”
上官云珠的脸渐渐变了颜色，一双秀气的眉毛也拧到了一起：“我防她干什么！她有什么是我需要防的！你成日无事可做，就尽做这挑拨之事……”
她突然指着房门方向，下了逐客令：“你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柳青芜并没有起身，反而道：“如果在今晚之前我说这番话，你还是会赶我走，但你不会这么生气。你这么生气，正好证明了你心中对黄姑娘也起了戒备之心。”
“我没有！”
“上官妹妹，你没错，你该防着她！”
柳青芜刚一伸手，上官云珠就提前缩回了自己放在桌上的手，她别过脸，表示自己不受她影响，但颤动的长睫毛却出卖了她的情绪。
“上官妹妹，难道你真不觉得刚刚黄姑娘是故意叫你大嫂的！”
柳青芜的神情略显急切：“她心思缜密，她是不是早就看出你对五爷有意才故意接着黄夫人的话说？她是不是在暗示你？或者……或者黄夫人说要你当她儿媳妇就是她撺掇的。上官妹妹，她看着待人热诚，实则心机很重，我现在承认你以前说的，她的确比辛冉冉独特。”
“以前我只当辛冉冉是蠢的，好好一个小姐，却被婢女爬到了头上，现在我和黄姑娘打了几次交道，我才发现她是个有心机、有手段的人。你想想，连萧虎林那么霸道厉害的一个男人都载在她手上，更何况辛冉冉，更何况黄夫人，更何况你我！老实说，我现在有些怕她……怕她对你我起了坏心思，怕她对你我使了什么手段你我都不知道。”
上官云珠没有接话，但她心中五味杂陈，黄梨对抗萧虎林一事她也是看在眼中的，看似无解之局却在她手中三下五除二，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没点手段根本做不到。
与这样的人做朋友是很好的一件事，但若今后反目成仇……
“上官妹妹，那件事的确是我没做对，你怨我，不理我，我认了，可是我是真心为你好。”
上官云珠知道她口中的那件事是她为了逃命，抛下翠儿，并让翠儿做了她的替死鬼。
这时，柳青芜言辞恳切的说：“我知道你虽气我，不想和我说话，心中却也没放弃我。我伤着的那个月，你还一直照顾我，你也是真心为我好，上官妹妹，我们才是姐妹！”
上官云珠听到“姐妹”二字，颇为触动，紧绷的脸也慢慢松弛下来。
柳青芜继续游说：“你不想与她争，你甘心当妾，这只是你的想法！她怎么想呢？好好一个丈夫凭什么分一半给你，就算分给你了，她会甘心？你别再做白日梦了，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女人愿意丈夫纳妾的，想享齐人之福的永远是男人……”
上官云珠的眼眶红了一圈，打断她的话道：“这些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也不用再说。”
“好，今晚我就与你说些新鲜的！”
柳青芜眉一扬，接着就说：“你若还想吃五爷家这碗饭就别让她，该抢就抢，该使手段就使手段。你也别再想走她的路子了，你该直接拿下五爷，他是爷们，只要你能拿下他，还怕黄姑娘不同意你进门？我若是你，趁着他们还没成亲，趁着他们分房睡，早她一步……和五爷生米做成熟饭！我与你不同，你顾着道义，顾着别人对你的看法，我却觉得那些都是虚的，自己痛快才是最真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说出这番肺腑之言，她的神情一下轻松了许多，“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她接着又轻蔑的说：“她不想我们跟来，结果略施小计，我们还不是跟着来了，她也没多了不起。”
“你做了什么？”
上官云珠恍然大悟：“那天在成衣店……没有飞鹰帮的人？是你乱说的！”
“飞鹰帮那么多人，我哪认得全。”
柳青芜无所谓的笑了一下，跟着又道：“如果你不想跟她争，黄公子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黄公子再怎么也是八品县丞，续弦娘子虽名声不怎么好听，但至少也算正头娘子了。”
她的目光瞟向她，跟着又移开了视线，试探道：“或则……韩二爷也行，听说韩二爷的娘子也是过世了，嫁他也是当续弦娘子……这样比较起来，倒是嫁黄公子更好一些。毕竟……黄公子是读书人，还是吃官家饭的，比那些舞刀弄枪的总是要雅致一些。”
说到这儿，她埋下头，只管绞弄衣裳：“韩二爷对你也挺好的，对我则要冷淡得多。”
“你不用在我这里试探，你若喜欢韩二爷，自找他说去。”
上官云珠总算知道她今晚来找自己的真实目的了，嘲笑道：“不应该说你喜欢韩二爷，你也从没喜欢过展爷和萧爷，你不过是在取舍，你可真行呀，这条路走不通了，马上换条路走。”
说到这儿，她冷哼两声：“我做不来你这样。”
“谁说我没喜欢过展爷！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儿，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当初我就说了，就算没名没分跟着他，我也愿意，是他看不上我这样的！”
柳青芜哽咽道：“我这样有什么不对？他看不上我，难道我就得在他这棵树上吊死？上官妹妹，都说到这儿了，我也劝你一句，若你能看开，嫁给黄公子，黄姑娘嫁给五爷，还有那个淳于姑娘，原来她不是展爷心上人，她是和蒋四爷一对的，那她就嫁给蒋四爷好了。我呢……如果韩二爷不嫌弃我，我就嫁他！我们四个都各有归宿，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我们四个还可以当一辈子的姐妹。”
上官云珠再次嘲笑道：“你让我别白日做梦，我看你才在白日做梦，黄姑娘和淳于姑娘清清白白的人，怎么会拿你当姐妹！”
“你……你就尽戳我的心！难道她们又会当你是姐妹么？你别忘了，你和我是一样的！”
上官云珠顿时哑口无言，脸色格外难看。
柳青芜见了她的样子，便站了起来，冷笑道：“或许这才是问题所在，那两位姑娘才是真真正正的好姐妹，我们不过是她们表现她们高洁人品的工具而已。”
她昂首挺胸的走到门前，当她的手触到门框的那一刻，她又停下脚步，极为不舍地摸了一下挂在腰间的荷包：“那次我是出卖了翠儿，但没出卖你。不管你怎么想的，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姐妹！”她肯定道：“唯一的姐妹！这个我会一直带在身上！”
柳青芜拉开房门就走了，上官云珠茫然地坐在桌前，心道：“黄姑娘，我和你真的不能做姐妹么？我们真的会反目成仇么？”
或许不是黄梨容不下她，是她容不下黄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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