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挑灯看剑

　　人，从来就不是自由的，身有身的牢笼，心亦有心的牢笼。

　　……

　　展昭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招来卫清，向卫清介绍了展逸，交待二人一管内事，一管外事，共同辅佐，帮他打理好这个家。二人拱手领命，相互认识一番。

　　展昭又问卫清他走的这些天家中情况，他一想到柳青芜就感到很头痛，揉了揉额头：“那位柳姑娘呢？”

　　卫清叉手回道：“柳姑娘已经走了。”

　　“走了？”展昭惊讶极了，柳青芜怎么敢出去，她不怕萧虎林了么。

　　卫清抬眼，快速地瞅了瞅他家大人，然后又迅速垂下眼帘，回道：“大人走的第三天，黄姑娘就来了，她与柳姑娘说了一会儿话，柳姑娘就跟着她走了。”

　　“黄姑娘？黄梨？”

　　“是。”

　　展昭一下就急了：“她……她与柳姑娘说了什么？柳姑娘怎么能跟她走呢？这不是给她惹麻烦吗！飞鹰帮会找她麻烦的！”

　　卫清摇了摇头：“飞鹰帮不敢找她麻烦，黄姑娘走时，还让小的带句话给大人。”

　　“她……让你带话给我？什么话！”展昭听到黄梨有话对自己说，心潮起伏，如翻江倒海一般，久久无法平静。

　　“黄姑娘说，大人一直帮她，她也没什么能回报大人的，这件小事就由她帮大人解决。黄姑娘让大人放心，大人的官司她一定能妥当解决。”

　　“她解决了？”

　　展昭问了一句，随即想必然是解决了，以黄梨的聪明才智这世上怕是没什么事是她不能解决的。
　　“是，听说打了一场官司。”

　　黄梨跟人打官司了？为了……帮我！黄梨，你可知，你不仅解决了我在京城的难题，你还在雄州帮了我的忙，如果不是你曾经说的那番话，只怕我此刻还陷在雄州。

　　展昭此刻的心情极其复杂，甚至想他下午才决定要当个无情之人，为何晚上就让他听到这个。他心中失落又伤感，快速地眨了眨眼睛，吩咐那二人退下。

　　“是。”

　　卫清退到门口，突然道：“大人，那天小的问了黄姑娘，”展昭正自神伤，听他这样说，连忙抬眼看他。

　　卫清便道：“小的说了小的耳根子软，放了柳姑娘进府，这才给大人惹了麻烦，小的不知小的能不能当好这管事。黄姑娘说，大人既然没撤了小的，就说明大人还在给小的机会，谁人无错，知错能改就很好，她也让小的好好想，她说是去是留都可以，人都是自由的。小的这几天想好了，小的愿意跟着大人。”

　　人都是自由的？

　　黄梨，你错了。

　　人，从来就不是自由的，身有身的牢笼，心亦有心的牢笼。

　　展昭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了一声“好”，再次让他和展逸帮他管好这个家，又让二人商议一下怎么进人，这件事不用再来问他。

　　二人走后，展昭也离开了书室，回到了飞羽阁。他拿钥匙开了西厢房的门，他决定再给自己一晚时间，就一晚，这一晚放任如潮地思念飘向远方。

　　北郊

　　朦胧的月色下，两条快速奔驰地人影扎进了一片黑压压的密林，密林里地势复杂，到处都是坚硬锋利的岩石，稍不留意，脚就会滑入石与石的缝隙之间，那两条人影却似不受影响，纵跳挪跃，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密林南密北疏，北面岩石更多，两条人影很快就到了北面，跃到岩石上，月光也当即打在了两人的脸上，这两人都是二十多、三十不到的样子，一人身材高大，有双略微外凸的圆眼睛；一人高高瘦瘦，棱角分明，发髻上绑的那条串了好几颗绿松石的发绳随着他奔跑纵跃之际在空中飞舞。

　　远远地看到一条黑乎乎的身影，二人连忙奔去，与那人抱在一起，三人“哥哥”、“弟弟”地叫了好一会儿。

　　“两位弟弟总算摆脱了弥勒教的控制。”黑影欣慰的说，他背对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脸，但能看出这人长得也颇高。

　　绑着绿松石发绳的那个年轻男人正对月光，他有双迷人的桃花眼，脸上一笑，桃花眼就弯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小弟能拿到解药还全靠黄梨姑娘帮忙。”

　　“黄梨？”黑影想了一会儿，问：“锦毛鼠的女人？”

　　“就是她！”年轻男人狡黠的眨了眨眼：“不过她今后一定是小弟的女人！”

　　黑影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说他见过，的确是一标致的美人儿，三弟若要杀白玉堂还得加把劲。“一虎，你呢，有何打算？”黑影止了笑，看向圆眼男人。

　　“这些年一直被关在那座该死的岛上，一直窝囊着，憋了一股想杀人的劲儿。”圆眼男人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阴狠的说。

　　“你想杀谁？找弥勒教报仇这事得缓缓，为兄这些年在京中暗中培养我们的势力，也查过弥勒教之事，弥勒教……”黑影的声音突然阴沉下来：“很不简单。你二人好不容易逃出火海，可别一时逞强，再将自己搭了进去。”

　　“不错，弥勒教高手如云，的确不是目前的我们能对付的。”年轻男人也跟着相劝一句。

　　“我知道，我想杀的人和弥勒教不相干，我想杀的人是……”

　　圆眼男人目光一沉，愤恨地吐出“展昭”的名字，跟着伸手揉了揉脖子：“在船上他偷袭我，我脖子到现在都还疼。”说到这儿，他冷哼一声：“他一直以正人君子自居，最瞧不起我们这些邪门歪道，认为我们手段卑劣，结果他还不是搞偷袭这一套。也幸好弥勒教关了我几年，我在江湖上名声不显，他以为我只是江湖上的小角色才没杀我。”

　　年轻男人对他道：“我与你目标一致，展昭盯我盯得很紧，我也早想杀他了。”

　　“展昭！展大人！”

　　黑影“嘿嘿”的笑了两声，两只手分别搭在两个义弟的肩膀上：“为兄也很讨厌这些个自诩大侠的家伙。好！我们三兄弟分别十二年后的第一桩大案就是……”他顿了一下，然后残忍的吐出四个字“诛——杀——南——侠”。

　　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

　　河西巷上的店铺也相继开了店门，最末的一家店铺的门头上悬着一块“温家扇铺”的牌匾，一旁悬帜上绣着“重金雅扇”几个大字。

　　这家店铺的店主姓温名言，是洛阳颍昌人士，他一如既往地出了门，他的妻子项氏也一如既往地和他们的四个伙计开店、熬粥。

　　这天粥还没熬好，天空就阴沉下来，跟着半空中闪了几次雷电，没多久，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温言和项氏都是外乡人，二人相互之间很是关照，项氏一见顷刻间变了天，连忙让伙计帮忙看火，她则打了雨伞去寻她的“丈夫”，刚到路口，就见温言一手提着笼饼，一手拉着衣衫遮在头顶，如一只落汤鸡般跑了回来。

　　“官人。”

　　项氏接到丈夫，二人挤在伞下，相互依偎着往店里跑。夫妻二人一回店，项氏就将丈夫手中的笼饼递给一个叫啊旺的伙计，跟着又叫那个叫啊庆的伙计打盆热水到里屋去，她的声音有些粗，不怎么好听。

　　项氏跟着丈夫进了里屋，替他翻找出一身干净的衣衫，让他马上换下湿衣，她则垂下头，避嫌地退出了里屋。

　　这时候伙计啊庆正好打来了热水，她接过陶盆，放到架子上，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边袖子也湿了一大半，她赶紧脱下外衣，从架子上取下绸巾，浸湿绸巾，拎干水，将还冒着热气的绸巾递给换好衣衫出来的丈夫，让他擦擦脸和湿掉的头发。

　　她的“丈夫”并没有接她递去的绸巾，反而露出惊讶的表情，直直地盯着她递出的绸巾看。项氏不知他看到什么这么惊讶，收了收右手，翻转手腕，见绸巾还冒着热气，心想是不是她的“丈夫”怕绸巾太烫了，其实也不怎么烫，她都可以拿手抓，但既然她的“丈夫”怕被烫，她赶紧将绸巾展开，晾了晾，等热气消散后再次递给他。

　　她的“丈夫”终于接了绸巾，随便往脸上抹了一把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下项氏更别扭了，讪讪地向着“丈夫”笑了一下，但她方寸已乱，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露了马脚。

　　她虽考过了校尉，但还没过观察、考核阶段，若哪里做得不好，一定会影响到她今后正式入职。她能得到这次机会，是好多人帮她的结果，所以她一定要入职，不光为她自己，她更不想辜负那些帮她的人。“官人，可以……吃饭了。”她硬着头皮说。

　　“喔，娘子，吃饭。”

　　温言向着妻子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他却不知，他的笑令他的妻子头皮发麻。这场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就云开日出，项氏的日子反而不好过了，她甚至有种黑云压头的感觉，因为这一天不管她做什么，总有道灼热的目光追着她，令她有如芒刺在背，浑身都不舒服。

　　到了晚上，更难过了，她总觉得她的“丈夫”今天很怪。

　　“娘子，我们……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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