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尘缘今世断

作者:龙迹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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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回送归醉死鬼初识焦绣珠晕撞石凳子重伤太夫人


      却说上回说到卢嘉瑞指配昕凤与邱福为妻,邱福自然是满心欢喜,但两人从卢嘉瑞书房出来后,昕凤却有不悦之色,邱福不知何故,只好不断的哄她说话,问询缘由。
      “昕凤,你有什么就直说嘛?为何憋气的不说话?”昕凤快步地走,邱福在一旁追着问。
      昕凤依然不说话,只顾走自己的路。
      “我的姑奶奶,你到底说话啊?我邱福好歹也是个管家,跟着我也没亏着你嘛!”邱福又追随着说道。
      昕凤仍然不说话,继续走着,脸上依然紧绷,毫无喜悦之色,却有愠怒之意。
      “昕凤,我是觉得你品性儿好,适合我来,平时跟你在一处,也看你高高兴兴的,又没有一点儿嫌恶我,我觉得咱们两个一定会过得和和乐乐的,我才求老爷指配你给我的嘛!”邱福一边追,一边又继续说道。
      可是,昕凤还是不说话,只顾走路,但好像这回脚步没那么快了。
      “要是你不愿意,方才可以跟老爷说明了,老爷说过强扭的瓜不甜,他不会硬着指配的嘛!”邱福又说道,瞄瞄昕凤的脸色,却不见有什么好转。
      眼看就要出到芳菲苑门口了,邱福看看说的软话不行,决定刺激一下昕凤,看她到底怎么样反应。于是,他停下脚步,决然说道:
      “昕凤,既然你不乐意,我去找老爷从新指配一个吧,我老了,不想再等了!”
      “你敢!”昕凤猛然回头,气呼呼的叫道,“本姑娘让你还没娶到家,就先尝尝老娘的厉害!”
      邱福为之一怔,连忙转过身,笑着走过来,对昕凤说道:
      “哦,不敢,我不敢,我听娘子的话!”
      “谁是你娘子来?”昕凤嘴上虽如此说,仍不禁“噗嗤”一笑,继续说道,“往日见面甚多,你如何一句也不说与我知道,害我在老爷那里不知如何说话,羞人丢面的?”
      邱福赶紧赔不是,昕凤又说道:
      “光嘴上赔不是不成,得有实际些的东西!”
      “好,我给你打一副金银头面,让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邱福赶紧说道。
      “这还差不多!”昕凤伸手来揪一下邱福耳朵,“不过还不够!”
      “还不够?还要什么啊?我可没多少银子,要买的东西还多呢!”邱福说道。
      “唉,方才老爷说的老宅剩余的银子都给了咱们,有多少啊?”昕凤压低声音问邱福道。
      “如今还不能告诉你,咱们还没成婚呢!”邱福卖起关子来,说道。
      “好,你不告诉我,那你找别人去,我反悔了!”昕凤说道。
      “好,好,好,我告诉你也罢,但你绝不能跟别人说了。”邱福忙说道,“原本剩余三十七两不到一点,老爷让我买了几份礼物孝敬太夫人和三位娘,花了十一二两,就剩下二十五两了,老爷就让我留着成亲用。”
      “那还不错,有二十五两银子,足够用了。前时老爷让我收拾死去三娘的遗物时,就将那些旧衣裳给了我,管情就已经算好将我指配与你了。”昕凤说道,“不过,虽然三娘的那些衣裳好是好,那毕竟是旧衣裳,你要再给我缝两套新衣裳,成亲那时穿!”
      “好,好,好,我的小娘子,为夫满足你,就给你缝两套新衣裳!”邱福满口应承道。
      “谁是你小娘子?”昕凤嘴儿一噘,似乎不满地问道。
      “好!好!你是我大娘——,哦,不,你是我——房下,——我拙荆!”邱福这时嘴巴笨拙起来,反而胡乱找些斯文名目说话。
      “嘻嘻嘻!看你笨的!”昕凤反而笑了起来。
      吵闹一阵过去,两人却就一起走到花园里一个石凳子上坐下,合计着如何合婚成家了。

      却说瑞恭荣筑造工坊前时工程多,聚拢了一大群的工匠人役,这段时间接到的活计少了,难免要遣散一些。但柴荣觉得遣散也略有些可惜,因为人聚拢来也是不容易,这帮工匠和帮手有溪头镇的,也有不少别的镇的,如今闲一点就遣散了,下回活计多起来,再要找来也不是那么方便容易。柴荣和卢嘉恭商议了一下,就一起来找卢嘉瑞,问怎么办好。
      “不遣散也没有办法啊,总不能白养人的。”在花园里新的书房,卢嘉瑞说道,“筑造工程就是这样的,不是开铺做买卖,有工做,就多招人马,没工做,人就散归,只能这样。”
      “这些工匠都是熟手,好不容易找来,俺怕遣散了,下回要再找回来就不容易了。”柴荣说道,“要不给那些熟手工匠发生活钱,就在城里待着,一边多出去找活计,找到就开工。”
      “这个肯定不行的,柴荣。”卢嘉恭说道,“俺们什么时候找到活计都不知道,你知道要发放生活钱到什么时候?而且,如今富余的熟手工匠就有十几个,却不是一笔小开销!”
      “卢嘉恭说得对,必须遣散,要用的时候再找来,不能花冤枉钱!”卢嘉瑞说道,“不过你们可以给他们一个镇或一个村定一个头儿,由他们管同村或同镇的人,往后再找他们做活时,那你们只需找到头儿,其他的人由头儿去找,就不用那么麻烦,也不怕找不到人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柴荣说道。
      “大哥,你办法多,再给俺们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再搞些筑造点子,让俺们‘瑞恭荣’多些儿活计做嘛!”卢嘉恭说道。
      “这有什么办法?能想到的,我都跟你们说了!你们多出去找啊!”卢嘉瑞说道。
      “如今有两个工地在做,昨日又接到一个小宅院的活,后边就没有了,本来可以同时开的,怕到时没有工接上,小宅院的工就暂时不开了。”柴荣说道,“大哥跟县衙门里县太爷和官吏们都熟,倒是看看是不是衙门官府有什么需要筑造的?”
      “官府有什么要筑造的?官衙?馆舍?亭台楼阁?好像都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新筑造啊!”卢嘉瑞说道。
      “唉,大哥别说没有,俺看城中这聊城河上就需要多筑造两座桥!这聊城河两边的滨河东街和滨河西街都是热闹街市,店铺林立,两边的大街都被这聊城河分隔开了。四条东西走向的大街由于被聊城河截断了,只有中间安正大街和喜鹊大街有安正大桥和喜鹊大桥连通,北边的金瓦街和南边的牛角街却还断开着,东西不通,从这边街走到那边街要拐很远,多走很多冤枉路,很不方便的。大哥不如跟县令老爷说说,筑造两座桥连起这金瓦东西街和牛角东西街,既是惠民便民德政,也好树树县令老爷在聊城县为官多年的政绩,想必这县令老爷一定乐意的!”卢嘉恭呱啦呱啦的说道。
      “嗯,卢嘉恭你说得好听,城里的桥你以为说造就能造得啊?”柴荣说道,“县里怕还得州里核准,还得有银子支用!”
      “柴荣你别说,卢嘉恭说的这事倒是有些道道儿,我回头找个机会去跟陶老爷说说,兴许就给咱们县城造两座桥。州里核准是事在人为,只要县里有充分的理由,州里也不会不核准。至于银子嘛,县里还是有的。”卢嘉瑞说道,“不过,工匠暂时还得遣散,不能坐等,能不能说成,就算说成了,什么时候开工也都是个未知之数。”
      “俺说了嘛,柴荣你别以为只你会想些赚钱的点子,俺有时也能想到的呢!”卢嘉恭得意地说道。
      “有想头,有主意都是好事!你们不必争吵谁点子多谁点子少,赚了钱,大家都好,赚不到钱,吵也没用。”卢嘉瑞说道,“你们回去找张铉,到建桥的地方实地踏勘测量一下,看看筑造这两座桥各要花费多少银子,先搞个预算。但这事先不要张扬,要保密,跟张铉也不要多说。”
      “大哥,俺们明白!”卢嘉恭、柴荣应声说道。
      说罢,两人退了出去。

      卢嘉恭和柴荣刚出去,寇伟来禀报说占宣立来了。卢嘉瑞叫带到到花园书房来。寇伟才转身返出去,这占宣立却已经闪进来了,还带着梅义仁。
      “大哥新屋入伙后就没来拜望,今日有些闲淡,就过来看看大哥。大哥新建造出这么多房舍,却也都这等外看宏伟壮观,里边精美雅致,比旧有的还更好!”进门作揖毕,占宣立就喊道。
      “也就这样,多谢占兄过誉了!”卢嘉瑞说道,“今日是那阵风将两位吹了来?”
      “倒没什么十分正经的事,只是这许久没找大哥吃酒了,今日正好咱们两个碰到一起,就想找大哥哥吃酒去!”占宣立说道。
      “上次吃酒的广南酒楼,实在太好吃了,真是吃过不忘,还有那登州蜜制葡萄酒,好喝极了,不如咱们再去吃一回看!”梅义仁说道。
      “那广南酒楼确实不错,菜品很不错,酒就更好了,我还头一次吃了个大醉!”卢嘉瑞说道。
      “是吗?大哥还能吃得大醉了?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却从未见过呢?”占宣立赶紧说道,“既然大哥也觉得这么好,不妨咱们再去吃他一回!”
      “你们那日没有醉倒么?那酒喝时顺口畅快,后劲真是极大,我回到府里就醉倒,竟呕吐了,我真是头一回吃酒醉到如此地步!”卢嘉瑞说完,又问道,“今日你们就只为找我吃酒去?”
      “当然,久不见大哥了,就想找大哥吃酒谈天找乐子!”占宣立说道。
      “那也好,就走吧,今日正好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卢嘉瑞说道。
      出到门外,占宣立对卢嘉瑞说道:
      “大哥间壁的宅子里搬来了一位新邻居,叫云永光的,就两口儿,外加一位老太监。这老太监是云永光的叔父,曾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后被委派到福建路做镇守,又因身子不好,恩准告老还乡,回聊城居住养老。这老太监在宫里和镇守福建路任上积攒得一份好家资,在聊城置办了两所宅子,一所大宅在官马街北边,另一所宅子就是大哥间壁的这座宅院子。他家在城南门外还有一处不小的庄田,怕有一百三四十亩的花淤田。家里的银子、金条、珠宝珍奇就不知有多少了。总之,这云永光颇舍得花银子,手头阔气,喜欢吃酒逛院子寻乐子,我等不如叫上他,往后也好多往来,增加一个财主,多些热闹,反正也不会亏浊了大哥钱银。”
      “既然你这样说,就叫上他也罢,有道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也当认识认识的。”卢嘉瑞想一想,说道。
      说罢,卢嘉瑞和逢志到马厩去牵马先走,占宣立和梅义仁叫上云永光,后边再走过去。
      在广南酒楼的包间,卢嘉瑞第一次见到了云永光,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少年弟子,一张白净脸蛋儿,略显瘦削的身材,手脚好动,浪言浪语,十分的活络,俨然一副纨绔浪荡子弟的派头。
      今日照例要了登州蜜制葡萄酒,酒过三巡,便热劲上冲,占宣立撺掇卢嘉瑞叫小优儿来助兴,没等卢嘉瑞首肯,便已经交待酒倌去叫了。卢嘉瑞都不好意思剥他的面颜叫住。
      不多两三碗茶功夫,两个小优儿拿着弹唱家伙进来,行礼报名,一个叫楚妍,是理家院子的倡伎,一个叫席香琳,是席家院子的倡伎。两小优儿就开始在席间弹唱曲儿侑酒。几个男人都是喜于宴游狎昵之辈,自是放荡形骸,酒话连篇,言语戏谑。
      ……
      卢嘉瑞虽然也喜欢放浪于喜乐之中,但尚不至于如此出格,甚至他还想着细细欣赏这两个小优儿的弹唱。但他发现这些小优儿唱得也并不是那么用心,自然也唱得并不怎么好,似乎她们就知道客人其实并不怎么在乎她们唱得如何似的,只要陪客人打闹玩乐,客人开心就好。
      梅义仁看来也是个稍为沉稳的人,并不怎么参与和小优儿的玩闹,只是接受敬酒,与小优儿行令赌酒,极少说浪虐污秽言语,少有故意去攀扯小优儿之事。
      “大哥,既已经叫了小优儿来助兴,定然要玩到高兴,不然岂不便宜了这等小□□儿了?”占宣立抱着席香琳,要她喂菜,一边对卢嘉瑞说道。
      “我等不好好的跟她们玩,她们回头不是怪我等招待不周,便是骂我等傻痴,不识风情哩!”云永光扯着楚妍的手,拉过来亲一口脸颊,笑着说道。
      “好好听她们弹琵琶吹萧管唱曲儿,却也不错,你们都不懂欣赏这曲儿里的风情!”卢嘉瑞说道。
      “我只知道女子身上是世上最好的风情,其乐无穷,其它的诗书乐曲哪里能比得上呢?”云永光说道。
      “永光兄弟,光有女子,没有美酒佳淆,也是不行的,饿着肚子,就算天下美女都光着身子摆在你面前,怕你也不行!”占宣立笑道。
      “你们两个说的都有理,美女、美酒和佳肴都不可缺,人生在世,免不得要纵情这人世欢乐,否则纵使家中赚得金山银山,又有何用?还不枉费了来到这尘俗世上一遭?”卢嘉瑞说道,“但走马赏花、游历山水、看戏听曲、吟诗作对、蹴鞠斗棋之类,亦不失人生之乐趣,岂可都偏废了?”
      “唉,卢兄,小弟听说你家娇妻美妾成群,俊俏丫鬟环伺,尚且时常到院中寻芳猎艳,自然对女子不稀罕,小弟与占兄家中就陋妻一个,时间久了,自然烦腻,出来看到美色当前,免不得垂涎,就算是不能同枕共眠,也需亲热肌肤,方见快慰呢!”云永光笑着说道。
      “永光兄说的是,美人当前,有哪个不喜好的?美人哪还有嫌多的?就算家有娇妻美妾,哪有外头的风情女子这般风流花骚呢?香琳,你就坐卢大哥的腿上,呷两口酒与他喝!”占宣立说罢,将席香琳就推到卢嘉瑞怀里。
      席香琳却就坐卢嘉瑞腿上,娇滴滴地说道:
      “卢老爷,奴呷口酒与老爷喝,看奴一口呷的酒多也不多!”
      席香琳说罢,就拿起酒壶,仰起头,往自己口里斟酒,然后转过来,搂着卢嘉瑞,将嘴凑对过去,将酒输到卢嘉瑞口中。
      “香琳嘴上功夫果然了得,没见有一滴酒漏出!”云永光在一旁喝彩道。
      “嗯,别看她小嘴儿,唇厚皮薄的,要是品萧定然也能酥死人!”占宣立大笑说道。
      “占爷这张粪坑臭嘴,喷出来的都是污言秽语,看我还理你!”席香琳骂道。
      “占兄说的是,看香琳嘴型儿,煞是可爱,哪日我去找你时,得好好的品哩!”云永光一说到这个就来劲,对席香琳说道。
      “唉,你们两个少说两句,到时人家厌烦了你们,去找也不理你们了!”卢嘉瑞推开席香琳,举杯说道,“来,来,来,干了这杯!”
      “我帮几位老爷斟酒!”楚妍拿起酒壶给斟酒,说道,“还是卢老爷规矩些,懂得斯文!”
      “卢兄,你就不要担心了,她们认的是银子,总归带够银子去,何时不笑面相迎的,会不理你?”云永光说道。
      “就是嘛,要是没有银子,哪怕你当她夫人哄,也不济事!”占宣立也跟着说道。
      “你们老爷说咱们只爱银子,咱们就只靠卖唱卖身赚得点银子,要吃喝穿用的,要奉纳鸨子,还要预备些养老,你们老爷不给银子,就忍心让咱们挨饿受寒去?”楚妍说道。
      “不要争说这等事情了,咱们今日是来吃酒的,有什么喜乐的话儿说说吧!”卢嘉瑞说道,“好,咱们再干一杯,香琳、楚妍,你们两个也得干了!”
      几人继续吃酒笑闹,卢嘉瑞有了上次喝醉的教训,这次也不敢放开的喝,梅义仁也谨慎没多喝,但占宣立、云永光则毫无顾忌,高兴得只管海喝豪饮。到向晚时,两坛登州密制葡萄酒喝个精光,渐渐地酒力发作,占宣立、云永光醉倒一边,言语含混,懒待动弹了。
      卢嘉瑞叫逢志过来,付了酒钱,将两个小优儿打发走。卢嘉瑞见占宣立和云永光都走不得,就让梅义仁扶占宣立回去,自己和逢志将云永光扶上逢志的马驮着,慢慢拉着走,自己骑着马跟着,将云永光送回家去。

      回到云永光宅院前,卢嘉瑞和逢志一起,将醉得不省人事的云永光架到门口,逢志用力打门环叫门。
      不一会,一个丫鬟开门出来,看到云永光被两个人架着,不省人事,似乎习惯了似的,就让开说道:
      “有劳两位哥儿将少爷扶进房去吧,奴婢却扶不动老爷哩!”
      “金彩,是不是少爷回来了?”昏暗中,里边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出来。
      “娘,是的,又喝醉了,被人架着回来的!”金彩回道。
      “总是醉死了回家,好不成性的!”女子又说道,“大伯病重得都起不来床了,还整日到外边鬼混,成何体统?先扶了进来再说吧!”
      金彩引导卢嘉瑞和逢志两个,将云永光扶到里边房门口,一位女子就在房里外间候着。
      卢嘉瑞此时方才看到说话的女子。虽然烛光昏暗摇曳,卢嘉瑞不免有意无意中端详,仍然看得清楚:这位娘子肤色白皙,杏仁脸,五官轮廓清晰,眼眸有神,个子不高,娇小玲珑的身材,看起来楚楚可人。
      卢嘉瑞和逢志将云永光放在外间长椅上,卢嘉瑞对女子施礼道:
      “小生是住在隔壁宅院卢府的卢嘉瑞,今日仍是头一次与永光兄交游,不想永光兄就吃醉了,小生顺道把他送回来。”
      “奴早听说过邻家卢老爷名声了,不想如此相见!奴乃是这云永光家妻房。奴家相公时常醉死了,被人送回来,今日真是麻烦卢老爷了。往后如还有同游出去宴饮,请卢老爷看在邻家的份上,多看顾他些儿,让他少喝酒,免得老麻烦人搀扶了送回来。”妇人向卢嘉瑞裣衽回了礼,说道。
      “茶,茶来喝!”此时,云永光喘着粗气,叫道,“这什么地方?我如何到了这里来?”
      “银彩,倒盏茶给老爷喝!”妇人吩咐丫头道,“你看他,都醉到哪里去了!净让人笑话的货!”
      “哦,娘子勿忧!醉过一会就好了。往后如与小生宴饮,小生会劝他不要喝这么多了!”卢嘉瑞说道。
      银彩斟了茶,凑到云永光口边,灌着给他喝。
      妇人则在一边唠叨着说道:
      “奴家相公他叔父病倒床上都有好一阵子了,一些儿不见好转,他倒好,当没事一般,也不来过问医药诸事,更不来伺候起居,宽慰老人,只顾自己出去玩耍。每每喝个烂醉被扶了回来,还常常夜不归宿的,好不生性,自己丢人不说,还麻烦了别人。往后卢老爷也替奴说说他!”
      “好的,嫂嫂!小生往后当劝劝他些个!”卢嘉瑞说道,“既已入夜,小生将人送回了,小生就告辞了回去吧!明日小生让家里药铺的坐堂郎中郭老先生来瞧瞧叔伯的病,愿能将叔伯的病诊治好!”
      “那奴先谢过卢老爷了!”妇人又向卢嘉瑞裣衽,深道万福,说道,“还劳烦老爷将他扶到这外间床上去吧,喝得醉死污糟得,就让他在外间歇息,奴也扶他不起。”
      “行。”卢嘉瑞应喏一声,然后和逢志将云永光架到那边床上放下,然后告辞出了门。
      “这云永光有这么娇媚妻子,还只顾在外头鬼混,可惜可怪,还有些可恶呢!”出了大门,牵马回去时,卢嘉瑞似是自言自语,却也似乎希望逢志接茬搭话。
      “云老爷家娘子叫焦绣珠,虽然他们家搬来这里还不算久,云家娘子芳名早已传扬开来了呢!”逢志说道,“小的早都听说了,只是今日得见真人,果真美艳,那皮肤真白净,脸蛋儿也好看!”
      “就你小嘴儿会说话。”卢嘉瑞问道,“关于他们家,你还知道些什么事,说来听听。”
      “小的听闻传说,这云家娘子原是河北西路保州一个大户人家老爷的小妾,有一回因辽国犯边深入,攻破保州城,老爷一家落荒逃散。混乱中,焦绣珠大胆机敏,趁机收拾了许多金银珠宝裹藏在身,装扮成乞丐逃离,只身混迹难民之中,辗转到东京投亲。当时,正巧老太监云公公要为过继自己的侄儿云永光娶亲,机缘际会,姻缘偶合,两人经媒妁撮合成了亲。”逢志说道,好像自己亲见亲历一般。
      “你知道的真不少,谁会传说出这等事来?”卢嘉瑞说道。
      “这样的蛮夷犯边破城及男女婚媾之奇闻趣事,知道的人自然不少,到处传扬也不奇怪,就是云老爷自己在外边说出来也不见得稀奇哩!”逢志说道。
      这时,两人已到自家府门,卢嘉瑞将马给逢志牵去马厩,自己先打门进去,晚夕就到二娘林萱悦房中歇息去了。

      翌日,卢嘉瑞一觉睡到日上杆头。他醒来时,林萱悦已经不在床上,听见她和桂香在外间说话。
      卢嘉瑞赖待起床,脑子里一忽间却浮现出昨夜见到的焦绣珠的面容身影,不由得又呆想了一会,其音容笑貌忽隐忽现的在脑际飘浮。
      这时,林萱悦进来,说道:
      “奴方才醒来,就睡不着了,见相公还睡得香,就没敢打扰相公,自己先起来了。奴都吃过早饭了。”林萱悦一边说一边伺候卢嘉瑞穿衣着履,束发挽髻,然后叫桂香端来热水为卢嘉瑞擦脸洗漱。收拾停当,萱悦再叫桂香到厨房端来早饭。
      “你让四娘给我做几个韭菜肉包,炖一大碗碎肉鸡蛋粥,然后再弄两三碟酱瓜凉菜的来吧!”卢嘉瑞吩咐桂香道。
      卢嘉瑞和林萱悦在外间闲话了半个时辰,桂香端上早饭来。卢嘉瑞正吃饭间,却有明月慌张来禀报说道:
      “老爷,太夫人在花园散步摔了一跤,伤得甚重,抬回房里去了,头上还在流血呢!”
      卢嘉瑞一听,即刻丢下碗筷,赶到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躺在床上,双眼合着,嘴巴紧闭,头上缠着一溜布条,布条上还渗出血来,流血似乎还没有止住,西儿和悦安在那忙乱伺候。悦安捧着热水盘,西儿在用湿布擦拭太夫人脸上的血。
      卢嘉瑞进去就扑倒在床边,捉着太夫人的手,不由得掉下眼泪来,喊道:
      “娘亲,你怎么会伤得这般重?西儿小贱人你是怎么伺候太夫人的?”
      “奴婢该死,可是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啦,太夫人好好的在花园里散步,奴婢就跟着在后边,就两三步远,太夫人一忽儿就翻倒,奴婢忙扑上去扶持,都来不及,太夫人的头却正巧撞到路边的石凳上。奴婢赶忙叫在一旁的悦安来帮忙,撕下奴婢身上衣裳给太夫人包扎,然后一起把太夫人搀扶回房里来。”西儿一边流着眼泪哭泣,一边说道,手里还不停忙着给太夫人擦拭血渍。
      卢嘉瑞一下抽泣起来,倒是邱福赶来,说道:
      “老爷,如今救人要紧,快叫郎中!其它事往后再说!”
      “明月你赶紧到外边去叫郭老先生来!”卢嘉瑞喊道,明月应声出去了。
      由于方才起床晚,又正吃着早饭,事出突然,卢嘉瑞脑子有些犯糊涂,经邱福一说,卢嘉瑞也猛然清醒起来。他看看太夫人头上包扎的布条,脑门处有胀起的鼓包,还在渗血。他知道太夫人头上不但有淤血肿块,且还没有止血,伤得定然沉重。他想起来简道长曾跟他说过在山上采草药的事情,就叫过邱福和逢志,吩咐道:
      “邱福,逢志,你们两个即刻骑了快马去三清道观找简道长,将情形跟他说清楚,让他带些止血散瘀消肿的鲜草药来。要是简道长没有快马,逢志你就暂时留在道观里,先让简道长和邱福回来。快去!”
      邱福和逢志应声出去了。不一会,明月带了郭老先生进来。卢嘉瑞和西儿让开床边,郭老先生依例把脉,也不揭开缠着的布条,只是仔细察看,问了西儿关于太夫人是怎么跌倒的,然后出来到外间开方子。
      “太夫人是突然精神恍惚昏眩跌倒,正巧撞到右边太阳穴,只是摔得太重,需慢慢悉心调养。”郭老先生说道,“还好,太夫人虽受了重伤,脉息略缓慢,却还平稳。老朽开两方药,一方是煎服的,补血养气,恢复筋力;一方药材磨成粉,熬成膏状,敷到伤口上,以散瘀消肿。如今太夫人体弱,就让她静躺着,不使她多动,煲些稀粥、米糊或面汤之类易于入口吞食之物,待会恢复了神智,慢慢喂她进食。”
      这边卢嘉瑞在太夫人房内正忙乱,寇伟进来禀报说占宣立和梅义仁来了。卢嘉瑞心绪正混乱,不想去见,便说道:
      “你去跟他们说我正忙着,如今不得闲,有事改日再说吧!”
      不料,寇伟出去不一会,又回进来说道:
      “占爷说只跟老爷说几句话的功夫,不多耽搁的,小的拦也拦不停,闯进来了。”
      卢嘉瑞想一想,说道:
      “那就领到花园书房去吧!”
      卢嘉瑞去到书房时,占宣立和梅义仁已经待在那里了。原来他们两人昨日找卢嘉瑞,本来是有事情要说的,后来去吃酒吃着吃醉了,也就忘了说。今早醒来,梅义仁想起昨日该说的事情还没有说,就找占宣立一同来卢府见卢嘉瑞。
      “大哥,昨日咱们两个来找大哥是有点事情说的,不想后边吃酒了就忘了。”见礼后,占宣立先说道,“如今呢,我就长话短说,直截了当的说了。梅义仁一向以来在外边替人放债作保的,也揽说些买卖事,各项杂事都做过,就做买卖各项事务都是行家里手,也是难得的能干人物。如今看大哥家业盛大,买卖昌隆,想着跟大哥做事,安稳些,有奔头,就来央我跟大哥说,情愿在大哥府上谋个差事,做大哥的帮手。”
      “哦,我道什么事啊?我如今正昏乱得紧,也没心思想。不如过些日子后再说吧!”卢嘉瑞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大哥怎么了?情绪这等低落,有什么事烦忧的?”占宣立问道。
      “方才太夫人在花园里走动,摔了一跤,伤得极重,出血不止,至今尚昏迷不醒,我正忧心得很。”卢嘉瑞说道,“义仁,你的事情过些日子再说吧。”
      “大哥,这个自然。小弟来的不巧,太夫人的身子得抓紧医护调理!”梅义仁赶忙说道。
      “叫郎中看了没有?太夫人的身体自然最要紧,大哥你只先知道有这回事就好了,回头等太夫人安稳了再说也使得。”占宣立说道。
      “叫郭老先生来看了。”卢嘉瑞说道,“又让邱福去找简道长来,还没到。”
      “那咱们先回去,不多搅扰大哥吧!”梅义仁说道。
      于是,占宣立和梅义仁告辞回去了。

      一个多时辰过去,邱福领着简道长急急的赶到。卢嘉瑞急忙将简道长领到太夫人房中,太夫人还昏迷不醒中。
      不消多说,简道长从包袱里拿出小石头药舂,将带来的鲜草药捣烂,再慢慢的将太夫人头上缠的布条解开,布条一段已饱渗鲜血。简道长看到太夫人右脑门鼓起高高的胞,胞的一侧却又有一道被砸的凹痕,血还在渗出来!简道长稍加擦拭,太夫人木然的脸面上都显现出痛苦的神情。简道长将捣烂的草药敷到太夫人鼓胞和伤口上,叫人再撕来新的布条,重新缠上,然后又再给太夫人把了一会脉。把完脉,道长出来到外间,说道:
      “太夫人伤得太重,脉息低沉滞缓,恐一时半会难以恢复,须得慢慢耐心调理,急不得。止血散瘀消肿最是要紧,方才为师给太夫人敷的鲜草药是止血散瘀消肿的,还留有一些备用,每日更换一次。过些日子贫道再让小道童送些过来,这草药要新鲜才更好。等下太夫人醒来,先喂些面汤或者稀粥之类流食,让她慢慢恢复力气。”
      “为师再开个养血补气强身的方子,待太夫人头上肿包消得差不多,神智完全恢复了,手脚能活动时再煎服,不可太急了,强猛的药力冲撞其弱体,反致不美。”简道长继续说道。
      “多谢师傅,师傅费心了!”卢嘉瑞申谢道。
      卢嘉瑞引简道长来到花园书房用茶,然后开了方子。卢嘉瑞叫邱福包了四两银子给简道长做赶脚钱,简道长推辞不过,就收了,然后告辞回去。临别时,简道长凑近卢嘉瑞耳边低语道:
      “俗话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太夫人伤得太重,又正在脑门这要害位置上,能恢复是莫大的造化,按常理却恐非易事,为师不敢不先以实情相告!”
      果如简道长所言,太夫人昏沉了两日都不见醒来,虽然头上不见渗血了,鼓包却也没见消散多少。卢嘉瑞让清兰、西儿、明月和曲儿日夜轮流着守候看护,自己也一有空就来看望,但太夫人只偶尔嘴巴开合动一下,眼皮子抽闪,却没有真正醒过来。卢嘉瑞让丫鬟们备着面汤或稀粥,只要太夫人嘴巴能张开,就喂一点进去。
      直到第三日,晌午过后,太夫人才醒过来。卢嘉瑞闻报,其时他正在跟卢嘉恭和柴荣谈事,赶忙撇开,跑到太夫人房里来看视。
      “娘亲,您受苦了!您几日不睁眼,吓杀孩儿了!”卢嘉瑞抓住太夫人的手说道,“清兰,快拿面汤来,喂太夫人吃些儿!娘亲想吃什么,孩儿让人做来!”
      “怪——怪——怪我自己,不小心,却也是——神差鬼使——,忽然觉得头——一阵晕,就——倒下了,唉,老了!”太夫人攒了一股力气,说道。
      清兰拿来米汤,慢慢儿给太夫人喂了小半碗。西儿说喝的比先前多了不少,又过好大一会,太夫人的神智也慢慢清醒了许多。
      “休要怪西儿,是我自己忽然晕倒的。”太夫人说道。
      “娘亲,您什么都不要说,不要想了,就只管安心静养。”卢嘉瑞说道。
      又过了两日,太夫人慢慢恢复了些力气,可以多说说话了。卢嘉瑞去看她,坐在她床边凳子上。太夫人说道:
      “瑞儿,为娘老迈,时常浑身乏力,头脑晕眩,如今又伤得这般重,看来也难挨过这一关了。为娘自知来日无多,瑞儿可要好生持家过活。”
      “娘亲,您不会有事的,如今都慢慢消肿了。您今日精神也不错,一定会好起来的!”卢嘉瑞说道。
      “我儿孝心,为娘懂,但为娘自己知道天命难违!”太夫人说道,“为娘有一桩心事一直未了,如今看来,要成为终生之憾事了!”
      “娘亲有何心事,早说与孩儿得知,无论多难,孩儿定当为娘亲办到!”卢嘉瑞说道。
      “其实早就说了,为娘就想着能亲自抱抱孙子,看到我卢家后代香火有继,嗨,如今……却眼见得不能了!”太夫人缓慢地说道。
      “这个——,”卢嘉瑞也不好说什么了,娶了这么多妻妾,自己也是努力的耕种,这么两三年了,却颗粒无收,他不知道为何这样,不由得想到是天意弄人,自己命运有差池。但他还是安慰着对太夫人说道,“娘亲,您别担心,孩儿一定会圆了娘亲的心愿的,娘亲也许很快就能抱上孙子了!”
      “唉,为娘这辈子有你这样的孩儿也算是满足了,虽然你未能在科场上成就功名,却也读得一些书,多少好算是知书识礼。孩儿做买卖有天分,挣来这份大家业,不辱没了祖宗,为娘也享了这么多年清福!”太夫人说道,“说来就一个小孙女,还不曾见过她娘亲的模样,还是没见着自己的孙儿,让为娘心里一直这么空落落,就像活着没有根基一般,不踏实安稳!”
      “娘亲您不要担心,不要想那么多嘛!孩儿身强力壮,正当年华,又有这么几个媳妇儿,娘亲怎么会抱不到自己的亲孙儿呢?怕只是时候没到而已。娘亲好好养身子,不出一年,敢情娘亲就有孙儿抱了呢!”卢嘉瑞只好安慰道。
      太夫人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说话了。卢嘉瑞知道太夫人累了,就交代西儿好好服侍,然后出门去。
      卢嘉瑞回到依良房中,跟她讲了太夫人的状况。
      “虽然太夫人如今稍稍好些儿了,我看元气还未恢复,你去看望时,也还不宜跟她多说话,累着她。”依良说道,“我和二姐也常常去看望太夫人,听她说话力气就虚弱,咱们就都少说些,多看待她喝药进食就好了。”
      “我想太夫人心里一直有愁结,就是没看到有自己的亲孙儿,让她心绪不畅。如今娘亲伤病得如此重,心情舒畅自然会恢复得快,不若娘子回头去看她时,就说自己有身孕了,让她高兴高兴。”卢嘉瑞说道。
      “做什么让太夫人开心,妾身都愿意,可是骗太夫人如何使得?”依良说道,“到时她康复了,却又不见妾身有孕,岂不恼起妾身来?”
      “这个娘子就不要想那么多,让太夫人心情舒畅,身子好起来再说嘛!”卢嘉瑞说道,“只要太夫人身子好起来,什么都好说的,哪有见怪娘子的道理!我担保太夫人不会见怪娘子的,就是她有不快,到时就说是我的主意,不怪娘子!”
      “那好吧,妾身就听相公的。”依良只好迁就说道,“如何装得像啊?光说不见有肚子,太夫人看着也不信。”
      “娘子先跟太夫人说自己前些日子感觉要呕吐啦,想吃酸东西啦,敢情是有了。太夫人定然高兴,叫你让郎中来把脉。然后,我隔日去看望她,就说叫郎中把过脉了,郎中说你有身孕了。往后,过了一个月,你就缠绑点布条棉絮肚子去让她看见,每半月加厚一点肚子,太夫人就不会动疑的了。”卢嘉瑞说道,“就是不能让其她人知道,只你知我知。这段日子我多来娘子房里歇息,说不定到时弄假成真,娘子真有了也未可知哩!”
      依良听罢,也觉得可行,加之卢嘉瑞说多来她房中歇息,更加开心,就应诺实行起来。
      卢嘉瑞和冼依良到底能不能瞒骗得过太夫人,使太夫人相信依良有了身孕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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