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弟不能留

　　赵缨彩宛如小媳妇一般，跟在弟弟后面，亦步亦趋。
　　向淑雅的生日宴，本来只属于小辈间的小走动小聚会。
　　可由于其亲爹是兵部尚书，一直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平时找不到攀附的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自然是削尖脑袋往里凑。
　　所以，今日只要到场的权臣，几乎都算是向进这一支系上的人。

　　“只要今天来的，几乎可以都算是他们这一条绳上的人。”赵缨蛰不动声色地往进来的人脸上掠过，见向家门槛太高，客人太多，他下意识地去牵住走在后面的手。
　　赵缨彩浅怔之后，并没躲开。
　　姐弟情深，可要体现在细节上。

　　向淑雅穿了身紫红色的长裙，腰间金色的绦子，在盈盈一握的纤腰上，显得更加气质脱俗。
　　她的腰，和姐姐的腰，可算是细了不止一个指头，赵缨蛰偷偷用眼睛在两人腰上巡睃一遍。
　　果真没错，赵缨彩，你个肥猪。
　　腹诽过后，莞尔淡笑间，将手里的黑檀木匣子奉上。
　　一串黑珍珠的手串，是赵清让从库房里翻找出来的，说是好物件，很有面子，要他靠这个礼物，搭上兵部尚书这条线，看能不能让老大不在西北吃沙子，回京城陪家人。
　　赵缨蛰应了，觉得赵家的门楣，吃沙子都顶不住的话，那就只能靠他这个假小儿子，或者倒了。
　　“向小姐，我代表归宁侯府来的。祝你芳菲永驻。”
　　向淑雅羞眄含笑，接了这份礼物。
　　赵缨彩这才发现，自家这位弟弟，在应对时，进退有度，哪里像一个初出家门的人？
　　他母亲，只是父亲在花船上偶尔一次坠入温柔乡的女子，怎会养来的孩子是这般气度不凡，丝毫不怯场？
　　对于这天降弟弟的来头，赵缨彩有了更多的怀疑。

　　思忖间，手指被轻勾，“想什么呢？王守义也来了，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算了，他也不一定愿意在众人面前，承认我妹妹的身份。”瓮瓮地，赵缨彩准备转身就走。
　　赵缨蛰显然并不想这样，在她耳边低语，“爹爹说了，让咱俩好好应对，你就是这般应对的？归宁侯府不是你的？”见她面色微恼，他立刻见好就收，拉住手，再次上演姐弟情深的戏码。
　　“淄荇哥。”
　　温柔淡定，赵缨蛰面上的温煦，让王守义微楞。
　　“我弟弟，哥你还没见过。”赵缨彩不喜欢他王守义那张膳食过剩的脸，解释完之后，瞬间闭嘴，显然不想和他多说话。
　　“缨彩啊，你弟弟比你大哥更俊朗。呵呵。”憨笑间，巴掌拍上赵缨蛰的肩。
　　一听这话，赵缨彩更不喜欢他了。
　　暗啐他有眼无珠。
　　到后来，赵缨蛰居然和王守义，真正开始变得亲密，你一个哥，他一个弟的叫的亲热。

　　赵缨彩气的自己进花园，找了处清净地，等待酒宴开始。
　　尚书家的酒宴，会有什么她没吃过没见过的呢？
　　二郎腿翘起，她开始托腮细想。
　　直到有人过来。

　　*
　　李珩确实给向淑雅直接施压，让她另外送了份请帖。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这天，他要好好找毛躁火爆的她聊一聊。
　　在前堂和官员们寒暄后，李珩穿过月洞门，往花园回廊而来，他见到赵缨彩的弟弟，在一处和王守义附耳近说，谄媚尽露的表情，让他蹙起眉头。
　　他腹诽：一家软骨头。

　　赵家现在的情况他也知晓，他甚至已经开始在为赵家保爵开始活动。
　　可这些，暂时是不想让赵家人知道的。
　　有三两个小姐，在一处看池中锦鲤游也，手里都拿着喂食的麸皮，可大家的眼睛，似有似无地从他这边掠过，耳热面潮之后，恢复到端庄小姐的模样。
　　李珩很讨厌这些装模作样的人，特别是女人，尤其是年轻姑娘。
　　近随小厮羊皮已经替他打听好，夏家小姐正在荷花池那呆坐，身边只有那个爱八卦的丫鬟红花。
　　他要抓紧时机，好好和她谈一谈。

　　径直而去，快速穿过这群贵女，李珩难掩兴奋，脚下自然加快，墨绿色的袍摆左右摆动，他便看到正翘起二郎腿，托腮瞧荷花的海棠红声影。
　　好像又长胖了一点，下巴挤压在一起，都快变成两个下巴。
　　转到荷塘池，需要拐个弯，等李珩过去的时候，那抹海棠红却不见了。
　　讶然间，羊皮已经迈开腿，吩咐侍卫赶紧下去找。
　　*
　　赵缨彩很生气，生气到让红花去瞧，她那位答应她不离开的信誓旦旦的弟弟，现在是不是死了。
　　她不敢和李珩单独相处，只有找弟弟来壮胆。
　　躲在花园的一处净室内，隔间有人在说话，她不敢随意移动，只敢在里面继续坐着，等红花回来找。
　　“听说了么？六皇子是专程为赵家那丫头来的，成天疯癫，居然还入了皇子的青眼。”
　　“你懂什么，赵缨彩玩的一手好手段，皇子找她，她却不见，欲擒故纵，懂吗？”
　　“也不知，六皇子是怎么想的，京城里，哪位姑娘都比她强。”
　　“小声点，勿要让旁人听到。”
　　窸窸窣窣中，总算安静。

　　赵缨彩气的把发簪都拔出来，准备谁要是说的让她听不下去的话，她便去扎她的臭嘴。
　　好在······她都忍住了。
　　“小姐，小姐，你还在里面吗？”焦急中，有气喘的声音。
　　赵缨彩出来，把簪子重新插上。
　　“他人呢？”胸闷气胀，她想把那不听话的揍一顿。
　　“在，在外面。”红花觑了眼，小声道，“这里是向府，小姐勿要生气。”
　　从鼻腔发出一声，“嗯，”

　　果真，赵缨蛰依然人模狗样，手里还拿着一朵深紫色的花。
　　“姐姐，你躲人也不至于在里面不出来吧？给你。”　赵缨蛰趋身过来，“这是我在另一处园子特意为你采的。”
　　一朵睡莲，含苞欲放，中间黄色的花蕊，散发出一阵清香，确实，这个园子没有。
　　赵缨彩的郁气，才算稍微消了些。

　　宴会即将开始，姐弟俩朝花园中庭而去。
　　路上，赵缨彩一直走在他的后面，甚至，她还用他的衣袖，替自己遮挡住半张脸。
　　唯恐遇到李珩。
　　哪知，李珩的侍卫，已经将赵缨彩的行踪告知了他。
　　听到她为了躲他，居然宁可到净室也不出来，李珩不免更加生气。
　　难道他这张脸，还不如净室的臭气？
　　他很生气。
　　所以，向进给他安排的上座，他没心情，兀自一个人独坐在男宾的最角落，谁来请都岿然不动。
　　哪知，赵缨蛰，居然就被安排在他的另一侧。
　　“等会你给我传句话给你姐姐，宴毕后让她在西花园等我，我有话要说。”
　　赵缨蛰讪讪，点头应允。

　　先前就着和王守义闲聊的机会，他已经打探完向家的东侧，还剩西侧和正屋。
　　那只睡莲，便是他让小厮松林，故意偷偷在西侧小花园采的。
　　这下正好，李珩约她在西花园，他正好可以偷偷去西侧打探，连声东击西都不需要。
　　两人保持表面的谦和友好，在酒宴上，赵缨蛰给他敬过一杯酒之后，眼神便开始到处巡睃。
　　他要把所有在场的权贵，全都记一遍，以便自己日后行动，心中有数。

　　向府看护严实，近随们来探过几次，都差点暴露。
　　为了大计，赵缨蛰便不再要求，只好自己趁着这次机会，亲自前来。
　　可因他的人马都被那郭子兴查的躲在京城郊外，这么好的一次机会，身边竟无有可用的人，疲于奔波中，还要应付自家女大王，着实让他有些怨愤，却也无可奈何。
　　他牢牢记住赵清让和他说的话，等到敬酒环节，他便端起酒盏，在刚刚结交的王守义带领下，轮番去给这些权贵们推杯问盏。
　　算是替归宁侯府撑起门楣。

　　酒酣耳热之际，有胖脸大头官员过来问他，王守义悄声告诉他：这是兵马司副总督统何易安。
　　赵缨蛰心思微动：郭子兴的副将都来了，怎地不见他来拍马屁？
　　倏尔站起寒暄，虽然只是一些场面话，赵缨蛰应付起来却也凌云流水，毫无错处。
　　王守义站立一旁，抚摸并不存在的胡须，快慰之情，溢于言表。
　　他和赵家，渊源久远，虽说现在，他混的更好，可到底还是记挂着，老祖们的那些情谊，想要提携赵家一把。
　　可怎奈赵清让嘴硬脾气臭，两人谈不了两句，他便摆起上辈的架子，胡乱讥笑一通。让他总是没了面子。
　　久而久之，王守义便不再和赵清让有所往来。
　　赵家长子赵缨明，常年在西北，王守义即便是想要攀起关系，也够不上手。
　　好在，现在赵家还有个长袖善舞的小儿子。
　　王守义本就死寂的心，渐渐活泛起来。

　　“二哥，我没出丑吧？”王守义在王家排行老二，这场宴会还没结束，赵缨蛰便已经开始这般亲近，让王守义着实更为宽慰不少。
　　“赵家有你，何愁门第不旺？”拍肩时，清瘦的王守义，眼眶都红了。
　　赵缨蛰见此，知道自己这趟出门，一点都没错。

　　高兴还没须臾，赵缨蛰开始觉得头胀欲裂。
　　不是酒，是女宾隔间里骤然传来的姐姐的叱喝。
　　不省心的姐姐，好像被谁惹怒。

　　还没等他起身，李珩已经一个健步，朝着女宾那里，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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