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弟不能留

　　京城悬壶堂。
　　自大越国建立之前便侧存在的一家医馆，已近百年之久。
　　能够到这医馆看病的，非富即贵。
　　因为侍卫拿了六皇子李珩的腰牌，赵家兄妹才能优先救治。
　　此时赵缨彩的脚踝，依然红肿麻木，脚尖都不敢落地，一沾便痛，呲牙咧嘴的，毫无大姑娘的好形象。
　　赵缨蛰略微强些，除了嘴唇依然麻木之外，还有了心慌心悸的症状。
　　主治大夫是悬壶堂的大当家，一瞧症状后，先给兄妹俩先服下护心丸之后，便让两人各自睡在一间房的两张医床上。

　　赵缨彩伤口虽然经过紧急处理，却也只是治标。
　　大当家又把她那伤口的创面重新剐蹭，把表皮有毒的部分全都挖掉，重新上药，进行包扎，直到她整个小腿和脚，全都在层层纱布之下。
　　而睡在另一侧的赵缨蛰，在一连喝下三碗汤药后，症状完全缓解，几乎可以下床走动。

　　正在这时，赵清让和沈清涟得了松林报信，两人相携，哭咧咧地来到医馆。
　　赵缨蛰本来混沌的脑袋，更加的炸。

　　“我的儿呀，这可怎么好，为父全指望你振兴门楣，你这要是去了，为父也不活···”赵清让的大手帕还没擦上眼睛，见到完好无损，冷睨他的小儿子，一把抱住，使劲地拍他后背。
　　“还好，还好，我儿安好，为父宽慰。”
　　赵缨蛰微微晃动肩膀，以示拒绝。“儿子无事，父亲小点声，姐姐还没醒过来。”
　　赵清让瞬间转换对象，跑到另一张床，准备开始嚎哭，哪知，沈清涟正霸占整张床，把女儿的上上下下，全都检查一遍。
　　赵家人对于自家人，几乎不讲究避防，只是让红花和绿芽站在赵缨蛰前面，挡住他的视线。
　　赵清让拍胸脯安，喃喃安慰自己，“还好，还好，除了腿和脚，都没事。”
　　“腿脚都被上绑住，这能叫还好？”沈清涟正在给女儿穿罗袜，甩开凑过来的赵清让，“我家女儿啊，为娘心痛，这该如何是好啊····呜呜呜····”
　　帕子未拿，眼泪先到。
　　在她声嘶力竭的哭泣中，赵缨蛰发现，有这一对活宝父母在，赵家真的···迟早要完。
　　他扶额，望着还没醒来的姐姐，哀恸不已。

　　赵缨彩醒来时，已经点烛燃起，人影绰绰。
　　悬壶堂大当家不敢怠慢，客气地将赵家姐弟和那聒噪的父母送走，又赶紧书信一封，连夜派人送到承王府。
　　这个人情，得要让李珩记得。

　　*
　　赵缨彩在父母的呵护和簇拥下回了白山院。
　　赵缨蛰回到绿水汀后便吹了唿哨。
　　郭子兴和李珩，都不是好糊弄的，被真正戳穿，只差一个实证。
　　他要抓紧时间。
　　这一次，恒山来了，还带来一封书信。
　　是他父皇的，让他必须在半月之内，拿到布防图。
　　西狄和南蛮已经成了同盟，拿下大越朝的江山，分山而制，互通口岸。
　　在杨梅山，西狄国已经偷偷挖空山洞，藏满武器和军需，郭子兴在那，就是在查这件事。
　　可惜，已经过去好几天，他们什么都没找到。

　　大越朝，眼看就像一块好吃的大饼，被两个虎视眈眈多年的邻国给吞并分割。
　　赵缨蛰看完信，心绪矛盾。
　　他希望尽快，扬眉吐气当他堂堂正正的南蛮国太子，趾高气扬地走在京城的大街上。
　　狠狠地打那些瞧不起归宁侯府人的脸。
　　可又不希望那么快，那个时候，归宁侯府势必成为众矢之的，被人白眼，遭人唾弃。
　　父母横竖出门少，倒还无所谓，可姐姐呢？
　　该在这京城如何自处立足？
　　赵缨蛰觉得，这比父母在他面前吵架，更令他头痛。

　　*
　　程小二是和李珩一起回的，到了月底，毫无意外的，成了郭子兴的手下。
　　不过，他性子莽，心机差，一开始只配当个跑腿的小卒。
　　赵缨彩想找他玩，还要找机会才行。
　　可是，近段时间，京城不太平，程小二自然没没时间陪她玩。
　　她抑郁，只好经常去衙门里等他找他玩。

　　今日，还没进衙门，便看到郭子兴提刀往外走，一群人跟着，程小二只配在最末尾。
　　赵缨彩提起裙摆，快速跟上，“哪里又出事了？”
　　“西郊河里有人下毒，死了不少羊。现在天热，可不得了。”
　　赵缨彩了然：死羊不赶紧打捞上来的话，污染了河水，可是会引发瘟病的。
　　到时候老百姓要遭殃，朝廷也会元气大伤。
　　郭子兴走得急，可也听到后面的窃窃私语。
　　他没说什么只是安排人马的时候，给了赵缨彩一匹不算太高的马。
　　他始终记得，上次在京郊镇子里，如果不是她的灵敏发现，他们还不知道西狄国的探子，已经渗入进来。
　　她还是有些用处的。

　　西郊的那条河，叫梨花河。
　　只因河的沿岸，从上游到下游，全都种的是梨花。
　　春天，白蕊吐芳，沁人心脾。
　　是京城又一处游玩的好地方。
　　现在正值夏天，成熟的梨子，早就被周围的百姓摘了去，只剩虬根苍劲的树干和绿油油的树叶。
　　赵缨彩一行赶到时，有人正在采摘最后一茬的梨子。
　　全然不顾已经死去，已经泡胀成乳白色的羊。

　　“全河岸戒严，先查找线索，不要用手动那些死羊，口鼻掩起，护手套带上，防止有瘟疫。”
　　郭子兴一声令下，大家各自分开行动。
　　赵缨彩眼睛巡睃一圈后，她沿着梨花河的小木桥，去到对岸。
　　因为，她发现不合理的地方。

　　死去的羊，基本是不规则的泡在河水里。
　　可就在对岸，在小木桥的下面，一共有五只羊，全都挤在一块。
　　现在正值盛夏，天气干燥，并没下大雨，小河上游无涨水，河水流速平缓，不足以冲下一只死羊的重量。
　　她怀疑，那堆积在一起的死羊，是人为投下的。
　　她去查找证据。

　　“你到哪去？这么晒，躲树荫下站着吧。”郭子兴正拿着张地图，瞥她一眼。
　　赵缨彩不理他，依然施施然过了桥。
　　“去两个人，陪着赵小姐。”本就想跟着赵缨彩的程钰，立刻自告奋勇，同时拉上比他还小的兵士春分。
　　郭子兴没反对，两人抑制不住兴奋，也过了桥。

　　赵缨彩蹲下，把裙摆两边打了结，眯起眼睛盯住那五只死羊瞧。
　　觉得看不真切，她又折了根梨树枝，一只手捂住口鼻，一只手去慢慢戳死羊的身上。
　　正巧程小二过来。
　　“来，翻个面，我在瞧瞧。”

　　春分露出两个小虎牙，和程小二用两根树棍夹着，翻开一只死羊。
　　赵缨彩更加凑近地细瞧。
　　正值中午，太阳晒得河水都腾起淡淡的雾，聒噪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在梨树林间，接连不断。
　　远处人家的炊烟，在光照中，迅速上升，和天际融为一体。
　　“再翻一只。”

　　赵缨彩全然没了往日的嬉闹，她紧蹙秀眉，把视线投向小木桥。
　　眼神审视间，她在一个地方定住。
　　“郭大黑，过来一下。”
　　郭子兴对于这个绰号，已经有了免疫，面无表情的他，正在过桥。
　　“对，停住，你把脑袋伸过来，那，是不是有处白色的擦刮痕迹？”
　　郭子兴不以为然，伸出半个身子往桥栏杆看。
　　果真，一处一指多宽的痕迹，被刮擦掉褐色的木纹表面，露出白色的木头里纹。
　　赵缨彩站起，解开裙摆。
　　“你站的那处，便是有人用手推车往河里扔死羊而留下的剐蹭痕，这翻过来的两只，我瞧了，死羊的脖颈处，都被注射过什么东西，以加速羊的死亡，或者污染河水。”
　　“这是用死羊投毒？”
　　“嗯，可以这么说，赶紧叫仵作过来细查。”
　　扔下树棍，赵缨彩到树荫下歇息。
　　程小二看赵缨彩的眼神，简直是比现在的太阳光还亮。
　　“果儿，你可真是···”竖起大拇指，“上次那人，也是你发现的。”
　　“这有什么，多动动你的狗脑子。”
　　“你都说我是狗脑子了，我怎么聪明的起来？”程小二泄气地把树枝丢掉，望向河面发呆。
　　*
　　赵缨蛰得知自己姐姐的掺和，让自己完美的投毒案，迅速被破坏。
　　气的他两晚都缺席家里的晚膳。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掐死了她。
　　不帮自己人不说，还给他出难题，天下哪有这样的姐姐？
　　他把那乌龟图从书里拿出来，揉成团之后，等心情平复后，再次慢慢抻展开，放进书册里。
　　深夜恒山翻墙过来，已经下决心不给姐姐用药的他，又让他去准备一种新药。
　　确保对人无害，又能让她少出门的药。

　　*
　　过了三日，梨花河投毒案有了结论。
　　据说是附近一处养殖老板，见羊死了，为了方便，指使小厮们丢进河里的。
　　养殖老板的场子被关，老板也被收押。
　　这件事，郭子兴觉得结果应该不是这个样子，可又所有的证据，能够对上。
　　可赵缨彩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回去之后，还和弟弟提及，赵缨蛰顺势点了她一句：“你能不能不管那么多？你是看上郭大黑了么？”
　　赵缨彩愕然，把他按在案桌上，好一阵捶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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