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季予桐

　　新年过后，舒钰桐仍然过着青春热烈的大学生活，只是没人在她面前再提及那三个字。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似乎她的生活本就是如此。

　　第二十二章

　　季璟蹊站在窗前，吹着冬夜里的寒风，却仍不觉刺骨。直到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随后毛毯搭在自己身上。

　　“爸爸。”

　　季璟蹊转过身，与季云海对视一眼，后者看到女儿眼里的落寞，心跟着咯噔一下。

　　“璟蹊，你要是没准备好，我们就......”

　　“我准备好了。”季璟蹊打断季云海未说完的话，随后扬起嘴角，伸出手拥住了面前这个已不复年盛的父亲。

　　季璟蹊这一动作让季云海猝不及防，半空中的手犹豫许久终是落在了女儿背上。

　　有多久了？这样亲密的动作。

　　季云海记不清了，依稀记得那是季璟蹊很小的时候，会追在自己的身后，奶声奶气的叫着。

　　那时的自己，疏于女儿、家庭，如今想来，只剩下满心愧疚。

　　季云海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情，眼眶却酸涩得无法忍受，眼泪顺着眼角滴落下来。

　　“璟蹊，爸爸对不起你......”

　　季璟蹊听到季云海哽咽的声音从头顶传出，跟着叹了口气。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爸爸。我们也该向前生活了。”

　　没过多久，季璟蹊扶着季云海走进他的卧室，临关门前，季璟蹊再一次向屋里看去。

　　坐在床测的那个中年男人，微弱的床头灯映射下，更显得疲倦。

　　明明正当是气壮之年，怎么会成这幅样子呢？

　　季璟蹊不敢再多停留，轻声关上门后，疾步走到自己房间，泪水适时的滴落下来。

　　回想到那一天，季璟蹊一个人站在路灯下，雪花飘落肩头。

　　明明该是与舒钰桐在一起后的第一场雪，却硬生生的看不见的屏障阻断。

　　季璟蹊一个人在路口站了很久，直到舒钰桐的人影彻底消失在楼道尽头，直到宿舍大门被关上，直到路人稀无人烟。

　　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自己一个人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偶尔路过的人会莫名其妙的盯着自己。

　　揶揄的笑意一遍又一遍的提示着季璟蹊，方才的事。

　　过了许久，季璟蹊拿出了手机，点到那个无任何通话记录，只是冷冰冰躺在列表里的名字。

　　响铃很久，就当季璟蹊以为不会再有人接通的时候，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璟蹊吗？”

　　“吴叔？”

　　“是我，璟蹊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当声筒里传出来的并不是自己所期盼的声音时，季璟蹊就心生怀疑。

　　直到听到吴叔声音里的颤抖，季璟蹊心里的怀疑更甚。

　　“我、我爸爸呢？”

　　季璟蹊嘴里说出的这两个字已经许久未曾出现了，以至于刚说出口时，不单是季璟蹊，就连对面的吴叔都愣了一下。

　　“你爸爸挺好的，他、他已经睡了。有什么需要我转告的吗？明天我告诉他。”

　　挺到这话后，季璟蹊心里的疑惑消散了一些，正想挂断电话之时，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直让季璟蹊后脊发凉。

　　那时的季璟蹊仅仅十四岁，这一生她都无法忘记那个夜晚。

　　窗外电闪雷鸣，暴风雨的搜刮让一切显现得异常荒凉。
　　树叶一下一下的拍打着窗户，季璟蹊发红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冰冷的机器，祈祷在下一秒恢复正常。
　　但世事无常，弱小的季璟蹊蜷缩在角落，无措的看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近自己，其中有一个女医生蹲在了自己身边，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头发。
　　“小朋友，去看妈妈最后一眼吧。”

　　季璟蹊无法忘却这个夜晚，呼吸机和心电机“嘀嘀嘀”的没完没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在这一晚被迫成长。

　　而现如今，季璟蹊再一次听到了这让自己害怕的声音，连带着声音都颤栗起来，“吴叔，你、告诉我实话，我爸爸、他在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路离医院。”

　　很快，BMW×6稳稳的停在北华路上，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安静的医院更显得诡异。

　　不一会儿，声音暂停，急切的人去到了她想去的地方。

　　季璟蹊站在ICU门外，透过那一小扇窗户看着躺在洁白被褥里的中年男子。

　　这一看，季璟蹊才发觉，眼前这位在自己眼里始终强势的父亲，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很虚弱了。
　　眼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打转，倔强如她，硬是背过所有人视线，将之悄悄抹掉。

　　“璟蹊啊，没事的，别担心。”

　　季璟蹊转过身，“怎么会呢，怎么会突然间成这样子呢？他身体一直不是都挺好的吗？怎么会......”
　　“
　　你爸爸他，身体一直算不上好......这次也是突然间。”

　　“医生呢？医生怎么说。”

　　“老毛病了，心脏。唉......璟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违一次你爸爸的意。”

　　听到这话后，季璟蹊明白接下来吴叔即将说出口的话或许是自己一直以来没有想到的事。

　　果不其然，刚一开口，季璟蹊就愣在了原地。

　　“八年前，你母亲在医院那一晚。”

　　“你爸爸正在M省开会，那一次的会议直接关系到季氏的发展。但会议开一半，接到你的消息后，你爸爸直接丢下了一切，急忙的想要赶回。”

　　“但是时间太紧了，一时之间根本抽不出司机，更别提订车票了。”

　　说到这，吴叔叹了口气，望着病床里躺着的季云海。

　　“那可是他为了一切换回的妻子啊，他怎么可能抛下不管......”

　　“所以，他选择了自己开车。风雨交加，再加上心里本就着急，已顾不上其他。在十字路口的时候，与一辆驶过来的大货车相撞......”

　　说完这段话后，吴叔哽咽得说不出话，季璟蹊也似无法相信般，无神的盯着地面。

　　“血，全身的血。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你爸爸艰难的开口：

　　‘老吴，璟蹊那、还得麻烦你了，不要、告诉她......’

　　所幸，手术很成功，但也正是那一次开始，心脏就不太好了。这几年，断断续续我也陪着他进了好几次医院。”

　　“没敢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不知道你爸爸醒来会不会怪我和你说了这么多......”

　　季璟蹊听完吴叔的话，眼泪止不住的滴落下来。作为女儿，自己是有多不称职，这么多年，竟没发现一次父亲的身体不好。

　　细细想来，季璟蹊似乎是抓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炒菜时抖动的左手、有时呼吸不畅时的大喘气、还有糖罐里的白色药丸......

　　季璟蹊脑海里越是不想抓住这些，可就是一个劲的蹦出来，想到最后，季璟蹊记起了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璟蹊，我的女儿，答应妈妈，别恨你爸爸，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妈妈不怪他。”

　　想到这，季璟蹊自嘲的扬起了嘴角，这么多年自己的恨，就像是一场笑话，现如今当头一棒，季璟蹊只觉得过去的自己糟糕透顶。

　　“季云海家属，病人脱离危险期，可以转入普病房了。”
　　护士长的话让走廊沉重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季璟蹊先一步跟上护士，随着病床走进了普通病房。

　　“吴叔，您回去吧，这里交给我。放心。”

　　送别了吴叔后，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了季璟蹊和病床上安静的季云海。

　　季璟蹊走到床侧，缓缓坐下。

　　目光循着季云海，从头看到脚。这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这眼前人。

　　发白的鬓角，早前稀疏的白发已经愈发明显，眼角处的皱纹，无一不体现着岁月的无情。

　　过了会儿，季璟蹊起身进入洗漱间，端着一盆热水又一次走到床侧。

　　仔细耐心的为病床上的季云海擦拭着，直至挽起衣袖时见到衣物之下的一大道伤疤时，季璟蹊呆愣了。

　　随即想到了刚刚听到的话，手指轻轻贴上去，无声的哭泣着。

　　“璟蹊？你怎么在这？”

　　后半夜，季云海缓缓有转醒的迹象，感受手臂旁似是有人，强撑着疲倦，打开了床头的灯。

　　也这是这一突然亮起的光源，趴在床侧睡着的季璟微皱眉睁开了眼。

　　“我一直都在。你怎么样，还好吗？需不需要叫医生？”说罢，季璟蹊就欲起身出门。

　　季云海忙拉住，“不用去，我没事。”

　　季璟蹊看季云海确实不像是难受样，点点头，房间里又一次诡异的安静下来。

　　过了许久，“你都知道了？”
　　季璟蹊看着季云海，一字一句的回答道：“嗯，都知道了。”

　　“这个老吴，真是不靠谱......”

　　季云海话还未说完，季璟蹊就打断，“别怪吴叔，是我强求的。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多少年了，季璟蹊没有这样和自己说过话。这种质问、不满的语气在季云海听来却也是异常珍贵。

　　看着眼前的少女，能再一次感受她的喜怒，也算是值得了。

　　“嗯？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璟蹊的再一次询问，才打断了季云海的思绪。

　　“我没事的，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嘛。我怕你担心，而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有老吴在呢......”

　　“都进ICU了还不是大问题？好好治病不可以吗？为什么非要瞒着我，我不是小孩子了。爸爸。”

　　最后这两个字，让季云海心下一惊，面上难掩惊喜之意，“璟蹊，是爸爸对不起你......”

　　这一晚，季璟蹊久违的感受到了属于这个男人的温暖，直到天光蒙亮，季璟蹊才强硬的要求季云海躺下睡觉。

　　而自己在获得季氏的支持后，走出病房，联系着校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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