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

　　“老子过目不忘，哪像你这种傻吊目不识丁还以为自己有多牛逼！”钟笑然说着又轻蔑的“哼”了一声，都不知道他是无知无畏还是胆气过人。

　　高瘦青年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点，看向钟毓时意有所指的说了声：“难怪。”然后又对向贺兰同学，“眼拙，真想不起来，要不曝一下家门，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贺兰同学说：“我只是他家的保姆。”

　　高瘦青年撇开脸嗤笑了一声，富二代惯有的盛气凌人。

　　贺兰同学不卑不亢的继续说：“保姆身份虽低，但是有人情。”

　　钟笑然在一旁听着都不知道要不要澄清。

　　“操！”高瘦青年见贺兰同学是不打算识相了，拿起手机就打电话，“把老高叫上，到XXX派出所来，现在，立刻。”

　　贺兰同学才不怕，他也打电话。

　　“哥，别。”钟毓拦住贺兰同学摇了摇头，他揍人时都不手抖，这会儿却抖的打颤了。

　　“算了。”钟毓求他。

　　贺兰同学果然如此的失望表情，却不甘放手的倔强问钟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说算了，值吗？为我这样一个烂货！垃圾！”钟毓眼中含泪，咆哮了一声，“我玩不起了，我不跟你玩了！”

　　钟笑然意识到事情有可能严重，连忙在一旁插科打诨：“其实也没有很垃圾啊，你刚刚打人时很酷，我也想去学格斗。”

　　贺兰同学利用这短暂时间很快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道：“你已经被剥夺了资格，要说算了也应该是我说。”

　　钟毓愣了片刻，随即转过脸去狠狠地抹了一把泪。

　　结果用力过猛把隐形眼镜给揉出来了，这种一次性的质量太差，一不小心还给碰掉了，还两个都不见了。地面是大理石的，美瞳掉上面一点看不出来，他这会儿眼睛充血厉害，连平常的视力都没了。

　　“你别动，我来找。”贺兰同学走了过来，蹲下的同时握了一把钟毓的手。

　　“舅舅找什么？”钟笑然还不明所以，但他也跑过来要帮忙，果然是小孩眼神犀利，都还不知道是什么就用指尖点了一个镜片问，“是这个吗？”

　　另外一个是贺兰同学在钟毓身上找到的，给他用口杯里的温水洗了洗叫钟毓自己戴上了。

　　高瘦青年坐在一边冷眼看着他们三，识时务的不再挑衅人。他的人很快就到了，果然金钱的力量能撼动人，但他的律师刚了解了个大概给他想对策，贺兰同学的援兵也到了。

　　“妈妈！”钟笑然嗲嗲的叫了一声，一把抱住风风火火赶来的朱云。

　　那高瘦青年一见朱云表情有些想骂娘，他身旁的人显然也认识，只是原本神气十足的姿态立马有些蔫吧。

　　“哟，你是……”朱云这样就故意的，“是程宇吧？”

　　程公子笑了笑，礼貌的叫了一声：“云姐。”

　　“叫姐应该的。”朱云也笑，一样的很客气，补充道，“但我有正经弟弟。”睨了一眼贺兰同学，“这可比亲弟弟还亲啊，我家老头年年念叨着叫我离婚嫁给他呢，说什么大恩就该以身相许。你瞧，自己不声不响的找了个媳妇，老头也死心了，根本不好我这一口。”

　　“云姐你认真的？”乔公子不是个和善的人，笑容连刀都藏不住，用下巴点了一下钟毓，“这个人……”他不敢理直气壮的说这是他的人，毕竟也算不上是他的人。

　　可是朱云却直截了当：“千真万确，这是我弟弟的人，那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钟毓听见朱云这样说，并没有觉得受宠若惊，他只觉得无地自容。

　　贺兰同学暗暗的伸手握住钟毓的手，钟毓想要挣开，他更加用力的握紧了就是不松。

　　离开派出所，贺兰同学一路都还抓住钟毓，外面果真下雨了，朱云只有一把伞，她跟钟笑然撑着，他俩在后面淋雨。但也没走几步，朱云开了车来的，这会儿再开车载上他俩去吃饭。

　　这一趟折腾都到大半夜了，还真好饿。

　　大夜里的吃火锅，这家的特色还是卤味，本来空口就能吃还要再往浓油汤里走一遍。

　　朱云脱离了地域局限，并不偏好浓油赤酱或清淡本味，她喜好重口，还要的超辣锅，那厚厚的火锅底料加两大块的牛油，贺兰同学默默的看了一眼钟毓。

　　钟毓没什么表示，他根本没胃口，也不在乎别人对他的不在意。

　　锅开后，朱云先吃了一块肥肠头，表情很有泡菜国的夸张风范，大赞：“正宗，我最爱里面的肥油。”

　　点的生啤，钟毓站起身很恭敬的给朱云倒酒。

　　朱云笑着说：“一起喝点吧！”

　　“我不喝，你俩喝吧。”贺兰同学对朱云说，“待会儿吃好了我送你回去。”

　　“我不能叫代驾吗？”朱云睨眼。

　　贺兰同学坚持：“太晚了，我送。”

　　钟毓给朱云倒好了酒，放下后又问钟笑然：“要喝什么？”

　　钟笑然望着钟毓，表情有些不自然。钟毓洗过脸，妆早淡了，刚刚又淋了雨，他长发没那么快干，可他却不是楚楚可怜的，原本偏向阴柔的面容此刻竟觉得很冷峻，甚至是刚毅的。

　　“给他拿生牛乳吧，有草莓味的就最好。”贺兰同学见钟笑然不答话，替他说。

　　钟毓说了声：“好的。”就出去了。生牛乳这家火锅店不会有，但不远处有家挺有名的便利店，这个时候正该补货上新了。

　　“妈妈，我觉得他有一点帅。”钟笑然对朱云捏了个手势，“比一点点多一点点，就是一点。”

　　朱云喝了一口啤酒，看向贺兰同学笑道：“你舅舅的眼光不会差。”

　　贺兰同学解释一句：“我们那会儿只是闹了点别扭，不算分手。”

　　“嗯。”朱云从锅中捞起一根长长的鸭肠，随着蒸腾的雾气，她突然说，“于公于私，我都会祝福你们的。”

　　贺兰同学看向钟笑然笑了笑，只淡淡的说道：“大恩不言谢。”

　　钟笑然看看朱云又看看贺兰同学，很懂事的说：“妈妈永远是我妈妈，舅舅也永远是我舅舅。”

　　钟毓知道掐时间，回来的正是时候，除了草莓味的生牛乳还给买了些烤肠小甜点，甚至还带了份关东煮。

　　贺兰同学看到他回来，仿佛心放下来一般，下意识的将身旁的座椅拉了拉，要钟毓靠着他坐。

　　一顿饭也就吃了一个小时，太晚了，钟笑然早就该睡觉了。朱云也说自己年纪大了，馋的咽口水也只能尝尝鲜，啤酒倒是豪气的干了三大杯，一盘红糖糍粑也是她吃的多。

　　贺兰同学看着还剩下一堆的肉和菜，趁着钟毓去付钱，他对服务员说：“打包吧。”就连钟笑然只倒了一小杯的生牛乳也带上了，关东煮里剩下的一块萝卜他自己给吃了。

　　朱云瞪大眼睛：“弟弟！”

　　贺兰同学狡辩：“我本来就是经济适用男，从不铺张浪费。”

　　朱云：“今天怎么只下雨不打雷啊！”

　　贺兰同学：“……”

　　原本打算是贺兰同学送朱云回去的，可是朱玉海那边有人来接了，于是便作罢。但朱云的车也要开走了，朱云说送他们，也心领好意，他俩要自己走。

　　打车回到停车的地方，坐上钟毓的小mini。凌晨，雨还在下，雨幕挡着，两人只能看见已经不怎么闪亮的霓虹。湿嗒嗒的狭小空间里，雨腥气升起更复杂的气味，可相视一笑里，他俩却淡去了那份躁动。

　　“我可以抽根烟吗？”钟毓问。

　　贺兰同学笑着反问：“你确定？”

　　“嗯，确定。”钟毓坐在副驾上，伸手启动了发动机，然后开了换气系统，点烟器按下，从扶手箱里拿出了烟，先送到贺兰同学面前，“来根？”

　　贺兰同学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容，看着钟毓的眼神也很柔和。

　　钟毓点上烟，深吸一口后，打开了他那边的车窗。外面的雨噼里啪啦的，很快也打进了车里，钟毓还没抽两口烟就灭了，脸上也都沾了水。他将车窗关上，然后说，“走吧，回家。”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贺兰同学开了车灯，放下手刹，挂档准备走，“随你怎么回答，你也可以继续骗我。”

　　钟毓没说话。

　　“你吸|毒吗？或者有过吸|毒史？”贺兰同学问。

　　“没有。”钟毓说，“不骗你。”

　　“我毕竟不是圣母，感化不了一个毒瘾发作的人。”贺兰同学说着又问，“那你赌吗？”

　　钟毓笑了笑，扭脸看向贺兰同学：“你说问一个的。”

　　“可我还是想你回答。”贺兰同学说。

　　“会赌的。”钟毓说，“从我十三岁出来，或者从我有意识，甚至都还只是个小baby，我就已经在赌了。和哥哥认识，来找哥哥，哪怕是现在，我都在赌。”

　　“我不是指这个，是黄赌毒的赌。”贺兰同学说，“我自认能力有限，也拯救不了一个赌徒。”

　　钟毓摇了摇头：“我不会的，看过太多了。”

　　贺兰同学又问：“那你是怎么洁身自好的？”

　　“洁身自好这个词不适合我，黄赌毒我还是占了一个的。”钟毓笑了笑说，“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又不是电影里演的，只要自己不那么堕落，或是太蠢，总有办法避开的。也许我也没那么惨吧，多少都是自愿的，不像别人可能真的身不由己没得选。”

　　“那你看别人声色犬马纸醉金迷，而自己却只能仰人鼻息苟延残喘，就没有觉得很不公平吗？”贺兰同学接着问。

　　“没什么好抱怨的，人各有命，我也没觉得现在的自己有多差，我已经熬过来了。”钟毓撇开脸，低低的说，“就是配不上哥哥。”

　　最后一句贺兰同学当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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