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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明月千里逢故人
第一章:明月千里逢故人
又一年风起。
戚少商再次站在旗亭酒肆翻新的招牌下,竟已是六年之后了。
这些年金风细雨楼在他和杨无邪齐心管理下,已隐然有了领先的苗头。有桥集团也不甘落后,方应看人脉手段并重,已暗中布下不少眼线。六分半堂静观其变,倒没有什么大动静。
本来戚少商是不会再有机会寻到这旗亭酒肆来的。
前几日杨无邪得到消息,说方应看领了皇命,要前往辽国议事。戚少商尾随而至,便追到了这里。自戚少商接任了风雨楼,穆鸠平就被他劝留在边关重建连云寨,如今新的连云寨也算是重塑往日名声,凡在这连云山水住的,都知道大寨主穆鸠平的名号。
但旧景毕竟是旧景。就如旗亭酒肆一般,炮打灯虽还叫炮打灯,那股浓烈的味道,到底是不同了。
戚少商刚捧起了酒坛,便听得身侧的逆水寒剑嗡嗡轻鸣。
他目光一敛,面上却未有多大变动。
“戚楼主这几日不在京城,敢情是到这里快活来了么?”
来人一袭白衣,手上一把折扇,上书“墨迹天下”四个大字,笔锋张扬潇洒。
他满脸的笑意,甚是无邪。但戚少商知道,绝不能被他的笑容迷惑。
来者不善。
“方小侯爷也有兴趣来边塞受风沙之苦?”戚少商放下酒坛,改用酒杯斟了两杯酒,放一杯在方应看面前。他一路跟着方应看而来,虽时刻收敛气息,但难保没有一时半刻疏忽了。
方应看倒不拘束,大大方方地坐下来,拿起酒杯喝干。他仰首的神态颇有些傲岸的意味,让戚少商不禁想起了一位故人。
已故的友人。
戚少商心中轻叹一声,便没有理会方应看。
“有桥集团似乎没有挡着风雨楼的财路,”方应看笑意盈盈地凑上前,并不以戚少商的无视为忤,“戚楼主却似不愿给方某这个薄面?”
“小侯爷多虑了。”戚少商瞥他一眼,礼貌地回了酒,“我不过是念及旧事,方有些走神。”
方应看哈哈一笑,道:“无妨。其实戚楼主的旧事,方某也略知一二。”
他用余光留意了戚少商的神色,并未发现后者有什么情绪波动,便继续道:“六年前顾惜朝坠崖而死,这事但凡京城的人,都是知道的。戚楼主与顾惜朝之间种种……京城局势如此,戚楼主此时离京,只为悼念故人?”
“连云山水我好歹看了五年守了五年,要来要走,倒不必方小侯爷费心。”
戚少商知他疑心自己,但方应看无凭无据又有要事在身,当下是绝不会再追究此事了。
方应看果然只浅抿了口酒,并不搭话。
有人已替他把话接了去。
“两位当真故人稀至此,却要邀月共饮?”
方应看循声望去,戚少商却是当即一怔。
即便时隔数年,这人清清冷冷的嗓音却没怎么变,连语气中那一点嘲讽都恰到好处。
“大当家的,许久不见。”
这么一叫,连方应看都有些吃惊地看他。
“顾惜朝……”
顾惜朝。
六年前就应该死了的顾惜朝。
现在好好地站在戚少商与方应看面前。
原来逼宫事件之后,皇帝就对顾惜朝下了追杀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一批批的武林人士就冲着赏金,明里暗里地去刺杀顾惜朝。然而顾惜朝又怎会束手就擒?他虽偶尔疯病发作,多数时候却是清醒的。
顾惜朝本不想为自己招致祸患,但那些人前仆后继,比苍蝇还令人不耐烦。
后来惜晴小居被围,铁手分身乏术,顾惜朝且战且退引了一干人等到山上悬崖边,抱剑直立。
那时候顾惜朝已受了不少伤,前有追兵后有峭壁,眼看是生还无望了。
顾惜朝在崖边站定,朗声道:“我与你们并无仇怨。不管你们是想抓了我回去领赏,还是交给我的仇家,顾某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冷笑,脸上无半点畏惧之色。
“在你们看来我或许是该死,可我却不愿便宜了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士可杀,不可辱。我顾惜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言毕,手中长剑直刺向自己心脏。
顾惜朝身形一滞,便向后直坠入悬崖。
追来的人多数与顾惜朝并无深仇,眼见如此,便也都暗骂几句散了。他们并未真将这事放在心上,是以也无人想到,那剑既是顾惜朝自己刺的,又怎会真中心脏?
顾惜朝的剑锋险险避开了心脏一寸。
那崖是个死崖,并无出路,顾惜朝那时又已身受重伤,是以竟无人去看他到底有没有死。
六扇门也曾派了追命去确认,但后来因各种原因不了了之。杨无邪询问过戚少商是否要去寻来尸身,戚少商想了片刻,还是回绝了。
而顾惜朝此刻便好好地站着,嘴角还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顾惜朝,六年前你自杀落崖……”方应看微微皱眉,随后恍然一笑,“原来是玩了一出金蝉脱壳?”
顾惜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自嘲地哼了一声。
方应看名声在外,顾惜朝自然也是知道的。两人虽是第一次见,却各自暗留了三分心眼。
“我的命太轻贱,阎王不想收。”
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转身向两人靠近。
戚少商本欲开口,待看清了顾惜朝的脸,又是一怔。
从左眼眼角开始的伤疤,一直延伸到了靠近下颚处,方才他左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而此刻,那伤疤就像一条长长的泪痕,盘踞在顾惜朝半侧脸上。
“六年前不小心中的淬毒暗器,运气好,保住了左眼。”顾惜朝淡漠地笑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大当家的不必挂怀。男子汉大丈夫,破个相罢了,又不是女人。”
戚少商含糊地应了一声,从桌上再翻起一只酒杯:“既然来了,那便喝一杯。”
“我不知道六年过去,大当家的见到顾某也可以像旧友一般饮酒谈话了。”
“当年我没有杀你,何以今日你还认定我要你性命?”
顾惜朝无所谓地坐下,直接换过大碗,给自己满上了。
戚少商此时却在思索顾惜朝的来意。他失踪多年究竟所为何事?今日在旗亭酒肆重现,动机也颇值得考虑。
“大当家的不必担心我的来意。今日不过重游旧地,本打算明日上京,却不想遇到了故人。”
“你上京要做甚?”
“怎么,无事就不能去京城了?”顾惜朝三碗酒下肚,眼角居然含了半点笑意,“不去京城,还去哪里?连云寨、毁诺城,还是雷家庄?”
戚少商蹙眉:“顾惜朝,你无须言语激我。”
顾惜朝恍若未闻,又一口喝干了碗中的酒。
“听说方小侯爷领了皇命要去辽国。”
方应看危险地眯了眯眼,随后笑得一派真诚。
“顾兄真是消息灵通。”
“小侯爷不必担心。凭我一人之力,也不能把有桥集团怎么样。”
顾惜朝的语气还是冷冷清清,仿佛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但言下之意却像是要吞下有桥集团,其中野心好不明显。
方应看摇了摇折扇,并不说话。
时间仍是没能磨掉顾惜朝的想飞之心。
几个月前白愁飞与苏梦枕同死,京城局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现在又来了一个绝不亚于白愁飞的顾惜朝。
戚少商忽然觉得如此,也算是有意思。
“怎么,戚楼主怕我反了你的金风细雨楼?”
“你若真有此意,我不怕再来一次千里追杀。”戚少商笑了笑,甚至露出了好看的酒窝,“不过等到那一日,我或许便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顾惜朝大笑,倒了两碗酒。
“大当家的说话何必这样绝,今日我也不愿谈这些繁琐事务。我们不若饮酒畅谈,一醉方休。”
“好,那便一醉方休。”
戚少商接过碗,率先饮干了。
方应看倒不在意这两人将自己晾在一边,他自斟自酌,也算是自得其乐。
然而眉心却微微拧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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