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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9
“之后有解释清楚吗？”
“当然。先不提我想不想结婚，现在可是连能结婚的对象都还没有呢。”
朝原琉璃心分二用，拿起刀叉沿肌理走向熟练切割牛排，同时向竹野内丰讲述了那天发生的趣事。
幼驯染要结婚的事知道的人不多，她二月便已成年，预约明治神宫、王子饭店这类场地就只剩下婚嫁用途。艺能界的女艺人们大多早早出道，活动个五六年在二十出头就嫁人回归家庭的不在少数，佐佐木侑介下意识认为她要结婚并非是脑洞大开。
只是这个误会怎么想怎么好笑罢了。
她当初就是为了反抗父亲大人才对着那位小渊公子口出狂言，逃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想跳回去？
“不过无论如何，新高轮王子饭店宴会厅的圣诞节预约总算敲定下来了，之后的事情委托了专业人士去处理，希望能给小杉……唔，就是Sugizo桑，还有他的妻子一个难忘的婚礼吧。”
竹野内丰深以为然地附和道：“一定会的。”
“竹野内桑不觉得我很过分吗？”朝原琉璃眯起眼睛反问，唇角却仍然保持着微笑上扬的状态，两种近乎对立的表情信号让她看上去似乎有些阴晴不定，“自说自话地就决定了一切，明明Sugizo桑并不想举行仪式。”
她遽然展示出的尖锐让他愣住了，但也就是一两秒的时间，他从惶惑中抽离出来，笑意温和：“Serai桑是好意，不是吗？您做这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给朋友留下美好回忆，毕竟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一辈子大概也就只有一次。”
面前人却否认了：“不对哦，我是为了我自己。”
英俊的俳优桑瞳孔骤缩：“……自己吗？”
“就当是，”朝原琉璃以一个略显古怪的答案结束了这场关于“结婚乌龙”的讨论，“我想要满足自身那无处安放的控制欲吧。”
倘若要深入研究，那也没什么特殊原因，觉醒后才意识到自己从出生到离家前这些年过得并不算有多幸福。这么说可能会被人批评在无病呻吟，但只是吃穿不愁像公主一样地长大就够了吗，向往和睦温馨的情感连接难道不是人之本能？
但实际上这个门楣高挂的家里毫无温情可言，有的不过是顺应名声与地位而堆叠起来的完美假面，因此更加对组建家庭充满悲观情绪。然而，小杉却有自己没有的勇气，那么帮助他筹备婚礼、见证他在祝福声中走向美好的未来，也约等于是一点点抹除盘旋在过去那个自己头顶上的阴云了。
“嗯，就是这样。”她叉起一块牛排送进嘴里，肉质比较鲜嫩，和以前还在家时特地选好日子去吃的神户牛小排当然没有可比性，但也算对得起这家西餐厅三万日元起步的平均消费水平。
不过今天这顿饭不是她请，也不知道俳优桑预约时是不是狠狠肉痛过。
朝原琉璃把话题抛回给竹野内丰：“竹野内桑最近过得怎么样？今天这顿饭让您破费了。”
“啊……没有！Serai桑能来，我很高兴。”说着，他取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推给她，“上一次，很抱歉，也很感谢。”
她很快会意，但没收下：“冒昧请教，研音给新人的是怎样一份合约？”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兀，却不难回答，反正各家演员事务所的待遇出入不大，更不是机密，稍微打听下具体条款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竹野内丰说了些基本情况：“其实和上班族差不太多，统一安排住所，每个月发放定额生活费，面试、赶行程也是事务所派车、分配餐食，所以能花钱的地方反而很少。”
朝原琉璃思索了一下都内的基础房租和成人开销水平，如果把租金也换成能拿到手的钱，那和应届大学生的平均薪资相差不远，二十万左右。
尽管竹野内丰说自己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但她依然不准备收下这笔钱，光是两个人的饭就已经远超上回的打车费了，何况她又不缺这两万块。
“话是这么说，但去面试总要有能拿得出手的衣服吧？有时候一个角色可能要经历好几轮面试，老是穿同一身总归显得失礼。”朝原琉璃把钱还了回去，只是笑，“况且，如果不是为了来见我，竹野内桑本可以节省掉这笔打车费。要是想表示感激，不如给我讲讲拍戏的事，满足下我对演员的好奇心。”
竹野内丰还想再试着说服朝原琉璃，但看见她微笑中透着坚决的脸，只好作罢。
但既然被问到了在剧组的情况，那他索性把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苦水全都倒出来：“大体上来说是顺利的，不过免不了有觉得辛苦的时刻。已经是第二部戏了，但我仍然觉得在镜头前去扮演另一个人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模特和歌手一样，是需要抓住镜头的职业，但演员不是。我在片场会观摩唐泽桑他们演戏，也尽力去揣摩了，只是监视器里的自己好像依旧不够自然。也因为是配角，所以并不会被导演严格要求，从观众那里收到的反馈也大多没有集中在演技上……”
从自己嘴里说出“饰演高木瞳男友的演员长得好帅”这种话实在羞耻，竹野内丰选择略过。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可以坦然应对赞美的爽朗外向性格，现在又在喜欢的人面前，光是决定打电话邀请她共进晚餐就花了他一周时间做心理建设。
“没事的，天赋型演员到底是少数，您自己也说了这才是第二部戏，还在摸索当中，觉得困扰很正常。”在给予安慰这件事上，朝原琉璃并不吝啬，“就算是仲代达矢，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能接得住三船敏郎的戏的。”
仲代达矢和三船敏郎都是黑泽明的御用男演员，自40年代末50年代初出道以来便积极活跃在电影和戏剧舞台上。然而在65年的《红胡子》之后，三船敏郎便不再与黑泽明合作，是以二者在电影天皇监视器下贡献出的演技巅峰期并不重合，不得不说是个遗憾。
但在如今，这两位都是顶级演技的代名词，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三船敏郎个人特色强烈，“千人一面”，而仲代达矢没有局限性，“千面一人”。表演方法没有孰优孰劣，权看观众自己的取向。
竹野内丰露出个带有苦涩意味的笑，同样是演配角刷脸熟，在他这个年纪，仲代达矢已经出演《七武士》了。
“做演员的确需要积淀。”他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了，“说起来，Let me cry什么时候发售新曲？有朋友看过剧之后来问我要去哪里才能买到cd。”
“大概12月初，播出到第八集的时候。如果竹野内桑需要的话，我让成员们签了名给您寄过去。”
“会不会给Serai桑添麻烦？”
“没关系的，反正到时肯定还要配合富士的宣传搞签名单曲，再抽奖送给幸运观众，不是特意为了竹野内桑，请不要感到负担。”
“那就太感谢了。”
朝原琉璃却没有顺势收下这份谢意：“就当是店家的促销手段好了，让顾客先尝到甜头，后面才会再来不是吗？之后的Let me cry也请竹野内桑和您的朋友多多支持。当然，听了不喜欢想骂人也是完全可以的。”
竹野内丰微怔，继而下意识地回答道：“不会的，不会不喜欢的。”
他的声音和外表极其相配，低沉磁性，富有男性荷尔蒙，没有刻意抬高音调时就像管风琴的低音部，又像是低音提琴发出的第一声嗡鸣。
“我不就是因为……”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徐徐道出心声，“喜欢Serai桑才会在这里吗？”
手下动作倏地一滞，朝原琉璃并非不知今日邀约的目的，只是认为不应该一来就直奔主题说回上次的事，因而权当是朋友叙旧，聊起了各自的近况。她想要让人喜欢其实是很容易的，平平无奇的日常也能找出闪光点当趣事讲，调动起谈话的氛围，但竹野内丰想要回归正题，那么她也收起别的情绪，郑重对待。
她抬起眼皮，视线落点在他的眼睛下方。高鼻深目、五官浓重的南岛绳文人长相会在视觉上带来冲击与压迫感，但相对平坦的面中恰到好处地做了调和，给男性十足的气质增添几分柔软与脆弱，光是看着那张脸，心里就会不自觉地生发出喜爱与怜悯。
朝原琉璃还不至于就此沦陷，反而对竹野内丰在这个时刻表现出来的羞涩与怯懦感到些许意外。因为一直都是被表白的那方，所以做不来表白吗？
即便如此，也应当是信心满满才对，毕竟大概率是从周遭女性的爱慕中成长起来的。
她忽然觉得这位俳优桑很有趣，值得深入观察。
“虽然Serai桑说过了没关系，但上次确实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
朝原琉璃没说“没关系”“不必在意”之类的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已收下了这份歉意。
“我并不想让Serai桑认为我是个轻浮的人，但这几次接触下来，我感受到了Serai桑温暖又柔软的内心，觉得即使说出这些话应该也不会被您鄙夷，所以更加想要守护那颗心。如果……我是说如果，Serai桑并不讨厌的话，能不能让我再多多了解您一些？”
一气说完，竹野内丰非但没有感觉到轻松，心下反而更加不安了。朝原琉璃仍旧保持着先前那副并不过分严肃的表情，他的告白仿佛一颗投进大海的小石子，难以在她沉静的面容上激起异动。
但在须臾的静默过去后，朝原琉璃收回颇具审视意味的视线，露齿而笑：“竹野内桑，等下吃完饭能不能陪我去一趟超市？”
*
货架上的不少东西已过了最佳赏味期，口感有所下降，所以被重新贴上标签折价出售。市民大多赶这个时候前来捡漏，晚间的超市隐约比白日更热闹。
在一群目标明确、眼疾手快的家庭主妇当中，推着购物车慢悠悠闲逛的年轻情侣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或许并不是情侣，但一对身形高挑、气质出众的青年男女总归让人要多看两眼。
如果不是旁边没有摄影师和收音师跟着，这个搭配和氛围实在像是在拍摄电视台的纯爱剧。
竹野内丰很喜欢便利店和超市这些充满人气的地方。
小时候最开心的事就是和妈妈姐姐一起去超市购物，一月一次的大采购总会买上不少东西，每个人手里都大包小包地提着。他偷偷从货架上拿几样喜欢吃的零食丢进购物车也不会被发现，顶多回家后把东西拿出来整理时要招来妈妈的几句念叨，但买都买了，最后还是全部进了他的肚子。
上了高中后，学校附近更少不了便利店或者杂货铺。同学们在放学后脱掉校服外套换成私服，假装已经成年，若无其事地拿了一大堆东西包括烟酒去柜台结账。但稚嫩的脸和学生气质骗不过收银员，十有八九要被识破，只得出了门再拜托认识的哥哥姐姐代买。
也会聚集在便利店偷看暗恋的女生走过这条上下学必经路，瞄准时机抓起饭团冲出去，装作一副刚买完饭也去上学的样子，互道早安后询问要不要吃东西。
之后做了演员，事务所给同一批进社的若手们安排了演技训练课。表演老师在课上反复强调要多观察，只有注意到日常生活中的细节才能演得好戏，于是他也养成了这个习惯——比如此时此刻意外探查到朝原琉璃的某些取向。
沐浴露喜欢1.5升大瓶装薄荷柠檬味，不喝速溶咖啡但可以接受胶囊，饮食口味健康清淡且应该不怎么开火做饭，黄油、鸡蛋、培根、牛油果、乌龙茶、全麦吐司、无糖酸奶、白芝麻、黑胡椒粉等等，任意两样搭配组合就是一顿快手西式料理。
以及，虽然表现得不像主妇们那样目标明确，进门就直奔想买的折价区域，但明显也不是看到什么买什么的性格。
也不忸怩，放在冷藏柜高处的酸奶不好拿就直接叫他帮忙了，好像来之前在西餐厅里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不是对她表白心迹的人，她也不是要回应他心意的人。
排队等待收银时，朝原琉璃伸手从旁边的柜台拿了一盒榛子酒心巧克力，朗姆酒风味的。
竹野内丰想要代为结账，今天出门他特地多带了钱，只可惜朝原琉璃预判了他的预判，抢在前头掏出卡签单付钱，一分便宜都不占。
“我准备坐巴士回家，这附近有直达线路，竹野内桑能不能陪我走去车站？”她转过脸来，问。
“当然可以！”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并主动从收银员手里接过购物袋，大步走到她前面，“走吧，Serai桑！”
朝原琉璃失笑，把卡放回钱包，跟了上去。
市中心的交通比想象中更发达，夜晚的汽车也不少人，看着满满当当的巴士驶过，她干脆坐下来等待，并示意他也坐。
这几乎是今天两个人最近的距离，心脏在胸腔里无声狂跳，竹野内丰预感朝原琉璃应该有话要说——他浮现出这个念头的同时，便听见了她的声音。
“可能竹野内桑不会相信，我在退学离家之前逛超市和便利店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朝原琉璃目视前方，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述说着，“上学路上有不少便利店，但学校不允许我们进去，因为学生一窝蜂涌入的话可能会影响到居民购物。家里也有专门的阿姨做饭，我母亲是不怎么下厨的，像那种妈妈带着孩子一起去购买打折三文鱼的情景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我看晨间剧最喜欢的情节就是女主人公去市场算着钱买东西了，她们压价成功时身上会出现一种闪光的平民智慧。”
这些词句像拂面而过的凛冽寒风，竹野内丰很容易就能从中揣摩出朝原琉璃的家境，一颗心开始不安地颤动，这算是委婉的拒绝吗？
“后来我一个人住，时不时就要添置点东西，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挑选商品时有种掌控人生的快感。”
“我也很喜欢在这种地方悄悄观察别人，看他们都买了些什么，是咬牙拿下新鲜且昂贵的刺身，还是退而购买活鱼自己带回家处理。有意识地去观察之后我发觉购物是非常私密的行为，一个人的购物车会透露出很多信息，包括性格、取向、财力、家庭地位等等，所以我这也算是在窥探他人隐私了。”
竹野内丰无法反驳，却也不认同朝原琉璃把这件事说得那么可怕：“但这种场合只要进入，大家不就是在互相让渡私隐么？”
“是的，我也从这个过程中获得乐趣，为此我愿意交付被人凝视的权力。”朝原琉璃说，眸光温柔如水，“我愿意被竹野内桑凝视。”
听她这么说，竹野内丰只觉得脑子发昏，像是被兜头砸下了重重一拳。有一个声音在说看吧做人就是要直进，有话直说才有成功的可能；另一个声音却在反驳，她只是说愿意被你窥视，又没有正面回应你的告白，别乐呵了省得等下空欢喜一场。
又一辆巴士在站点驶停，乘客们有序上下车。在两人谈话间，来来往往好几辆车，现在总算是没那么挤了。朝原琉璃望了一眼车厢内部，正欲起身乘车，余光瞥见近乎宕机状态的竹野内丰，不知这副神色是听懂了正大喜过望，还是会错意内心无比悲怆。
好吧，那她就再直白点。
朝原琉璃从购物袋里掏出某样东西丢给竹野内丰，身体先于脑子做出行动，等他看清自己接住了什么，一颗金纸包装的巧克力已经躺在手心里了。
“这……”他疑惑地看向她。
“昂贵晚餐的回礼。”她说，“下次见面选个平均消费四位数的地方吧，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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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25万字了，初恋君终于上线，撒花
我们的口号是，只搞帅哥！
本来觉得这篇文恋爱线推进得好慢，然后我去看了隔壁深红的目录，原来100章才确定关系，突然挺直腰杆
以及，恋爱不会只谈一段，前任不会只有一个，考据哭团主唱辉煌情史的论坛体可以开始写了
最后回应下上一章的评论，没能化解心结的直接后果其实并不是让乐队解散，而且正文是从上节目忆往昔开始的，intro里的一切可能性都不妨碍琉璃好好活到了2022，请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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