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海向晚

　　“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许多年前你曾是个朴素的少年，爱上一个人就不怕付出自己一生。”——《你曾是少年》
　　运动会开幕式排练占用了几天晚自习，学生们正好放松了不少。
　　初二年级的任务不重，都只是走个过场，排练枯燥无味。正式举办那天，顾岁春在后面偷偷看着前面的胡致晚。他们的距离不算远，胡致晚的个子在男生里并不拔尖，顾岁春在女生里却算高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再一次被拉开。
　　也不知道前面在说什么，顾岁春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靠着她又新换的前桌童璐枫偷偷看胡致晚的表情变化。
　　“他什么表情？”童璐枫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到哪一步了？”
　　“哦，他在笑，转头和前面的苏问月说话了，转回来头和对面的薛欣淼说话...他在思考，他...”顾岁春顿住了。
　　“他怎么了？”童璐枫有些疑惑的抬头想往前看。
　　“他转过头看我了。”顾岁春被吓得一激灵，脸瞬间就红了，自从她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反倒是没有之前和他相处起来那么自然了。
　　“然后呢？”
　　胡致晚的目光没有停留太久，没一会，前面的同学就转过身问了她一句话:“也没什么大事，刚才苏问月问起来咱们班有没有会民乐的，到时候弄个唢呐才霸气。”
　　“我不会吹唢呐啊...”顾岁春抿了抿嘴，“那，胡致晚笑什么？”
　　“他说，有啊，顾岁春会弹古筝。”女同学又往前看了一眼，“他还说，总不能让顾岁春把古筝数过来当成电贝斯弹吧，哈哈哈，他还挺幽默。”
　　“哈哈，电贝斯，亏他想得出来。”顾岁春捂着嘴往童璐枫肩上贴。
　　“他这不就是暗示你给他弹古筝嘛？”一个女孩从后面站出来，靠着顾岁春，这是她新认识的朋友刘晴诺。初二一开学她没打算主动再去交朋友，但随着和金梦圆慢慢熟悉，她也开始引荐顾岁春认识其他同学。
　　运动会正式开始的时候，顾岁春拿到了一个任务——每个班都要写一些应援词，递交到主席台，由各个年级管理员把他们整理好念出来。
　　她笑着抄录同学们的想法，想出来的句子，她身边围满了人，被前来帮助同学们的家委会抓拍了一张。胡致晚这会手里拿着一瓶绿茶，看着赛场上正在奋力跑着的初三学生，他们的生活即将步入冲刺阶段。
　　“给点吃的。”他抿了口茶，往顾岁春身边凑了凑，“给口吃的岁春。”
　　“你不自己带了这么多吗，不吃吗？”顾岁春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块抹茶粉裹的巧克力和一包饼干，“给，你下午才有比赛，先吃饼干。”
　　“这个给你，”胡致晚也拿了一盒饼干，“等会写吧，你这一口气得写了一百多张了吧。”
　　“啊，好，我正好歇一会，看看他们比赛。”顾岁春站起来，胡致晚和苏问月也站到偏前排。正好这会一个同学跑完一百第二名下来，气喘吁吁找到胡致晚。
　　“致晚哥，我实在不行了，下午还有一百米决赛，这个四百我要是跑了就完了。”李易轩扶着膝盖，带着些恳请的眼神看着胡致晚。
　　“哦，没事，那...和老师说一声，我上补位，我去就行。”他拍拍李易轩的肩膀示意他放心，“问月，你去帮我和老师说一声，岁春，你...”
　　“我就在这看，我不写了，我给你加油。”顾岁春抿抿嘴，但还是拿来了一张纸，一根笔，“你去吧，马上检录了。”
　　“好，你让同学给李易轩冲杯葡萄糖，等我好消息就行。”他自信一笑，来不及多说就去了检录处，顾岁春掐着点写了一张专门为胡致晚加油的，加急送到了主席台。
　　胡致晚检录的时候正在热身，他的项目本来不在这会，他也没身体上准备，心理虽然波动不大，但还是有些紧张。
　　她在看，她说会看。
　　他站在起跑线，隔着操场也能看到另一边的女孩板板正正穿着校服看着他。他深呼吸一口，随着枪声一响，他拼了命开始跑。
　　并不算费力，他喜欢的运动是一千米长跑，四百米竞速对他来说也不算难。他调整呼吸，在确保速度的情况下调整状态。
　　“胡致晚同学，四百米只是跑道的极限，并非是你的极限，请你秉持这份初心，一路向前，如风，如闪电。”主席台上的同学正好读到了顾岁春那一张，“初二十一班顾岁春同学致电。”
　　胡致晚偏头去看她，她有些拘谨的站着看他，他更有干劲一般，一口气冲到终点。天还没凉快下来，他跑的满头是汗，黄谐瀚作体育委员上去接了他一趟，他回来时，阳光就照在他身上，似乎本身就是为他而来。年轻的人，连阳光都分外偏爱他。
　　他下了跑道，来到顾岁春身边，笑着开口问:“我表现得还不错吧？”
　　“很好，非常好。”顾岁春笑着给他递水，“特别好，是第一，没想到你考试考第一，跑步也跑第一。”
　　胡致晚笑着吃了那颗抹茶巧克力。
　　他其实真的不好苦甜口，真的也不喜欢抹茶口味。
　　但他还是一次次的吃了，一次次的。
　　下午轮到顾岁春上场前，她一直坐立难安。她这人有个不好的习惯，一紧张双腿内侧都会痉挛，甚至出现反胃的感觉。
　　“别紧张，跑就是了，什么名次都不不重要。”胡致晚看她一下午一直没再拿起来笔，“这样，我给你写应援词，等会你跑的时候，就听着我写给你的话给自己鼓劲。”
　　“那你写什么啊？”顾岁春咬了咬下唇，一闷声灌了半瓶冰红茶。
　　“顾岁春，加油。”
　　“这也太简单了吧。”顾岁春无奈的笑了笑，“你写一张意思意思就好。”
　　“不，我要在数量上取胜。”他语文不行，写不出什么鼓励的话，但就加油这样的语言来说，他还是写的出来的，“我要写三张，让他们一口气念三次。”
　　话没说完多久，顾岁春就被柳珩钰拽着去检录了，比赛正式开始的时候，顾岁春把那些技巧全都忘了，一口气往前冲，跑了一圈四百就不行了，可她还剩四百。
　　她连气都喘不过来，到主席台前，也正好读到那几张。
　　“顾岁春同学，加油！初二十一班胡致晚致电。”主席台上的同学前后读了两人的分别致电，在台上带着看好的笑打算念下一张，结果下一张还是一样的内容，她就干脆改了一种方式，“乘以三。”
　　“哈哈哈哈哈哈哈，乘以三哈哈哈哈...”同学们的呼声此起彼伏，胡致晚垂眸笑了笑，不过一会，同学们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个同学吸引走了。
　　“柳姐！柳珩钰我女神！所有人目光向我看齐！柳珩钰来了啊！”宴遇然转身挥手大喊，“所有人都给我站一边！我女神柳珩钰要出现！”
　　同学的目光随着他的话语看过去，柳珩钰也快不行了，跑的气喘吁吁的。
　　最终，十六人的比赛，柳珩钰第五，顾岁春连滚带爬跑进第九。她几乎是被周准安和余之朔架回去的，就差一口气呼不上来直接瘫掉。
　　“没事吧？”顾岁春坐不下来，双腿直打颤，周准安和余之朔尝试把她放在凳子上，胡致晚跟着扶了一把，“给她弄杯葡萄糖。”
　　可惜顾岁春连喝都喝不下去，反胃感严重，她哆嗦着嘴唇，拿杯子的手都在抖。胡致晚帮她托了个底，她想起来自己那个勉勉强强的排名，连哭都哭不利索。
　　周准安学了个法子，握着顾岁春的手腕，她这个手腕痉挛的毛病怎么都改不完一样。
　　还不等她找找胡致晚在哪，他就已经去检录处了，周准安手下的劲猛的一紧，顾岁春下意识“嘶”了一声，惊讶的发现这会因为运动痉挛的手臂抖动幅度小了很多。
　　“还难过吗？”周准安知道她喝不下水，拿了块葡萄硬糖给她。
　　“嗯，跑的不好。”
　　“别难受，乔年马上上四乘一百了，你不得给他鼓鼓劲？”周准安有一段时间和乔年坐前后桌，他还以为顾岁春很挂念乔年。
　　“他跑呗，跑第一还是摔着都和我没关系。”顾岁春闷闷的，她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是很难受。她这个名次，不好，即使胡致晚连写了三张加油，她也没把油加到哪里去。
　　她抬头开始看比赛，可没一会，超乎她的预料，乔年拿到接力棒后，因为太着急想要跑，没注意塑胶操场上被初一的小孩弄坏了一块，他一步踏上去，下一秒便摔倒在地。
　　木质接力棒压在右锁骨处，乔年捂着肩胛骨想要起身，却没这个力气，顾岁春几乎是冲出去的，她伸手去扶乔年，几个同学看见了也上前去，扶着乔年坐到赛场外。
　　顾岁春看着地上那根接力棒，咬咬牙拾了起来，她知道这次四乘一百肯定是没可能拿好名次了，却还是拾起接力棒往下一个同学那里送。胡致晚转头看着发生的事，他等来顾岁春的接力棒，说了句多谢便开始不要命的跑，比他四百米还拼命，硬是在第三棒出意外的情况下在十二个班跑到第五。
　　顾岁春急急忙忙赶到乔年身边，乔年垂着头，没哭，但喉咙里压着些呜咽的声音。他很痛，他那一下摔得不轻，顾岁春坐到他身边时急得开始哭，乔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偏过头开口:“没事，别担心我，你别哭。”
　　顾岁春懊恼，悔恨，难受。
　　她其实有能力在他倒下前冲上去扶他一把，可她反应的太迟钝了，她没法迈开步子，她的腿，跑完八百的腿跟灌了铅一样。
　　“你能第一个冲上来扶我，我已经很开心了。”他强扯了扯嘴角，“好了...真的没事...我妈马上到。”
　　“你右边胳膊疼吗？”胡致晚下了场立马赶来，“锁骨那边是不是很麻，还是疼？你忍忍，老师已经联系上了。”
　　他和顾岁春一人一边顾着乔年，直到乔年离开，顾岁春才晃晃悠悠回到位置上。
　　她失魂落魄，一口水都喝不下去，周准安安慰她不要自责，她能走出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可她内心的愧疚感一直在作祟，回想起她说过的话，更是助长了势头。
　　“我来吧。”胡致晚和周准安换了位置，他没多说话，看着顾岁春，“别难过，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你说我要是不说那话，他会不会就没事了...”顾岁春一低头又开始哭，“对不起，我实在是...”
　　“真的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的，乔年他肯定也不想看见你哭。”胡致晚试探性伸出手碰了碰顾岁春的手指，顾岁春没什么反应，他握住顾岁春的手，“岁春，要多亏你送接力棒，要是我下去拿，咱们班就算犯规了。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没人能未卜先知的，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学校做的不够好，不然根本不会让意外有可乘之机。”
　　“......”顾岁春没再回话。
　　这时候就算是胡致晚，安慰的再多，也没法消减她心中的难过与愧疚。
　　安慰到后来，他只静静陪着顾岁春坐着，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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