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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释放 —— 29
贺司潇和隐士坐在庭院里，棋盘刚一放好，不知道哪里冒出两个仆人，端上了茶水和点心。
“哦，你们都是隐士。”贺司潇左右看了看已经消失的仆人，一度怀疑他们的脚底按了软垫。
“Ju爷不喜欢吵。”隐士看着贺司潇脸上可爱的小表情，毫不避讳地笑了。
“咦，我以为你们是没有表情的。”贺司潇望了下棋盘，飞行棋，真是有创意。
“我觉得我坐上了时光隧道，回到了3，4年前某个夜晚，也是在这里，这个时刻，这样的月色，这样的茶水和点心，和这样一个让人赏心悦目的漂亮男孩一起下飞行棋。他很会耍赖撒娇，不是他说棋品不好，他只是任性和淘气，只是不喜欢按理出牌，每次突发奇想，让你方寸大乱，然后笑着喊大叔大叔。”
“那个男孩叫小琪，对吧？我很妒忌你们的回忆，也很高兴你们愿意对我讲，Ju爷……是不是也那么交代过，如果贺司潇来了，如果他想知道，Mickey的事情，能说的都可以说。”贺司潇的脸上保持着那抹淡淡的笑容，执手扔下色子，自己先下了起来。“我没有机会告诉Ju爷，其实我已经走过来了。”
“那很好，如果都能像你这样就好了。”隐士拿着棋下起来，明显地心不在焉。
“因为Ju爷没有走过来，你是说这个吗？”既然已经开说了，贺司潇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我只知道Mickey少爷的事情，Ju爷，我们谁都不敢过问。”
“知道Mickey的死和Ju爷有关后，别的少爷心里是不是会起疙瘩？Ju爷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连Mickey都可以下重手，别人的，恐怕就更加容易了，他们……不担心自己吗？或者他们曾经信任过Ju爷吗？你呢？你们呢？我知道隐士不处理面上的事情，你们在暗地活动，看不见的人，不被看到的人，可还是一个人。人有心，有主见，有计划，有秘密，有私欲，不是吗？你只是巧合地在今天夜里睡不着吗？”
“哈哈，贺少，你实在……很有意思。”隐士大笑地点着头，甚至都要出手揉贺司潇的头发了。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这样说话太累了，反正Ju爷也有交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把点心盘直接放到棋盘上，贺司潇大有要和他茶话会的架势。“睡太晚了不好，我们说说话。”
“一盘棋的功夫也够我把话说完了。”
“难道你真的是想和我下……飞行棋？”
“对啊，以前我和Mickey少爷就下，我刚才没说吗？”
“啊……”贺司潇不好意思地看看被自己弄乱的棋面，尴尬地笑了笑。“小琪赢还是你赢？”
“如果我赢，Mickey少爷就要帮我干一天的活，如果他赢，我就给他介绍一款新的武器。”
“然后呢？”
“我说了，耍赖，捣蛋，撒娇。在棋盘上你可以通过自己的经验，计谋和智力去战胜一个同样理性的成年人，但是一个孩子……”隐士摇头，还是挂着那样欣慰的笑容，仿佛那些曾经发生的事情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幕一幕上演着Mickey的顽皮闹剧，看着向来严谨的自己被打下阵来，还乐呵得不行。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把那个小琪拿走了，对吗？”故事都该这么讲的。
“你知道，少爷都是很小的时候被带来的，那么小的孩子，总是要有人照顾，我们这些隐士，这些宅子里的仆人，都是自己的任务，照顾小孩，还是女人比较拿手，所以每个少爷都会有一个负责照顾自己起居的女士，他们都被叫姨婆，有一定岁数，经验丰富，本分克己，当然，永远会有例外。”
“照顾小琪的那一个是例外？”
“那年Mickey少爷8岁，我们还都叫他琪少爷，因为还没Mickey这个名字。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所有照顾少爷的人定期都会被更换。”隐士说着，眼睛一直盯着贺司潇，观察着他的表情，在他表情的变化里，语气加强减弱，内容停顿转折。“那个姨婆的家里出了事情需要一大笔钱来解决，本来她是可以直接问Ju爷要的，Ju爷对宅子里的人一向大方，但是她自作聪明，想利用Mickey少爷对她的信任来捞一笔，因为她发现Ju爷对Mickey少爷的感情和对别的少爷不同。后来很多想要利用Mickey少爷来左右Ju爷的人都没有好的下场，Ju爷也还是一如既往地特殊对待Mickey少爷，那些不怕死的人还是前赴后继地出现。”
“那个姨婆死了吗?”
“Mickey少爷差点死了。严重脱水，惊吓过度，精神恍惚，他觉得身边所有的人都要害他。”
“于是Ju爷让他看了心理医生？”开始慢慢连接上了，常邵宇小时候的事情，还有杜明明的回忆。
“最后是做了催眠，让Mickey少爷遗忘了那个姨婆的事情，然后我们的小琪少爷又回来了，只是……你应该知道，发生过的事情，总是会在一个人的心里留下烙印，总是会改变什么。不过在那段记忆恢复之前，Mickey少爷还是一个很活泼的人，生命力旺盛，斗志昂扬，调皮捣蛋，而且一年比一年长得好。”
“所以在小琪8岁到20岁那12年都相安无事，是个你们都很喜欢的小琪，对你是个会悔棋的小琪？”
“到19岁。”隐士的神情一下沉重。“他意外地发现了那个已经废弃多年的地下室，那里还有姨婆的血迹残留，因为事情发生后那里就被封了。……他本来不会去哪，永远不可能接触那里，就因为那天他输了和我的棋，所以就帮我去给另一个隐士送件东西。……我没有想到他会走那条小路。”
“小琪……”贺司潇挺直后背，做了一个深呼吸。“杀了她？”
“贺少，司空少年对我说，你和夏少爷在找Mickey少爷第一次杀戮的真相，对吗？如果他的第一次杀戮不是在他19岁，20岁的时候发生，而是在他8岁那年，你会怎么想这件事情？”
“那是意外吗？”贺司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镇定住的，他不能想象一个8岁的孩子杀人。
“那天发生的事，只有Mickey少爷和那姨婆两人知道。当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她就已经因为流血过多断气了，而Mickey少爷深度晕迷，打了三天点滴才醒过来。选择性失忆，他记不得那个混乱的夜晚那个肮脏的地下室，只是夜里连连做噩梦。你应该也知道，Ju爷曾不止一次告诉Mickey少爷他是被家人遗弃的。”
“她是怎么死的？”
“这里。”隐士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应该是在推搡的过程中摔倒，然后被利器刺破了颈部大动脉。血是喷溅出来的，那时的场面可想会有多么恐怖和血腥，对于一个8岁的小孩……你知道吗？我们为Mickey少爷清洗时，他的眼睛里还有血迹残留。他睁着眼睛，看着她在他面前流尽鲜血而死。”
“可是没有道理，小琪不应该在有了这样的经历后还去杀戮。”贺司潇使劲摇了摇头，那一刻在他眼前出现的景象，就是他第一次杀戮的酒吧后巷。贺司潇知道，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失控的场面，到处喷溅的人类的血迹，以及那个在地上蜷缩着颤抖着在死亡线边挣扎的人。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一直看着你，抓着你，让你无处可逃。他知道小琪，也永远不会忘记，他知道小琪和他一样害怕。
“都说连环杀手无法停止杀戮是因为那个杀戮的过程给他带去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他想要再一次重温那样的快感，所以他就一次又一次地杀戮。”隐士往前靠了靠，目光犀利地直射贺司潇，没有了半分的友善和沉稳，仿佛一下子他就变得了另外一个人。“那个地下室，有一个小的气窗，那天晚上，满月高悬，清晰度极佳，是个赏月的好夜晚，除了元宵和中秋，那年那晚的那个月圆，算是最圆最亮。”
“不对不对，不会是这样的。”贺司潇本能地往后靠，要远离眼前这个变得让他不安的人。“小琪一定是吓坏了，那是一个意外。他只有8岁，他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去故意把一个成年人推到？”
“Mickey是个很有力气的小孩，那个姨婆很瘦小，那个时候，Mickey……想要逃生，他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用双手掐死一个像姨婆那样根本犹豫不决，惊慌失措的成年人。”
“不，不是这样的。”贺司潇否认。他意识到他们的这次谈话已经开始偏离原先的轨道，步向失控的边缘。
“然后Mickey少爷成了杀手，这些你都知道，可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Ju爷也不会让你知道。”隐士站起身，走到贺司潇身边，俯低身体，将唇凑到贺司潇的耳边。“那不是一个意外，他以后一直想要重温那个场面，他根本不是因为害怕才选择遗忘，他是想等自己再强大一点。即使Ju爷不绑架他，他也会杀人，他恨那些把他关起来的人，恨那些觊觎他生命的人，他……会杀了他的父母。”
“你住口！”贺司潇一下站了起来，怒视着那个嘴角还挂着笑的隐士。“你骗人，你刚才还一直说小琪活泼可爱，还说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情，小琪会一直是那样讨人喜欢的一个人。”
“因为他想要讨人喜欢，因为他长得好看又很聪明，因为他善于伪装，你们都被他骗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前后矛盾的话吗？”贺司潇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在这个宅子里，有多少人喜欢小琪就有多少人讨厌他，你就是属于后者的那一类，为了让我和你说话，你故意装作是前者，把我引到你的话里去，像你这样道貌岸然的人，我可不是第一次见到。你一定以为你很了解贺司潇，他随和得有些软弱，淡漠得有些迟钝，善良得有些愚蠢，执着得有些偏激。你以为他会信你的话，再次让自己沉迷于小琪的问题不能自拔。那么现在让他本人来告诉你，这样的事情，曾经发生过，现在，以后，再不会了。”
“不，你是在自欺欺人。”
“那根本就是一个意外，是不是？都不能说是小琪杀了她，是不是？”突然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跃入贺司潇的大脑，让他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是你故意把小琪引到那个地下室，让他想起过去的事情，对不对？也许……也许那天你根本就在场。你到底是谁？”
“呵呵，真是个想象力很丰富的漂亮脑瓜。”隐士冷笑了几声。“那你怎么和自己解释Mickey之后对从颈部喷溅出来的血液的迷恋是因为什么？夏程巍没和你说明白连环杀手是什么意思吗？那个姨婆那么宠爱Mickey，她只是把他关了起来，她没有伤害他。……Mickey要杀的根本就不是姨婆，而是他记忆中其他那些把他关起来的遗弃他的人，我们都知道他们是谁，那个姨婆，只是很不凑巧地让自己成为替罪羔羊。”
“我可能永远不知道真相是什么，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都过去了。我……再不会让过去影响现在。”
“你们都一样，就喜欢和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得！”隐士后退了几步。“当我什么也没说。”
隐士没再理会贺司潇，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之中，周围又静了，连风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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