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沉溺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荒诞，宋惟在酒吧杯酒言欢时，陆川仞形单影只跑到郊区悼念亡母。

　　宋惟完全没想到陈阿姨的忌日竟然是今天，也是，故人已去，还能对其刻骨铭心的能有几人。

　　夜已深，宋惟又喝了酒，不能开车，好不容易打到一辆车，等到郊区的时候，已将近凌晨一点。

　　这片地界跟宋惟他爷爷那充满生活气息的老宅可不一样，是有名的富人区，一般来这住的都是图个清静，宋惟小时候来过一次，已经记不大清，摸到地儿后站在门口给陆川仞打电话。

　　还是不接，他只好按门铃。

　　过了会，陆川仞冷着脸出来，立在门内阴沉地盯着他，语气不太好，“你怎么来了。”
　　宋惟稳了稳心神，“来看看你。”

　　整个别墅一盏灯都没开，黑漆漆连成一片，陆川仞定在月光下看了他很久，才朝他走过去，打开门，低低吸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宋惟不答，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陆至成，他伸出一只手摊开到陆川仞面前，对他说：“太黑了，扶我一下。”

　　陆川仞没动，夜风嗖嗖作响，扑在他冷峻的面容上，连声音都寒凉，“你喝酒了。”

　　“嗯。”宋惟应了声，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一片冰凉，宋惟握的更紧了些，“先进屋。”

　　和往常的嚣张霸道不一样，陆川仞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种压抑沉闷，宋惟拉着他到客厅后打开灯，抬眼问他，“怎么不接电话？”

　　陆川仞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控诉：“你不也没接。”
　　宋惟对上他的眼睛，“我那是没听见，你跟我赌什么气。”

　　陆川仞难得没有不依不饶，背过身朝楼梯走去，宋惟犹豫了下，跟上他的脚步上楼，到昏暗的二楼后，陆川仞游魂一样进入某个房间，等宋惟跟进去时，他已经跪在床边。

　　宋惟下意识想开灯，陆川仞却像有预料般低声说：“别开。”

　　宋惟顿了下，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伸手摸他的头发和后颈，轻声说：“我小时候来过这里，这是陈阿姨的房间吧。”

　　陆川仞没有说话，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抓住他的手臂静了好一会，才闷声说：“我想她了。”
　　“我知道。”宋惟道：“她应该也很想你。”

　　陆川仞压低身躯，心脏几乎要贴上宋惟，“你想你爸妈吗？”
　　这一刻，宋惟出奇的坦诚，“想的。”

　　陆川仞小声问，“这种时候，怎么办。”
　　沉默良久，宋惟说：“好好活着。”

　　痛失双亲永远是宋惟最隐秘的痛，从不轻易表露于人前，事实上，不管想不想，有多想，他能做的也只有好好活着。

　　陆川仞突然搂住他脖子，收紧双臂将他往怀里压，力气大的有些失控，原本的清润少年音也变得有点低哑，“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明明自己难过的不行，却反过来安慰宋惟，宋惟必须要承认，这一瞬间，他感觉五脏六腑都颤动起来。

　　若在平时，宋惟自然不会任由陆川仞这样抱着他，但此时哪怕自己已经快喘不过气来，也生不出力气将他推开。

　　卧室内光线晦暗，月光洒在窗前凝结成霜，陆川仞只穿了身单薄卫衣，宋惟身上的热气和酒气透过两人相贴处源源不断传递给他，就这样抱了许久，宋惟说：“好了，我不难过，你也别难过，陈阿姨看到你这样该伤心了。”

　　陆川仞缓慢松开他，注视着宋惟的眼睛问，“那你呢，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宋惟愣住，他到底年长几岁，哪会相信什么一直、永远，但陆川仞的目光太过炙热，炙热到让他神出鬼没地说出：“只要你需要，我就一直在。”

　　话音刚落，他自己就先震惊起来，和陆川仞相处尚不足半年，也许是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陆川仞对他的依赖，他也下意识把陆川仞当作亲弟弟看。

　　但陆川仞对这个答案明显不满意，别过头道：“什么我需要，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答得拐弯抹角，没劲。”

　　宋惟笑笑，拉着他站起来，“什么时候有空了，带我去看看陈阿姨吧。”

　　跪的有些久了，陆川仞一个没站稳，直直扑到他怀里，宋惟也蹲的两腿泛酸，于是双双倒在床上，宋惟想起身，陆川仞却按住他说：“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

　　宋惟动作一滞，紧接着放松地躺下，望着天花板说：“你那时才多大，记得挺清啊。”

　　陆川仞一只手撑起头，侧躺着俯视他，“当然，小时候你对我一点都不好，经常凶我，还偷偷踹我。”

　　宋惟老脸一红，笑着说：“怨气还挺大，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也值得记到现在。”

　　陆川仞冷哼一声，翘起条腿搭到他身上，见他没反应，干脆得寸进尺，揽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前，语气凶恶地说：“我记一辈子。”

　　今晚的宋惟脾气格外好，拍着他的背说：“我就这样，又不是针对你，再说现在对你还不好吗？”

　　他天生冷淡，小时候不懂遮掩，不想搭理就不搭理，如今无非是被生活磨炼的久了，待人接物披上一层温和的皮，其实骨子里还是疏离。

　　也只有面对几个好友时，才稍显亲近些。
　　现在要加上一个陆川仞。

　　陆川仞却张嘴说瞎话，“不好，打电话都不接。”
　　宋惟失笑：“又来了，你怎么这么喜欢翻旧账。”

　　陆川仞不老实地蹭着他，“我就翻！有本事你别留下把柄。”
　　“惯得你。”宋惟推开他坐起来，整理好衣服，“这里没法过夜，回去吧。”

　　自从陈桐安去世后，这里便空置起来，常年没人打扫，到处都是灰尘，如果不是宋惟找过来，陆川仞估计就随便缩在某个角落睁眼到天亮，也不管冷不冷，反正也没人在乎，但现在宋惟来了，不仅来了，还比平时好说话百倍，陆川仞是真不想走。

　　他蔫了吧唧地站起来，在灰暗的光影里，宋惟的面容模糊，只依稀可见轮廓，宽肩细腰，如竹节般挺直，陆川仞定定地立在原地，猛然反应过来刚刚离宋惟有多近。

　　胸口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愣着干什么，走啊。”

　　宋惟的声音骤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荡漾开来，陆川仞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突然一个箭步扑上去抱住他，宋惟被撞的痛呼一声：“啧，差不多得了。”

　　陆川仞高大的身躯挂在他身上，不要脸地说：“我一天没吃饭了，胃疼，膝盖也疼，你背背我。”

　　他那么大一条，宋惟哪里背的动，费了好大力才把他扒拉下来，“别闹了，你还走不走？”

　　“走。”
　　“那就别磨叽，多大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呢。”

　　宋惟不轻不重地踢他一脚，转身下楼。

　　陆川仞磨了磨牙，按耐住浑身的躁动，不着边际地想，走走走就知道走，能把他拴住就好了。

　　到家时已经凌晨三点，宋惟走路直飘，澡都不想洗了，只想赶紧躺到床上睡觉，但他忽然想起陆川仞一天没吃饭，于是甩甩脑袋飘进厨房，准备开火煮面。

　　陆川仞按住他的手问：“你干嘛。”
　　“眼瞎？做饭。”
　　“你饿了？”
　　宋惟斜他一眼，“你一天没吃饭，不饿？”

　　陆川仞心里一暖，开心的像叼住猎物的狼，推着他回卧室，“我啃点面包就行，你眼都睁不开了，赶紧睡吧。”

　　宋惟确实支撑不住了，就没跟他客气，换上睡衣往床上一躺，不出三分钟就失去意识。

　　陆川仞并没有立即出去，等宋惟睡着后悄摸摸蹲在床边，钩住他一小撮头发说：“谢谢你。”

　　过了会又小声说：“以后对我再好点。”
　　最后一句轻的几乎要散在空气中，“我也会对你好的。”

　　喝了酒又熬了夜，就算发生地震，第二天宋惟也起不来，等他睡醒已经十一点多了。

　　宋惟躺在床上发了会癔症，忽然蹭地窜起来，上课！陆川仞还要上课！他肯定也没起来！

　　冲到陆川仞屋里一看，连个人影都没，宋惟疑惑，等他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陆川仞给他发了很多消息——

　　“给你买了早餐，在锅里热着。”
　　“我上学去了。”
　　“？”
　　“还没起？”
　　“真能睡。”
　　“下次别熬夜。”
　　“再喝酒打断你的腿。”

　　宋惟望着空荡荡地房间，有点感慨，想不到这小子还挺体贴。

　　天越来越冷，于是夏日里招人烦的阳光就显得可贵起来，宋惟吃完饭也没什么事，就坐在阳台晒太阳。

　　午后陆见雨把文稿要求给他发了过来，他大致扫了眼，是一个宣传某城市文化底蕴和传承的纪录片项目，给记录片写文稿，需要查的资料还挺多的，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

　　陆见雨倒是不勉强他，只说看他时间安排，要他考虑好，真要搞的话她就开始着手准备合同，然后再抽个时间好好谈谈细节以及酬劳。

　　宋惟还挺感兴趣的，就是真要接手的话，估计要又忙上好一阵，他想了想，觉得忙就忙点吧，等忙完这阵子，再歇也不迟。

　　晚上的时候，宋惟去接陆川仞，陆川仞一见他就怨气横生，“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宋惟慢条斯理地擦着车窗，“你说早上？我看完就去吃饭了，然后就忘了。”

　　陆川仞一把抢过抹布，语气无比幽怨，“我真服你了，这都能忘。”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宋惟无语道：“你还是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

　　陆川仞凶巴巴瞪他一眼，心里非常不爽，又暗搓搓记下一笔，寻思着什么时候能讨个够本。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