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兔[序]

作者:没收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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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堪盈手赠(3)


      冯孟云咬下一口点心——点心表面看起来平淡无奇,但牙齿竟能察觉出酥饼的脆感。点心内填满了豆沙,豆沙中还包裹着一颗咸蛋黄。不甜也不腻,用来当下午茶点最好。

      她一边吃一边点头:“嗯嗯嗯好好吃!”
      融瑄这才松口气,笑出声:“好吃就行。”
      “那下次还有么?”
      “有。”融瑄宠溺道。

      冯孟云:“还有别的口味么?”
      融瑄点头:“改日和阿娘再学些。”
      冯孟云突然想起什么:“你爹爹不会骂你么?”
      “骂我什么?”融瑄疑惑。

      冯孟云站起身,模仿着夏侯大人,捋了一把莫须有的胡子,另只手指着融瑄说:“就譬如,‘夏侯拂一!你一男子,整日庖厨!你是要造反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冯孟云弯腰,低头看他,又默默念了句:“君子远庖厨。”
      这下融瑄彻底没憋住笑,他抬手揉了揉冯孟云的脑袋:“你的书都读到绣绷里去了。君子远庖厨是这样理解的么?”

      冯孟云拍他的手:“头发都揉乱了!”她好奇,“那该如何理解?”
      融瑄解释:“孟子推崇的是不忍,劝诫齐宣王莫造杀孽。有血腥的东西都不要去触碰,君王因推行仁术。”

      冯孟云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我记得广庆帝也崇敬孟子,为何他不仁?”
      融瑄立刻伸手将她嘴巴捂住,冯孟云措手不及,往后退却被他摁住嘴巴,身体猛地往前扑,两只脚打架,最后不知怎么,直接歪到了融瑄怀里。

      面面相觑。
      融瑄觉得自己的手掌心似乎被火焰炙烤,滚烫的厉害。她的呼吸就在自己的小指处晕散,连同掌下的唇……

      融瑄立即撤下自己的手掌。
      可腿上,还搭着人。
      另一只手,扶着冯孟云的腰,防止她摔下去。

      冯孟云惊呼一声:“哎你……”
      两人仿佛处在蒸笼中,两个闷闷的包子噗噗放着热气贴在一起。不一会儿,皮-肉都粘在一起了。

      冯孟云看向他。
      夏侯夫人显然是将自己的貌美全然遗传到了次子脸上。

      夏侯融瑄的皮肤,经年累月在边陲阳光下炙烤,竟没皲裂,每日用浊水洗漱,反而越养越好,比他这个黄花大闺女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颧骨处的皮肉都是醉酒般的红色,眼睫扑闪着,遮盖住眼眸里泛起的水渍。

      “夏侯融瑄。”冯孟云叫他。
      “嗯?”他的喉嗓扯出声儿。

      “我心悦你……”冯孟云轻轻地说,“很久很久了。”
      “嗯。”他应。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如果此时此刻,他与阿孟在京城;在喧嚣的闹市中;在绚烂的烟花下。那么他想,他一定会求娶她,将她称为此生挚爱。

      可是此刻,他是破碎的命格、是命数无法拼接的罪人之子。
      他的身上背负着数以千计的夏侯氏的命。他不配去爱人。
      或许有朝一日他能够沉冤昭雪,但那是‘有朝一日’,是谁也不能预料的以后。而当下,她能找到更好的配偶,能觅得安逸到老的归宿。

      冯孟云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轻轻捧住他的脸颊,低头,吻唇。
      她想,此生至此,应是无憾了。

      与刚才的点心不同,融瑄的唇,是软的,像是曾经京城风靡一时的糯糕。又和糯糕不同的是,他的唇是温热的,微微颤抖的。

      冯孟云轻轻咬了一口。
      那个吻,是夏侯拂一的第一次让步。

      在那样一个炙热的夏日里、偏僻的院落中、迷离的烛火前,两人用唇齿诉说着最朴素的情谊。

      广庆七年,七月流火。
      冯孟云正在火盆前缝制新衣。近暮色西沉时,融瑄得空,讨了马,带着她去了远郊。远郊有座山,叫怀会山。传言这山有山神,也有精怪。只可惜两人驭马而上时,除过呼啸山风,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怀会山山顶,是能一览平安城全貌的。入了冬,呼吸间都是白茫茫的雾气。

      融瑄抱着阿孟下马,搓了搓她的手,将其放在自己脖颈上,讨好似问道:“暖和么?”
      孟云笑着捏他肉:“暖和暖和。”
      “听着有些敷衍。”
      “那你想我怎么夸你?”
      “吻我。”
      “登徒子。”冯孟云骂道,扭头靠在他怀里,没出声了。

      融瑄哄了她一会儿,见她开心,才慢慢开口,问她:“哥哥前几日找你做什么?”
      融瑄是嫡次子,他上头还有个曾任车骑将军的亲哥哥夏侯金亭。前几日,这人找过冯孟云。
      冯孟云慢慢阖上眼,问:“怎么,担心哥哥说你坏话,不让我嫁你?”

      “倒非这个。”融瑄低头看她,只能看见孟云秀气的鼻尖,“近几月我总瞧不见哥哥,阿爹也不肯告诉我哥哥去哪。”
      “那你是看我好说话,所以才来找我罢?”冯孟云说道。

      融瑄连忙否认:“不不不,只是,我怕哥哥做错事。”
      冯孟云抬头瞧他:“怕什么,你的所有亲人都在这里,都在你身边。”
      “这几日,我心里总是惴惴。”融瑄蹙着眉,远处平安城中的灯火也变得模糊。
      冯孟云捏着他的手,缓声:“没事的。”

      三日后,夏侯金亭从后门翻进小院。
      “冯姑娘。”夏侯金亭作揖。
      “将军。”冯孟云回礼,礼后,将放在一旁的包裹拿起,递给夏侯金亭,“东西做好了。”

      夏侯金亭接过,拆开看了看。
      冯孟云摩挲着衣裙边上的波浪花纹,解释道:“这是绣活中的其中一种密语,拿给京城那边的人看,她们会明白的。”

      “好。”夏侯金亭掀袍下跪,“姑娘恩情,来日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将军快起。”冯孟云连忙扶住夏侯金亭胳膊,“但愿此行有用。”

      冯孟云与冯父离京,并非全然搬迁,当时绣铺中有几位是京城本地的学徒,并不能跟随。冯孟云授了一半针线技巧,后一半都是写在书中,有一位绣娘实属聪慧,抱着书不眠不休半载,绣活参透的七七八八,和冯孟云及笄那会儿的手艺不相上下。

      一年后,这位绣娘也在京城开了铺子,当年绣铺的老主顾照顾冯家,撺掇着,新铺子也慢慢火了起来。

      而今年宫中断断续续传出皇帝身体不行,日渐沉迷占卜炼丹,为求长生。朝堂上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是,这势力也包括远在三千里外的夏侯金亭。

      既然皇帝不行,那就换一个。
      既要拥趸新君,也要夏侯回到当初的荣耀。而连接夏侯金亭与京城的线,便是这绣线。

      冯孟云教导的绣娘名为春韵,是她当年在街边护下的小乞丐。
      救下春韵那年,冯孟云才十一。
      春韵看似是她捡来的小丫头,实则更像是她的姐妹。

      留她在京城中,冯家的线便永远盘根错节,绕在京城中。而夏侯金亭,便是要让这绣线,穿过皇城,穿进七皇子府邸。
      那是他为新一代的江山,选择的新帝王。

      夏侯金亭不信命,冯孟云亦是。
      令人没想到的,数月之后,落在平安城的,是一道请冯孟云入京的圣旨。

      融瑄披着月色来找她。
      “广庆帝……”融瑄不解,“莫非他在城中安插了探子?得知你我二人的关系?将你请入京城,意欲何为?夏侯家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利用价值……

      冯孟云钻进他的怀中,侧耳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
      若是皇帝察觉到了夏侯金亭的动作,那必然认为夏侯氏族为一体,选择谁去京城做人质都会惹人非议,除了她。

      皇帝可以说是后妃喜爱她这奇特的绣艺,更可以说,想见见绣品曾轰动京城的绣娘。
      冯孟云扯开了这个话题:“融瑄哥哥,你能否,替我画一幅画?”

      融瑄:“怎的了?是出什么事情了么?往日苦苦恳求,你不应我。今日怎突发兴致,倒有些奇怪。”
      冯孟云摇头:“就是想见见京城第一手,要是画起人像来,有没有传的那么玄乎——什么妙笔丹青、成风之斫。”

      融瑄抵着她的额头:“若是别人我不敢保证,是你,那定是不愧于这称号。”
      “为什么这样讲?”
      “因为,”融瑄轻轻吻在她额角,“我早已在心里,将你画了千千万万遍。”

      房间里的笔墨简单,纸张更是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桑皮纸,可融瑄寥寥几笔勾勒,冯孟云便能看出自己的形貌。
      他作画时腰背笔直,整个人端庄极了,也更郑重。

      他画的,并不是今日的冯孟云。而是广庆元年,两人初遇时,她穿着青色衫子,腕上挂着竹篮的失措模样。

      冯孟云有些惊讶,“你……”
      融瑄一边勾勒发丝,一边说:“怎么,以为我不清楚么?”
      “是有点。”

      融瑄停笔,站在原地等墨干,他看着画上的人说:“起初我也认为和你的初遇,是在我受伤时,那间荒僻的院落中。这几年,日日见你的绣品在眼前晃来晃去,心里怅惘,总觉得忘了些什么。直到前段时日,有一名卖布的姑娘,扛着好几匹布,问城墙角的士兵要不要买,那些士兵调侃那名姑娘,我才恍然……”

      “那日浮华街市,阁楼下、人群中央,局促却青涩的小姑娘,是你啊。”
      冯孟云埋在他怀中,闷闷点头:“你发现的有点儿晚。”
      她的眼角划下一颗泪珠,钻进融瑄的衣服中,藏得严实。

      “不晚。”融瑄拍着她的背,“春不晚,夏不晚,秋不晚,冬也不晚。”
      “你在胡说什么。”冯孟云锤他的胸。
      融瑄抓住她的拳头,掐着她的腰,将人放在了桌上。

      躺在桌上的白纸上,是她;坐在桌上,和他交颈的,也是她。
      夏侯融瑄向后退了半步,两双迷离的眼对望。
      烛火在两人眼底闪烁。

      融瑄对她说:“四季皆未晚,有你在我身边,我很知足。”
      “我亦是。”

      融瑄接着说:“我陪你去京城。”
      冯孟云愣住,话语转的有些快,令她难以理解:“你说什么?”
      融瑄:“我知道你去京城的缘由。”

      “能有什么缘由。”冯孟云低头遮掩神色,笑着道。
      “夏侯金亭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就算他做事再无痕,也瞒不住我。”融瑄神色认真说道:“不要骗我,孟孟。”

      “你要是随我去京城,便是抗旨。”冯孟云厉色道,“你不能去。”
      融瑄更是严肃:“你不能抗旨,所以,我抗。”

      “你别犯糊涂,这个关头你要是随我进京,广庆帝决计会认为夏侯家有异动。”冯孟云说。
      融瑄摇头:“他的目的很明确,只是用你桎梏我,从而桎梏整个夏侯家。他紧张的是你与金亭,并非我。”

      冯孟云还要反驳,融瑄整个人附上她。他捧着她的脸,从眉心一路吻至嘴唇。
      “孟孟,生死相随,这是你许我的承诺。”融瑄眨了眨眼睛,微微仰起头,还是没能控制那几颗砸落在地的泪珠,“别留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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