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级而上

　　第九章
　　“喂。”
　　周戈手头上不停地忙着工作，临时加了一个上会的项目，她忙得焦头烂额。
　　“周戈，是我，”温清逸的声音略显疲惫，“在忙吗？”
　　“是的，非常忙。”
　　温清逸听出了她那边的兵荒马乱，也听到了旁边有人催促她去开会，周戈所说的忙并非托词，但好不容易联系到她，温清逸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那我等你不忙了，多晚我都会等着你。”
　　周戈无心与他过多纠缠，说：“好吧，给我发个地址。”
　　两人相约的地方在一个游泳馆，等周戈加班结束已是深夜，游泳馆不是24小时营业的，里面没有其他人，顶灯也没有开，只有一束月光透过透明的天窗照映在水面，黑夜里幽静得像绣在瓷砖地上的一块深蓝色绸缎。
　　周围寂静，高跟鞋哒哒的清脆响声格外清晰，周戈款款走近泳池边，拉了把椅子等温清逸游到终点。
　　水花随着他优美的姿势而变化，温清逸游到周戈身旁，双手一撑，翻身坐在岸边。
　　温清逸擦干脸上的水珠，因为浸泡在水里，他的皮肤润润的，更显现出整张脸的惊为天人。
　　周戈无所顾忌地打量他，目光从脸到八块腹肌，再往下……
　　周戈口干舌燥，移动了一下坐姿。
　　温清逸的手带着湿意，抚摸上周戈的小腿，饶有技巧地打转。
　　高跟鞋轻轻踢了踢那双不老实的手，周戈翘起二郎腿，拒绝意味明显。
　　“求你，不要离开我……”
　　呢喃的低语，宛如情人间最亲近的私密。
　　一道笑声打破了黑暗中暧昧的氛围，周戈的笑容让温清逸想起了那个寒冷的冬夜，他退后一段距离，不再贴上前。
　　一个人明明在笑着，却不令人感到轻松，而是一种疏离和警示。
　　周戈笑道：“温清逸，别装了。”
　　她明白，她一直什么都明白，明明只是单纯的男欢女爱，非要装情种干嘛呢。
　　初期火花四射，当热情褪去，彼此不再迎合，显露出真实的自我，也就觉得没意思了，哪有什么灵魂伴侣的契合。
　　温清逸也知道再演下去没有意义，他大咧咧地仰面躺在地上，拿起水杯漱口后吐进泳池里，“啧，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可是真心喜欢你。”
　　见周戈不搭话，他又说：“和我结婚吧，我们过之前那种生活不好吗？”
　　诚然，周戈不是温清逸的所有客人中最有钱的那个、最漂亮的那个，抑或是最让他心动的女人，但是周戈承载了温清逸的全部理想，她的高知家庭，她所处的人际环境，她身上那种任何都不缺所以任何都不惧的对生活的倦怠感。
　　“我只当你在开玩笑。”
　　温清逸冷哼：“你不怕我把咱俩的事给你老公抖出来？反正我烂人一个无所谓，你可就不一样了，周处长。”
　　撕破了脸皮，露出底下狰狞可怖的森森白骨。原来他们都一样。
　　周戈的笑意不减，但语气愈发阴冷：“让你闭嘴，或是让他听话，我都有的是办法。”
　　她为林绪东处理过多少事，温清逸并不知情。周戈与林绪东，早已超越了夫妻关系，只要对方还有利用价值，利益的捆绑就最为牢固，或者说，这才是夫妻关系。
　　“还有，温先生，我和你并不熟，你打算去哪里告发我呢？”
　　直到这时，温清逸才猛然惊觉，他只知道周戈升职成了处长，却不知她家在哪里，工作单位在何处，她具体是做什么的？投行？还是证券公司？反正是金融行业，好像又和政治有点关联。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为自己铺好了退路。不过两三回合，温清逸输得一塌糊涂。
　　月光下，周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赖狗一般的男人，说道：“如果你认为仅靠脸和花言巧语能让女人陷入所谓的‘爱情’，那你的思想未免太贫瘠了，女性追求平等、学习知识，就是为了避开低级男人，世界丰富多彩，和男人嘛，玩玩而已。除了为你花的那些钱，这几句话，也是我要送给你的。”
　　处于黄金地段的楼房里，两百多平的偌大空间内只有周戈一人，她端坐在梳妆台前，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并不怎么光滑白嫩的脸，脸上有早些年残留下的痘印和零星几个斑，长相普通，身材微胖，比例也不算好，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可是一场戏，只有主演全身心地入了戏，才更有体验感，不是吗？
　　周戈摘下一直佩戴着的价值近百万的手表，换下样式普通却用料昂贵的衣服，她想起与温清逸初见那晚，他不经意地问她时间。
　　周戈清楚，温母不像表面上那么难缠，温清逸自然也不像表面上那么情深意重。
　　同样，她也再清楚不过自己这类人，只有当不侵犯自身利益时，她才可以把那么一点善意施舍给别人，就像送给保洁阿姨的那箱她不需要的汤圆。
　　精致利已主义者，往往过得都不错。
　　睡前，周戈看了眼手机里的讯息。
　　一年了。
　　他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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