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上

　　舞蹈房内一群女生正在两两组合踩腿、开背，年轻的女老师随手扎起一个丸子头，一双颇有压迫感的眼睛扫射四周，双手叉着腰。

　　“要我来给你们踩吗？”女老师声音很轻，甚至没有一点起伏，偏偏那群舞蹈生听了打怵。

　　赵云锦从小练舞，韧性极好，基本功训练对她来说相对轻松，也就只有她和孟语枝两个人能在哀嚎遍地的舞房里讲起悄悄话。

　　“晚上吃饭吗？”孟语枝眼睛跟着老师转，只掀掀嘴皮。

　　赵云锦用力抻了抻腿，毫不费力地做出标准一字，“你敢吗？”

　　孟语枝砸吧砸吧湿润的双唇，“肚子已经开始饿了。”

　　赵云锦害怕上秤，只好退而求其次：“水果捞？”

　　“ok！”孟语枝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基本功过后还是基本功，一面巨大的单向镜装下所有人，老师将二十来个舞蹈生挨个排队，一一展示假期成果。
　　时隔两个月的测试让人心跳加速，偷过的懒、贪嘴吃过的零食，都让人害怕且畏惧。

　　“杨颖蕊。”老师点名。

　　赵云锦排在较后，看着前面接二连三脱离中心、东倒西歪的同学以及皱起的眉能夹死一只苍蝇的老师，她紧张到后背冒汗，只能不停地深呼吸缓和无法平复的心跳。
　　“下一个！”老师不耐烦的声音让她压力倍增。

　　“高嘉嘉。”又一人上场。

　　忽然一只手抚上了后背，轻轻拍着，帮她抚顺气。

　　赵云锦扭头，孟语枝巴掌大的小脸正对着她，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老师，嘴里还轻声安慰：“放松一点，串翻你向来做得好，别紧张。”

　　赵云锦看着面前同学接二连三的失败，她没办法不紧张，上个学期众人在舞蹈室里连摔的跟头，被老师骂到狗血淋头，暑假整整两个月的练习她跌倒又爬起重来，手臂甩到充血，阴影覆在心头久久不能驱散。

　　在众人面前，她比以往更加害怕失败。

　　“下一个！”

　　赵云锦深呼一口气，脑袋低垂，脚尖绷直点地，随即展开修长的双臂，起范。

　　老师提醒道：“注意重心！”

　　所有人的眼睛都注视着她，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只见她一只膝盖微微弯曲，身体轻盈凌空而起，笔直的双腿一下又一下互相交叠，双臂在空中不断用力挥舞摆动。
　　一秒接着一秒，赵云锦抓住转瞬即逝的感觉，放空思绪，只管手脚的运动。

　　发丝被汗浸湿黏在脖颈处，手臂摆动到酸胀，眼看将要撞上一旁的扶杆，她忽然腿上用力，双臂停止了高速的转动，做了一个标准的收尾。

　　周围不断传来感慨声，唯独老师不太满意，没给一丝喘气的机会直指错误。

　　“你在转到第四圈的时候塌腰了知道吗？上个学期末我告诉过你们，身体一定要直，腰是滚动着转的，脚步分四步进行。”

　　整个舞房里安静极了，赵云锦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串翻成功的喜悦，老师的一番话直接将她的笑容逼了回去。

　　“除了赵云锦动作稍微利落一点，其他人都太绵太软，你身体一定要有力动作才能漂亮。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一定要坚持。你们跟几十万人竞争那么几个名额，你以为很简单吗？”

　　所有人皆垂头丧气，大气不敢出。

　　“好了，认识到错误，从头开始。从现在起，我们所有人都要进入“备战”状态，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这点牺牲对于你的前程而言，不值一提。”

　　那一刻，孟语枝满怀愧疚的内心闪过一个滑稽的念头——今天是不是吃不上水果捞了？

　　而从赵云锦回望她的眼神里，她看出——今天真的吃不上水果捞了。

　　“现在正式上课，准备！”

　　——

　　一堂舞蹈课直接上到晚自习放学，赵云锦累得直不起腰，黑色的练功服贴着肉，腻出汗晕开一大片痕迹。
　　孟语枝更甚，饿得前胸贴后背，靠着赵云锦的肩不愿再动一根手指。

　　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回去教室继续晚自习，而她们两则不然。

　　纠结了半天，也记不清谁迷迷糊糊间问了句“吃不吃晚饭？”

　　心有灵犀的伙伴一拍即合，毫不犹豫冲向了校对面的小吃店。

　　“老板，两碗馄饨。”这家馄饨店皮薄馅多，鲜香滑嫩，赵云锦有时起得早会赶来吃个早餐。

　　也没敢多吃，一人点了一份馄饨，不加辣不加油，饿极了也是香的。

　　两人肩并肩进入寻坐位，视线里忽然闯入一抹黑。
　　最里面那张四方桌恰巧坐满了人，四人上身皆是一件黑色练功服，闷头享用美食。

　　熟人。

　　赵云锦悄悄走到几人身后，弯腰低头，幽幽耳语：“乐老师来了～”

　　几人勺子一扔，汤汁外溅。

　　“老师我没吃！”
　　“老师！”

　　几人惊慌抬头，在看见赵云锦两人时又松了口气。

　　杨颖蕊白了一眼，“赵云锦！我迟早被你们两吓死！”
　　孟语枝被她们惊吓过度的表情逗乐，“杨颖蕊，你们偷吃是吧～”

　　“这怎么能叫偷吃呢！我们这是——”

　　“光明正大地吃！”高嘉嘉脱口而出。

　　孟语枝笑而不语，抽了把凳子在隔壁桌坐下。

　　忽然一人侧目问道：“那你们进来干嘛的？探店？”

　　赵云锦抿唇不语，孟语枝仰头看着年久失修的电扇，不敢回应。

　　杨颖蕊又道：“我们几个就大哥别说二哥了好吧。”

　　“我同意。”赵云锦开口。
　　“没问题。”孟语枝低头。

　　老板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清汤中浮着一点绿，馄饨游在其中，让人食指大动。

　　几人一边闲聊，一边闷头趁热小口嚼着肉馅，不一会儿一碗汤见了底。

　　“让乐老师知道我们几个就完蛋了。”
　　“不管了。明天开始减肥。”
　　“明天不减肥是小狗。”
　　“是小狗。”

　　吃饱了说话就是有底气。

　　杨颖蕊和高嘉嘉几人早已收好书包背在肩上，只有赵云锦和孟语枝两人，不仅空着肚子还空着手出了校门。
　　告别了同学，两人折返回教室。

　　路灯白惨的光打在两人头顶，衬得本就细腻的皮肤愈发白皙。

　　沿路碰见理科一班的学生往外走，赵云锦心下一喜：
　　“一班下晚自习了！”

　　“好像是。”孟语枝还在状况外。

　　“陈——议——舟～”赵云锦挑眉，轻轻撞了撞孟语枝的肩膀。

　　女孩这才反应过来：“他放学了！”

　　赵云锦问：“话说，你对陈议舟到底什么想法？”

　　孟语枝“嗯”了声，“先认识一下吧？”

　　“你们以前同班哎……”赵云锦吐槽。

　　孟语枝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找个机会重新认识啊。”

　　赵云锦追问：“什么时候？”

　　“时间正好的时候。”她还卖上了关子。

　　——

　　赵云锦没多问，两人刚收拾好书包便看见隔壁班后门的一抹身影，然后孟语枝急急忙忙地也离开了。

　　她关好门窗，至始至终没看见熟悉的人影，不禁探头往里望。

　　视线锁定住某人时，她惊喜道：“阿焰哥！”

　　教室关了灯，他借着走廊口的月光，视线顺着声音看过去。

　　少女上衣里面穿得单薄，外套便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微微踮起的脚尖出卖了她的激动，凌乱的发丝透露出别具的美感，弯成月牙般的眼睛让人忍不住注视。

　　许白焰一时愣住，过了几秒心脏太缓活，才来问她：“你怎么还没回家？”

　　赵云锦声音是甜的：“等你啊。”

　　这个回答让许白焰心跳莫名加速，又惊又喜。

　　当然，赵云锦没有告诉他，

　　她训练累得只剩半条命，然后吃了碗馄饨，接着闲聊一小时这些打发时间的事情。

　　两人慢悠悠闲步在月色寂静的校园中，一旁的赵云锦叽叽喳喳讲述着刚才的趣事。

　　“我是我们舞房第一个成功串翻的！”

　　赵云锦怕他不懂，解释道：“就是舞蹈里面一个对我们来说很难的动作。”

　　“嗯，蛮厉害。”许白焰仍旧没有多余的表情，只生硬地夸赞她。

　　“而且，我们去吃了晚餐，老师不知道。”她还颇为自豪。

　　许白焰垂眸便是她得意可爱的表情，不禁问道：“吃了什么？”

　　舌尖似乎还残留着清汤的鲜香，她小小地舔了舔唇角，“馄饨。”

　　许白焰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镜片下一双冷淡的眼眸暗了一分。

　　他又问：“在哪吃的？”

　　“对面！”两人已经来到校门口，馄饨店就落在正对面，赵云锦指给他。

　　许白焰不以为意：“好吃吗？”

　　赵云锦点点头，琢磨许白焰怎么一下多了这么多话题，没过两分钟，继而又道：“下次我请你吃吧！”

　　许白焰勾了勾嘴角，面色冷淡道：“好。”

　　车上只零零散散坐着三四个人，许白焰和赵云锦并排坐在后头。

　　忽然许白焰没头没脑道：“你以后可以等我一起。”
　　“？”

　　“不会的可以直接来我班上找我。”

　　赵云锦问：“什么事都可以吗？”

　　许白焰出乎意料地点点头，以及简单一句：“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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