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忌

　　放寒假之前，朴有天让允浩把在中约出来吃了一顿饭，顺道也把李璃介绍给他认识。见到李璃，想起上次跟允浩闹的那次别扭，在中发觉自己有些太过敏感了。

　　李璃很健谈，可能有天事先也跟她说过一些，所以对于在中和允浩之间的关系，她一句也没提及，聊得最多的话题，还是三个人以前在同一个高中经历过的一些趣事。在中和有天认识最久，而且还是因为两个同样处于叛逆期的少年在最叛逆时期的不打不相识。

　　有了朴有天这层关系，在中的假期被安排下来的时候明显比一般员工要长一些。除了全公司休假的过年期间的那十天，朴有天的父亲还特地给他多加了一个星期。所以在允浩放假之前，在中就赶在春运高峰来临前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

　　官欣在这段时间里曾经打过电话约在中一起出去玩儿，什么自助旅游之类的，一块儿的人里还有张良，在中便趁机以回家过年为借口推掉了。

　　龚如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两个初次离家的孩子盼回了家。

　　前两天接到允浩的电话确认了回来的时间，她便和机场办公室里的人换了班，开始着手准备两个孩子回来之后需要用到的东西。收拾屋子，买菜，做饭，然后在火车到站前的一个多小时就提前到了车站。

　　郑贤赫还在单位里忙着春节前的加班工作，于是大大小小的事情就都交给她。

　　在中看着龚如见到允浩时拉着他问长问短，说他晒黑了长高了，一脸开心的样子，就没有立马上前，站在后面摆弄两个人的行李。

　　龚如仔细打量了允浩一会儿，才注意到站在后面的在中。

　　“在中，怎么见了干妈还躲后面？”

　　见到在中，她心里感触良多。

　　两个孩子一起到异地之前，在中就从以前活泼开朗的样子变得沉默寡言了很长时间。作为长辈，对于孩子因为家庭的变故而变得内向冷漠，她和丈夫都煞是心疼。如今在火车站这一见，发现这孩子看起来还是瘦，也没见怎么长高，心里的滋味儿就更是不好受。

　　“干妈。”

　　在中有些不好意思地上前，还是尽最大权利给了龚如一记微笑。

　　龚如还是像多年前一样那么温柔，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走吧，家里汤还温着，回去正好喝！”

　　龚如一手拉着一个往车站外走。

　　“你们在火车上那么久，肯定没吃好。我让允浩不要因为盒饭贵跑去买一堆泡面，你们两个肯定没怎么听吧？出门在外的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否则我们做父母的怎么能够安心让你们待在那么远的地方？”

　　允浩转头看了在中一眼，发现他正专注地听着母亲说话，于是也放下了心。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他的父母，可能在中根本就不会想回到这个地方来过年。

　　被龚如牵着手，在中感觉到了自己手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暖。

　　这样就很好。

　　他在这个城市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他有个好朋友凌兮，有个喜欢的人允浩，还有凌老师，疼爱他的干爹干妈，他并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回到家里，龚如赶紧洗了手从锅里把还用小火温着的鸡汤端出来，给两个孩子一人拿了一个碗一双筷子一个勺子，让他们尽量吃，最好是把一整锅都吃完，能吃多少吃多少。

　　在中倒也没客气。

　　一来是因为龚如对他的态度让他把一些担心忧虑都放下了，二来也因为他确实是饿坏了。

　　等到两人感觉吃得有些撑了，这一大锅鸡汤还真就差不多快要见底了。

　　“在中，你还和以前一样，跟允浩睡一个屋。以前你每次过来，把你们俩拆开一会儿你们都不乐意。”

　　那都是小时候事情了。

　　那时候没什么避忌，两个兄弟一般的好朋友喜欢黏糊在一起倒也挺正常挺自然，可现在，在外人看来倒是没什么，像是龚如，说起这些话的时候一脸理所当然，可在他们俩人听起来，就不那么理所当然了。

　　所谓心里有鬼，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允浩，你把行李收拾一下，在中，来，干妈有事跟你说。”

　　允浩本来想开口询问，可抬起头看到母亲的表情，知道这件事情自己插不进去，于是给在中使了个眼色就进屋收拾东西去了。而龚如支开了允浩，在中也猜到她要说的大概是些什么事。既然已经回来了，有些事情肯定避不开，迟早都得面对。他在火车上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龚如把在中带到主卧室里，从抽屉里拿了一张卡和一本存折出来。

　　“干妈……”

　　“这东西在我这里放了也快半年了，就想着等你回来之后交给你。我知道你们父子俩已经断绝关系了，可你爸爸……他觉得这些东西还是交给你自己保管比较好。你妈妈过世的时候留下了房子和店铺，这些你爸爸本来打算等你上了大学之后留给你自己去处理，结果你……现在既然你们已经没什么牵连，他在你离开之后就托人把房子和店铺卖了个好价钱。钱都在这里面了，我帮你保管了一阵儿，现在也该交给你了。”

　　“干妈，这钱我不想要。”

　　他从没想过要从金诚德手里把母亲留下的东西取回来，现在这样，他乐得一身轻。

　　“傻孩子，这是你妈妈留下的，是你的东西。”

　　妈妈已经没了，要这些又有什么用？

　　龚如看他不肯接，而这东西摆明了只能交给在中，不可能还回去也不可能一直让她帮着在中保存，于是不由分说就塞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

　　“你现在出门在外，还没有个用钱的地方？你和允浩不同，你选择了提前出社会，就要准备很多东西。干爹干妈和允浩都希望你能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但你也要知道，有些事情，干爹干妈没有办法帮你的忙。钱多一些当然是好的，你乖乖听话，把东西收好。就算现在用不着，以后找女朋友或者结婚，总得慢慢攒钱，有了这个，什么都方便。”

　　在中看她一脸为难，最终还是收下了。

　　或许她说得对，这份原本是他妈妈留下的财产，的确应该属于他。但他心里清楚，金诚德做到这个份儿上，也就代表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彻底断了，再无往来。

　　等允浩把行李都收拾好放进柜子里，凌兮的电话也打来了，于是俩人向龚如交代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和凌兮越好见面的地方，是高中学校外面的那家烧烤店，以前他们仨已经光顾的地方。

　　凌兮考的大学也在本地，所以来这里吃东西的时候不少，烧烤店老板很热情地和他们打着招呼，让他们到里面最安静的地方去坐。

　　在中和凌兮依然是在烧烤端来之后还一个劲儿往里加辣椒粉，允浩则是放了一碟醋在跟前蘸着吃，实在是受不了他们两人不怕辣的习惯。

　　和允浩在一起久了，在中有很长时间没有吃过太辣的东西，所以这一次算是吃了个酣畅淋漓。可也正是因许久没吃，一下子吃太多，肠胃有些不适应，回家的时候已经抱着肚子瘫倒在床上了。

　　龚如嘴上埋怨这孩子吃东西实在是不注意，却还是细心地热了牛奶。

　　回来的第二天，在中跟龚如提了提想去公墓的事，龚如早就料到一般，帮他准备了东西，让允浩陪着一块儿去。

　　其实在那次葬礼之后，在中一次也没有来过这里。

　　朴恩娜去世得太过突然，刚开始的时候，他总抗拒这个已经发生的事实，他宁愿相信母亲只是因为有事离开了，而不是出了意外永远地离开了他。可他还是很快发现他必须面对这件事，因为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他想逃避就真的能够逃避得了的。

　　而他一直没有来，是因为他知道他一旦来了，一旦看到墓碑上母亲的名字母亲的照片，就会有很多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

　　现在，那些压着他的事情，总算是彻底搞一个段落了。

　　允浩帮着放了鞭炮，烧了纸钱，然后将一些卤肉和酒水也放到墓碑前。

　　在中只是傻愣愣地跪着说话，跪了一会儿就起身说该回去了。

　　“不再多待会儿？”

　　“都说完了，早点回去吧。”

　　他知道，母亲一定是希望他能够忘记家庭所带来过的所有不幸重新好好生活，他也一定会做到这一点，让母亲放心。

　　公墓离市区很远，上山的时候是坐的从市里找来的出租车。要下山的话，就得自己想办法了，这地方要遇上一辆出租车实在是不容易。公交站牌离公墓所在的位置有一两公里路，俩人决定先往公交站牌所在的方向走，如果路上遇到出租车最好，遇不上的话就老老实实走到站牌那里坐公车。

　　可能是因为刚刚拜祭了母亲，在中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允浩想着要怎么打破沉默让他从失去母亲失去家的悲痛中走出来。

　　“我爸要等到下个星期才开始正式放假，妈说过两天我们一块儿陪她去办年货，就不去市场了。现在大型超市里什么东西都有，也不贵，还比市场上更热闹。我们就当是去做苦力帮着提东西，有什么想买的也顺道一起买了。”

　　“好。”

　　办年货……似乎的确是一件很热闹很令人开心的事。

　　他好像很多年都没有和谁一起办年货了。

　　今年过年有允浩和干爹干妈陪着，他也就不会显得孤零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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