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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终于迎来了乞巧节。
一大早茵茵便火急火燎地寻上我,躲在我屋内抓耳挠腮。盖因七夕已至,而她原本打算为林子昭做的扇套却出了岔子。
我有些无奈,只得替她检查。乍一看扇套倒是有模有样,只是再认真细瞧,花间几只飞燕俱绣成了寒鸦,委实令人啼笑皆非。
“也就只有你了,别人我都不敢给瞧的,实在是太丢人了!”茵茵一脸期盼望着我,“话说,它还有得补救不?”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从来都是开工容易翻工难,若想要赶在今晚之前弄好它,以我之能,是绝无可能的。”
“那怎么办呐?!”茵茵急得双目通红,呜咽着道,“为了它我都两天两夜没合眼了,我、我真的已经很用心绣了,可结果怎么还是一塌糊涂……”无措间猛地抓了抓头发,“难道确如我哥所言?我果真是朽木难雕、烂泥扶不上墙?”
“噗。”哪有为人兄长这样数落自家妹子的。我好容易才忍住笑,同情地拍了拍她肩,宽慰道:“不打紧的,虽然燕子是绣走了形,不过样式却因此成了独一无二,仔细看其实还蛮有趣的,一点儿也不糟糕呀。”
茵茵撅了撅嘴,“有趣何用,二少爷又不见得喜欢,再者说,别人若是瞧见他的名扇套着这么个丑东西,岂不笑掉了大牙。”
我摇头失笑,“你呀,才甭管别人怎么想,你伺候又不是他们。只看你对此倾注了无数心血,二公子他能不珍惜么?”
“嘿,说得有理。”茵茵总算有了笑容,“那你自己呢,晚上都准备了什么?”
我讪讪挠了挠头,“没有呢,一直不晓得准备什么好,索性便不准备了。”
茵茵满脸不信,指着我梳妆台道:“又不老实了吧,我明明瞅见你桌上搁着样新东西。”
不好,是那只金丝楠木椟!
我一慌神,道:“诶!那、那不是,你别……”却根本来不及制止她上前。
她打开匣子,一见了珠花,不由惊赞,“好漂亮的珠花!打哪儿来的?是不是卫公子送的?”
“不是……”我好生尴尬拿回匣子。茵茵不罢休,又问:“那又是谁?”
“总之你别问了。”总不能告诉她,是她亲哥哥所赠吧。
茵茵面露不屑,轻哼一声道:“真是,有必要这么神秘么。”
我歉然一笑,正要将金丝楠木椟藏进柜子里,她却走来劈手夺了过去。
“瞧把你宝贝的!这么好的东西白搁着多浪费,反正你也不戴,不如就暂借我两天使使吧。”
“使不得,这可是……”我心急如焚。她却丝毫不容我解释,挡下我手道:“呐,是姐妹的话就大方点,你只回答我一句,借是不借?”
“我……”我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由着她去。
不过她前脚刚走,后脚我便发现她落下了扇套。
“哎,这丫头,总是丢三落四的。”我叹息着带上扇套追了出去,来到东北小院门口,却见她正缠着林子昭说话。
“你再看看嘛,当真没发现我今日有何不同?”
林子昭正挨着躺椅看书,被她撒娇似地摇着手臂,只得放下书本,表情无奈叹了口气,道:“能有什么不同啊,无非是为了今晚祈拜穿得讲究了些,其实你吧,不必刻意打扮也已经够标致了,乖了一边去,让少爷我静静读会儿书。”说完拿起书重新挡住了脸。
“不许敷衍我!”茵茵气得直眉睖眼,一把拽下他手,狠狠一指自个儿脑袋道,“给我往头上瞧!”
林子昭懒洋洋地抬起眼,“唔,发型不错。”但当瞧见她鬓边那只金丝四宝攒珠花,神色就是一怔。
茵茵眨了眨秀目,貌似很紧张地盯着他,问:“怎样,好看么?”见对方痴痴点了点头,便嘻嘻道,“是玉苓送给我的哦!”
“怪不得!”林子昭这时忽然将书合上。茵茵见状眉头不由大皱,“啊?”
“呵呵,别误会,我并非指你不适合戴珠花,而是说这种款式的珠花更适合玉苓罢了。”林子昭笑着解释道,“玉苓呢,她人生得清秀,若是经这件首饰衬托,便会有点睛增彩之效。而你天生丽质,倘或再缀上华丽之物,反而显得庸俗,明白我的意思么?”
“不明白!”茵茵瘪了瘪嘴,“你倒是夸赞我呢,还是说我不如玉苓呀。”
林子昭有些好笑,“我不过想说她这珠花挑得极有眼光,这你都能误会,看来我还是保持沉默为妙。”言罢继续看书,再不搭理对方。
呵呵,茵茵这丫头,脑袋瓜子都装的什么?
我苦笑不已,这种时候自是不方便出现,本打算另寻他人好将扇套转交给茵茵,不料没走多远,便碰见了柳苌楚。
“你上这儿做什么?”柳苌楚皱着眉头,语气颇有审问的意味。
“找茵茵。”我拿出扇套道,“方才她有东西忘在我那了。”
他哦了一声,目光投向我鬓边,陡然一沉,问:“怎不见你戴珠花?难道它真的那么不入你眼?”
我忙摇头,“岂敢岂敢,只是茵茵觉着好看,暂时借去戴了。”
“什么?”柳苌楚脸色一沉,“你居然借给了她?”
“呃……”我一噎,预感到大事不妙,“应该、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当然不妥!”柳苌楚一甩袖,往前迈了一步,逼视我,沉声问,“你究竟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焉能不明白呢,只是我心中愈是明朗便愈是不敢看他。我低着头迟疑了半晌,才鼓足勇气摇头答道,“不明白。”
一声气忿传来。
“你,你当真是蠢笨之至!”柳苌楚忽然一把捧起我的脸,落下吻来。
他手冰冰凉凉的,双唇却烫得吓人。
我如遭雷击,脑袋轰隆隆作响,就那么通身麻木钉在原地,失了主意。
不知过了多久,柳苌楚终于放开我,他微微勾着唇,似笑非笑问:“现在,该了然了吧?”
我冷汗迭冒,唇上似乎仍残留着他的温度,心脏在这时方才有了知觉,一个劲儿扑通扑通地狂跳。
“怎么还不明白么?”柳苌楚又问了一次,我反应过来正要推开他,冷不防却瞥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
是林子昭。
他眼神漠然瞅着我们这边,良久良久,薄唇扯开一个冷笑,转身离去。
完了!我心神俱乱,“诶……”却根本唤不住他。
柳苌楚也瞧见了他,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只勾起我下颌,望住我一字一字道:“明日此时,希望你能给我答复。”
我腹中委屈悄升,眼眶不由潮湿。
没想到他离开后,又换她妹妹上阵。
“你们两个刚才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茵茵怒气冲冲,一把摘下金丝四宝攒珠花,疾声质问我,“你说,珠花到底是谁送的?是不是我哥哥?”
事已至此,我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于是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这么说传言不假,我哥他果真喜欢你?”
我不知道,别再问我了。
她见我不答,一跺脚道:“你、你们也太不靠谱了!”遂去追柳苌楚。
这回,误会真的闹大了。
我匆匆忙忙寻上林子昭,他独自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用书盖着脸。
“二公子,刚才的事……其实……”犹豫着,我不知从何说起。半晌不见他有动静,便悄悄走近。
就在这时,他突然取下书本,转头看我,一脸浑不在意的笑容,道:“没事儿,那是你的自由,不必向我解释。反倒是我,莽莽撞撞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才要请你原谅呢。”
“你……”五味陈杂。他这是在报复么?毕竟从前,我也曾这样数落过他。
我们之间,究竟如何会变成这样?
原本不是好好的,一切都很自然么?
也许,是报应吧,又或者,真的不到时候。
“对不起,那我不打扰你了。”想了一阵,我决定离开。
不料手腕一疼身子一转,突然就被他带入了躺椅。
林子昭眼里仿佛冒着火,一臂压着半躺的我,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我见过他开心,见过他失落,却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此时见他俯下脸来,似欲学柳苌楚那般侵犯我,我心头一紧,本能地别开脸闭着眼惊声叫道:“不要!”
一时间,院内静得仅剩我自己的呼吸声。
林子昭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我鼓足勇气睁开眼,意外地,获他一脸轻蔑的笑。
“他吻得,我却吻不得,显而易见,你是中意他的。”
“不……不是……你相信我,我真的和他没什么。”
“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林子昭却打断我的话,俯视着我,笑容轻佻道,“笑话,我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因此事而恼火?莫非你以为,我喜欢你?”
“……”难道……不是么?我顿然失语。
如果不是,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着我?
或是我当真误会了?他一向游戏人生,之所以待我特别,不过是觉着有趣而已?
是么?真的是我自作多情了么?
我不明真相,往事如烟历历在目,心头不免一阵绞痛,酸甜苦辣犹如鱼刺般梗于喉间,最后俱化作泪水,潸然淌下……
星河渺渺,陆上河流清浅。这一夕乞巧,伝州城中的善男信女,如何能不感到欣悦。月老庙内、魁星楼前,人流往来络绎不绝,我一个人沿着河岸行走,几个孩童嬉闹着从我身边跑过,河面上莲灯盏盏,漫天繁星辉映着水光,在粼粼水波之间缓缓流动。
“这位姑娘,请留步。”朦朦胧胧,似乎有个声音在唤我。
循声望去,却见围墙外头相思树下,一灰袍道士坐于卦摊之后,捋着山羊胡微笑打量着我,正是那闻名伝州的神棍,贾无道。
“姑娘中有万千心事难抒,贫道这里正巧就有觉解之道,姑娘若是信得过贫道,不妨过来一坐如何?”
我顿觉好笑。话说这大七夕的,一个女孩家却孤零零走在街头,只要是个明白人,均不难猜出其心事重重,哪里又用得着他来解析。
不过他也不容易,此等节日他不在家歇着,明知无人会上当光顾生意,却仍顶着昭著臭名在这里为生计操劳,看着怪可怜的。于是我想了一想,最后还是走到卦摊前坐了下来。
“道长当真知道小女子为何事所困?”
“嗯。”贾无道笑眯眯点了点头,道,“情。”
“哦?”呵别说,他倒确有几分眼力,这几年神棍总算没白当。我懂规矩,遂取了些卦钱搁到案上,道:“愿闻其详。”
贾无道眉开眼笑,也不顾什么道家风仪了,上前便将卦钱拨到手心里,一面数一面道:“姑娘在找人,这个人姑娘已找寻多时,是姑娘的心上人。”
我心下苦笑,就这水准,没准我也能摆摊算命了。
“道长不立卦么?”
“用不着用不着,区区小事何必卜卦。”贾无道说着抬头看了我鬓边一眼,后一指远处,道,“姑娘只管往西走,西边那座桥瞅见了没,那上头人多,说不定会碰见你想见之人。”
我哑然失笑,这算什么回答?
只是……西边。
我忍不住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西,鹊桥。
鹊桥会。
那晚林子昭在我掌心写下的正是这三个字。
我二人原是约定今夜在鹊桥上相见。
可惜早间发生了意外,恐怕今晚他是不会赴约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情不自禁走向鹊桥。
对岸张灯结彩,欢声鼎沸,遥遥望去,忽见一袭青衫独行穿梭,我一怔再难动弹,刹那间喧嚣似也消散,灯影似也朦胧。
他来了。
他还是来了。
我的眼眶微微发热,待对方终于回眸四目交汇,相去,不过一条河而已。
桥心,流萤稀稀。林子昭凝视着我,目光坦然道:“白天的事我很抱歉,当时我只是怄气,所以言辞难免过激。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你,只不过我不确定,你心里最在意的人是不是我。现在,你可以给我答案么?这一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深信不疑。”
我曾以为,女儿家当面临此景时需得矜持,才不至于被对方轻看,可原来在心上人面前,是不需要太含蓄的。有些感觉不把握,往往没有后悔的余地,有些真心话不说,也许,将来再也没有吐露的机会。这一次,我不想错过,我很确定,是真的喜欢和他在一起。
“有个人,过去处处与我为难,因此我厌恶他、排斥他,可后来不知不觉的,他莫名其妙就驻进了我心里,他……”话到此处我忽然哽住,良久过去,方在对方期许的目光下,轻轻的道,“他叫子昭,林子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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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谁强吻谁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