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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晚膳摆上桌已久,却不见林子秋和柳苌楚回来。众人习以为常,尽管个个饥肠辘辘,却坚守偏厅陪着蔓吟等了又等。
林子昭不忍坐视,遣人上商号催返,而后好劝歹劝,总算令蔓吟先动了筷。
不必说,这一顿饭蔓吟自是用得郁郁寡欢。虽然私底下她只字未向我抱怨,但我瞧得出,她心里其实十分委屈。她与林子秋新婚燕尔本该形影不离,怎奈林家家大业大,林子秋分,身乏术,以致新婚以来,两人总是聚少离多。
锦盒还是那方锦盒,布面绣线依旧光鲜,只是当日林子秋交给我的药,现如今已剩下一半不足。
一想到添药的日子不远,我口舌发苦,伺候完蔓吟沐浴看她服药之时,肠胃更是几欲绞作一团。
拜这闷热的天气所赐,今晚我的脑袋昏沉沉的,与蔓吟闲话家常的过程中,一直不大提得起神。
迟迟等不到林子秋,蔓吟失落之余也有了倦意。我见她哈欠不断、柔荑不时地揉上眼睛,便劝她先行就寝。她不答应,强打精神取来日间那本书边看边等,然而没过多久,还是支持不住睡着了。
她读的竟是林子昭的文集。
我满怀好奇翻开浏览,入目尽是疏狂不羁的字体,词格潇洒寓意激昂,篇篇堪称佳作,句句煞有看头。
这些真的均出自林子昭之手么?
我无限怀疑。以往我与蔓吟一有好东西总会一齐分享,衣物首饰尚且不分彼此,更何况书籍。于是我兴致勃勃揣着文集回到房中,本想一口气读完好于明早归还,孰料累了一天四肢乏力,一粘凳子便恹恹欲睡,索性就伏在桌上,枕着手臂打盹。
哎,头疼,不知是不是林子秋他们回来了,我隐隐约约听见厨房那端有起灶的动静,耳边总有蚊子在嗡嗡叫着,我懒得抬手驱赶更无力起身关窗,就这样闻对面飘来的饭香,浑浑噩噩地睡。
半睡半醒,忽觉后颈处凉飕飕的,我迷迷糊糊转醒,费力地仰起脸来撑开眼皮,只见窗外天昏地暗已是深夜,林子昭正半趴在窗槛上,笑嘻嘻为我打着折扇。
我恨他。
我一翻白眼又趴了回去,脑袋恰巧挡住那本文集。
“嗳,别不理人啊。”林子昭似乎急了,在我头顶上方喋喋不休,“虽说时下天热,可你这样窗户大开当风而睡,是很容易害病的,听我一句别再睡了,想休息的话至少也关了窗回床呀。喂,你可听见我说话?呃,不是这么快就睡着了吧?喂,倒是醒醒、醒醒呀……”说到后来,折扇噼里啪啦敲着窗槛,要多闹心有多闹心,我真怕他一个不悦,将扇子招呼上我后脑勺。
吾不为所动,伏桌佯睡,就盼着时间一久这公子哥能识趣走人,岂料该君热心好义,眼见爬窗无果便转战叫门。
谁来救我?!
我欲哭无泪,生怕他一嗓门扰了众人清梦,无奈之下,只得忍着头痛起身开门。
“二公子,你究竟有何贵干?”我隐忍不发,额心咯着一股热气隐隐作痛,两边的太阳穴亦是突突的疼。
林子昭露齿一笑,道:“深夜造访,自然是有要事。”满脸得逞的笑容,一瞧便知适才其焦急之声俱是伪装。
我扶额。咝,好像有点烫。
随即瞥了眼厨房,狐疑道:“是何要事?难道又是宵夜?”
“聪明。”林子昭目露嘉许,折扇敲进手心,笑道,“那么不用我说你自当也了解,茵茵和厨娘大婶这会儿皆已睡下,只剩你能帮忙了。”
“……”诸神明鉴,敝人原本也在睡梦之中,是生生被某人吵醒的。
古话都道吃亏是福,我怎么瞅着自己离走运遥遥无期呢?为一个屡次捉弄自己的人烹制宵夜,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我愈想愈不甘心。
可又有什么法子,谁让对方是我家小姐的小叔子、我家姑爷的亲弟弟,是这林家挂名的二当家,最郁闷的是,我先等过头后睡过头,自己也忘记用晚膳了。
“哎……”我长吁短叹,进院打了盆井水净脸浇醒自己。好在今夜运气尚佳,厨房内食材有剩余,我洗切腌熬折腾了许久,终于做出两碗像样的鲩鱼粥来。
我端了大的那碗给林子昭,自己这碗除了量少些,鱼肉同样片得薄薄的,绵烂的粥里几只虾仁若隐若现,再点缀些碧葱嫩姜,虽不及大厨手笔赏心悦目,马马虎虎也算得上是顺眼吧。
和前次迥然不同,今晚林子昭的吃相十分文雅,不再眉飞色舞点头赞叹,只那么一小口一小口静静吃着,细嚼慢咽仿佛在品鉴珍馐,偶尔会抬手抹去额上沁出的细汗。
我却没什么食欲,支额浅啜数着米花,一则因为身体不适口中无味,二来我自幼生长于塞外,对河鲜素来不感兴趣。
我糟蹋食粮之举引起了林子昭的注意,他停勺望着我,怪道:“怎不吃呢?这鱼片粥滋味清甜,比厨娘大婶,恩不,应该说比‘天然居’的手艺都好。”
我扯了扯嘴角,“二公子谬赞了。那天然居是什么地方,伝州饭庄之首,我做的东西与之相比,就形同瓦砾比美玉、寒鸦比凤凰。”
林子昭摇头一笑,“我并非恭维。”随即挥开折扇轻摇起来道,“这么解释吧,你所选食材虽不及天然居的名贵,味道却做得不相上下,所以我认为比天然居更胜一筹。”说着眼睛一亮好像想到了什么,炯炯有神望住我,道,“不信咱们明日便去试试,如何?”
“啊?”有点突然,我愣了一愣。本欲推辞,可转念一想有机会见识大师厨艺也是好事,遂改口答应。
“甚好。”林子昭一笑低头继续喝粥,喝过半,再度规劝我道:“还是趁热用吧,你晚间也没吃什么东西,就算再没胃口,好歹也将肚子填饱,一个人若想健健康康,最好善待自己的胃。”
唔,其实他还挺细心的,至少比蔓吟先发现我没用晚膳。
我小小地感动了一把,不知是不是在闷热的厨房里呆得过久,头似乎更疼了。
“喏,这个送你。”对方变戏法似的,忽然掏出个小匣子推到我手边。
我一怔,想到无功不受禄,于是退了回去。
“收下吧,下午我将你惹哭了,权当给你赔罪,你若不接受,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匣子再次被推了过来,林子昭的态度极为诚恳。
“……”话说他这人真怪。得罪人事后又赔礼道歉,这与给人一巴掌再还送笑脸有何分别。
不过总归是他一番心意,我如果拒绝,恐有不近人情之嫌。
只是我仍有担心,遂表态,“倘若又是名贵之物,玉苓这回是断然不再收了。”
林子昭轻笑了一下,“只管放心,不会再有第二条蚕丝手绢,本公子要送,当然是送有意义的东西。”
他话已至此,我再推辞定显得矫情,于是我道了声谢,收下。
启匣,突然有颗彩蛋蹦了起来。
我一愕定睛,却是个芝麻官不倒翁。
大腹便便,白鼻子八字须,前俯后仰间,乌纱帽两侧的两枚金币一晃一晃的,十分滑稽有趣。
“噗嗤。”我忍俊不禁。对座的林子昭也是一乐,笑容带着欣慰,道:“瞧见你笑我就放心了,记住,往后若是遇见烦恼无处排解,不妨先痛痛快快哭一场,然后再看看它,免得闷出病来。”
是啊,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称心如意,哭不是软弱笑亦非幼稚,只要发泄出来,心情自会舒畅很多。
我豁然开朗,点点头由衷地微笑,现在的他貌似,不那么讨厌了……
数日来光顾着躲避蔓吟,忙时我倒不觉身子有恙,然而一旦去了心病精神松弛,立时病来如山倒。这不晨醒时,我头疼欲裂浑身滚烫难以动弹,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不知多久,等到再睁眼,蔓吟正守在床边,亲自替我冷敷。
“小姐,我怎么了?”除了缕缕苦水过喉之感,我几乎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
“中暑喽,连自己中暑都不知道,看来是烧糊涂了。”蔓吟撤下湿巾,手背贴上我额头,一面试着温度一面作惆怅状,“怎么是好怎么是好,虽说热度已退可人也已经呆了,今后我得天天对着一个傻妞,这让本小姐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
我只觉一股热气又蹿上了脑门,拂开她手坐起身来,忿忿道:“谁、谁傻啦!有你这样对待病号的么,我没烧傻都被你咒傻了。”
“该!谁让你成日躲着我,要我说傻了才好,傻了就服服帖帖不会乱跑,傻了就不会没大没小跟我顶嘴,哼!”蔓吟怨气十足,受委屈的倒像是她,“枉我担心你怕生,撇下子秋支开众人亲自照看,你倒好,就这态度?说你几句又怎么了,告诉你,在你找到归宿之前,只能对本小姐言听计从!”
好罢!我理屈词穷。斗嘴理论,十个我也不是她的对手,只能犹有不甘瞪着她。
“呦,还不服气呢,看样子我非得想个法子好好整治你不可。”蔓吟见状,双眼不由眯成一线。
我预感不妙,立即裹紧被单,警惕道:“你、你想如何?我大病未愈,可、可经不起折磨……”
蔓吟嘿嘿一笑,仿佛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别紧张呀,不过是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你且诚实作答,小姐我非但不予为难,可能还有奖赏哦。”
我不寒而栗,“什、什么?”轻易相饶也就罢了,还带利诱,恩……一准没好事。
果然,蔓吟咧开嘴幽幽一笑,忽然朝我扑来。
我大惊倒榻,下一瞬她却转向,从我枕下摸出一物,拎在手中晃了晃,道:“呐,就是它了,你老实交代,拿它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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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要花不? 可以留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