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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辛爷
程采玉见状微微迈出一步，缓声问道，“那不知各位英雄，又是何时收到的字条？”
那三人对视一眼，也不知该由谁来接这个话头。半饷，才见聂沅接道， “五日前，我派接到隐贤山庄飞鸽传书，信上所写破事体大，师尊便吩咐我带了师兄弟们日夜兼程赶往山庄。”
采玉点头，目光望向卓一帆。后者会意接道，“我们是大约十日前收到的。”
剩余的杜敏之见此不急不缓接道，“我们是十二日前。”
话音落，三人也都明了其间蹊跷。总不能说，隐贤山庄早在十二日前便发现长风镖局意图不轨，但陆陆续续拖延了这些天，才将求救信分发出。
这方站在长风镖局众人中的林峰听到此处，也是微微蹙了眉峰。
采玉见来人神色略有松动，微一侧首，便要继续，不料一直未有太多言语的杜敏之却抢了先。
“可隐贤山庄惨遭灭门已是事实，贵镖局也确实接过隐贤山庄的镖。其中或有其他缘由，但在未查明前，只怕贵镖局也脱不了嫌疑。”话说得义正言辞，语气也是不卑不亢。其余众人听到这话后纷纷附和，气氛一时间回到了最开始的激愤。
程采玉倒也不急，退身回到长风众人中，余光不经意间扫过郭旭。见那人擒着笑，眼神中是一贯的悠然笃定，想是已有计较。
人群，又渐渐开始躁动起来。
程铁衣自程采玉回来后便一直看着那三带头之人的表情，而那三人也只和他对视，似乎并不准备阻止身后众人。程铁衣不削地哼了一声，镔铁盘龙棍撞击地面，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众人一惊，下意识住了口，望向来源。
就见程铁衣将盘龙棍一立，起身上前一步，话语中含了内力，声音雄浑，到是颇有几分大家风范，“那你们想要如何？”
众人被这架势唬住，气势瞬间弱了不少。
江湖皆知程铁衣秉性刚烈，人虽有些木讷寡言，但却是个认理不认人的主。若把他惹急了，怕是一般人皆讨不了便宜。
聂沅微微蹙眉，卓一帆也是若有所思，反是杜敏之咧嘴一笑，语气中带了几分挑衅，“不然程局主将这次走镖的镖头交出，我们大伙一起问问，如果其中真有误会，也方便解释不是。”
本是合情合理的请求，奈何程青当下并未回镖局。长风众人相互对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是否该据实已告，更何况即便说出，这些人又是否会信。
杜敏之见他们神色迟疑，笑意更甚，眸中带出些许的狠辣，“还是说长风镖局贵为天下第一镖，却是窝藏贼人，杀人越货的主？”最后一句，一字一顿，甚至带上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郭旭隐在人群中，早前也不太注意这杜敏之。这会见他神色，颇有些寻仇的意味。可这数十年，并未听闻长风镖局与七星堡间有所瓜葛。一时，倒是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当下群雄激愤，助威呐喊不乏其数，更有甚者拔剑而向，意味不言而喻。
程铁衣冷了眉目，目光在这院中众人中梭巡，“长风镖局自开张来就以信誉为本，又怎会自砸招牌，去做那蝇营狗苟之事。”
杜敏之不理，只朗声问道，“那程局主是愿意将那镖头交出？”
“自然。但这镖头现下并未回来。”
杜敏之鼻中轻哼，缓步走到程铁衣跟前，“怕是程局主为了护自己儿子，不愿将他交出吧！”
程铁衣何等直率之人，鲜有被人这般诋毁，心下大怒，手中盘龙棍便指向了杜敏之，“你莫信口雌黄！”
“铁衣！”郭旭一声低呼。如今这事听来，长风镖局并不占理，若是贸然动手，怕这来人众多，也是讨不了好。
奈何那方程铁衣怒气上涌，并未听见郭旭声音。程采玉见状也赶忙暗中拉了程铁衣的衣袖。
杜敏之似乎对这景象早有所料，拔了手中的长剑，迎上程铁衣的盘龙棍继续说道，“莫不是程局主被人说中，恼凶成怒，想要杀人灭口？”
“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然无法继续。双方皆怕自家人吃亏，一时间，拔剑之声，起势之音漫漫不绝。
危机，一触即发。
·
便是在这千钧之际，忽听见一声戏谑，“这么多人守在门口，可是迎接你辛爷回来？”言罢，便见一黑影略过，穿过院中众人，轻巧落在程铁衣身边。
众人未来得及瞧清这人是如何出来，又是如何落地，只一晃眼，便见一柄剑鞘顶在了杜敏之的剑身之上。
朴实无华，无格无穗，通身等宽。是把利落干净，出鞘无悔的剑。
长风众人见到这剑，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而那方众人似乎也识得这剑，当下议论声纷杂。
杜敏之转头瞧向来人，就见他一身棕色短打，额前留了一束长发，遮了左边半壁额头。嘴边噎着笑，双目间闪着打趣的意味，见杜敏之瞧来，眉峰一挑，接着笑道，“我到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原来，是条南疆的臭虫。”却是名满江湖的快剑辛力。
杜敏之暗叫不好，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听见辛力称他臭虫，居然也不恼。顺势将手中的剑收回，杜敏之转身朝向辛力，“原来是辛爷。”
他本是寻思长风镖局好手凋敝，郭旭下落不明，辛力外出未归，镖局内仅剩程铁衣一人。他七星堡人多势众，便也不畏长风镖局拒不交人。如今看来，怕是有些棘手。
辛力将剑插回腰间，右手习惯性地一抹鼻尖，“你们闹哄哄聚在我长风镖局门口，可是来踩盘子？”
聂沅听了这话赶忙上前，似是解释地将原委简述一遍，末了略带几分谦逊地说道，“我们本是为隐贤山庄讨个公道，未有为难长风镖局的意思，也望辛爷莫要偏袒。”
想辛力纵横江湖数十载，早年虽以猎人头为业，但自加入长风镖局，侠肝义胆，千金一诺，名声已是遍誉江湖。如今谁人见他，都得尊一声辛爷。辛力见他青袍道冠，拂尘在侧，说话真挚，举手投足也是进退有礼，倒是个难得一见的后生，心下颇有喜欢。“好说。那你们现在是想如何？”
“自然是希望能与程少局主当面对质。若是有误会，也好早早了结。”回话的，却是一旁的卓一帆。
其实辛力今日回镖局，正好赶上了这闹剧的后半段。他不明所以，也不好贸然现身。后来见双方摩拳擦掌，已然一副拳脚相向的姿态，这才出了声，站在长风镖局这边。是故对于程铁衣刚刚提及的程青并未回镖局，他已是知晓。
“那你们是没听见刚刚程局主所言，程青暂时并没回来。”
“谁知这话是真是假。”杜敏之此时已退回了人群中，见辛力这般答道，捏了嗓子回到。话中带刺，颇有些冷嘲热讽的意味。
程铁衣面露愠色，奈何一旁程采玉递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满腔的怒火便只得压了下去。
“那不知众位英雄如何才能信的过我长风镖局？”程采玉按住自家欲发怒的胞兄，挺身徐徐问道。她既未打着程铁衣的名号，也不言及自身，只道长风镖局，便是将几人合成了一体。若是有人不信，便要考量是否是要开罪整个镖局，以及这背后的人脉势力。
聂沅听此已有顾虑，卓一帆倒是无畏，杜敏之听后反笑，只道，“不若让我等搜搜这长风镖局，也好看看程局主是否说了实话。”
“杜兄……”聂沅听这话，下意识唤了声。
长风镖局乃是御赐的天下第一镖，十几年来江湖声望颇高，这般之下，又岂容他们轻易搜家，平白辱了名声。
“笑话，我堂堂长风镖局，岂是你们说搜就搜的。”果然，话一出，程铁衣已是冷了眉目，手中内力凝聚，当下用盘龙棍震碎了脚下的泥砖。
辛力也是一咧嘴，将剑扛在肩上，话语中虽含戏谑，眼神却已敛了笑意，“就凭你们几个，想搜长风镖局，怕是欠了些火候。看来今天，我辛爷是赶上场热闹。”
聂沅本就不赞同杜敏之的话，眼瞧这梁子便要结下，正想出来斡旋。不想后方跑来三人，各自俯身在三人耳边低语几句。
三人听完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彼此眼中的计较。
正此时，就听得后方传来一片脚步声，有人扯了嗓子喊道，“京畿重地，是谁人在此聚众闹事。”却是巡视的禁卫军见此处人声嘈杂，前来问询。来人众多，已是将众人团团围住。
江湖中人大多以侠士自居，不削于与官府扯上瓜葛;但镖局之人由于行业特殊，免不了与官府有所牵扯。
是故这方程铁衣听见来人声音，已是抱拳一揖，“左百户。”
那左百户从人群中穿过，右手握刀，抱拳还礼，“程局主。”转身朝向三派之人，“尔等在此聚集，所为何事？”他虽是膀大腰圆，髀肉复生，但言谈之间，官威倒是十足。
众人未料得禁卫军插手，且那头领似与程铁衣熟识，一时间有些犯难。常言道民不与官斗，更何况天子脚下，若是惹了禁卫军，怕也不好脱身。
可还未等三人答话，程采玉已是接口道，“百户大人，这众人来我长风镖局，自然是来托镖。未考虑到聚众人多，是我长风镖局的过错。”
左百户见程采玉这般回答，便是一笑，“既然如此，那不然请程大小姐将众人请进镖局，再做详谈。这堵在外院，被不明就里的人上报千户大人，左某怕要落个失职之罪。”
程采玉点头，便向着聂沅三人说道，“不然就请三位到屋内详谈，其余英雄若是有所顾虑，大可在对院的茶馆等候。我长风镖局自开门便在此处，绝对是跑不了的。”
一番话，软硬皆到。
聂沅点头，卓一帆也是从善如流，而那杜敏之虽然眉头紧锁，见禁卫军这架势，也未再有言词。一行人各怀心思进了内院。其余众人得了令，各自寻了地方等候。
·
辛力本就不喜嘈杂，回院时便有意走在后方。抬眼却见人群中有一身影，一袭白衣，头上用白玉簪子束了额发。他虽没有看清那人面容，心下却是没缘由一跳。眼见那人消失在照壁之后，赶忙追了上去。
刚刚转过照壁，就见一人立于树下。
正午的阳光正好，院内枯枝嶙峋，金色的光影便毫无阻碍地打在那人脸上。见辛力行来，扬了唇角的笑意，“辛兄刚刚，好大的气派。”本是打趣的语调，偏生让人从中听出了一丝情意。
辛力胸中激荡，却是回口接道，“郭兄好说。”
那人缓缓走到他跟前，并肩而立，微侧过头，“辛兄好说。”
却是许多年前，他二人初识的对话。不过如今，那被调笑好大气派的人，刚刚换了个个。
二人言罢，双目而视，尔后纷纷摇了摇头，大笑开来。
就像是许多年前那个街头，少年们谈论着大淫贼崔万山究竟值多少银子，自此心神相交，便是结下了那段缘。
他二人本是随性之人，眼瞧对方这些年间似乎未有太多的变化，也就不去询问各中情况，只笑着拍了拍肩，便欲一起进屋。
司徒谨回来时便是瞧见这般景象。
心中没缘由地一阵烦闷。司徒谨依旧语调如常地开了口，“郭旭。”
郭旭闻声，回转头，见司徒谨正从照壁后走出，眼睛直直地看着辛力，眸间闪过未名的光。心下了然，身体便下意识与辛力稍稍拉开了距离。
辛力倒是没有察觉郭旭的动作，只随着郭旭回头。就见来人叫着郭旭的名字，眼神却是盯着自己。辛力好奇，偏头靠向郭旭耳畔，“这位是谁？还没听你引见。”
当年檀澜山庄一事，辛力并未同行，自然不识得司徒谨。郭旭不愿辛力牵扯太多，只言到，“司徒谨，这次与我同行回来的。”
辛力嗯了声，朝着司徒谨一点头，全当打过招呼。
司徒谨刚刚见郭旭举动，心情顿时大好，便也不再将辛力放在心上。
三人一起朝着前厅走去。
行至半路，郭旭突然想起了什么，意有所指地问着司徒谨，“方才的禁卫军，可是庄主杰作？”
禁卫军虽负责维护京畿治安，但对于江湖中事，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人去的。今天突然跑来长风镖局，自然是故意为之。
司徒谨点头，嘴角的笑中带出几丝鄙夷，“不过一群江湖草莽，何必在那多费唇舌。”
郭旭知司徒谨行事作风，便也不准备去计较措辞，加上禁卫军的来到，确实是最简单打破僵局的方法，便对这话不置可否。
那方辛力听见，却是不由得眉头暗皱。见郭旭并未反驳，嘴边的话便又噎了回去。只是对于司徒谨这人，辛力不免多了几分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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