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了我，伸了个懒腰，对自己做了一个可爱的手势：“美好的一天！”正要翻身下床，一个丫环模样的人匆匆进来：“二少奶奶，该去给老爷夫人奉茶了。”

　　我顿时颓然，心里懊悔不已，好端端的我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北京了，现在好了，莫名其妙地回到明朝，莫名其妙地嫁给了一个性格乖张的公子哥，现在又要去给所谓的公公婆婆奉茶……以前学《孔雀东南飞》的时候，那个对自己儿媳挑三拣四的焦母让我对古代女子的婆婆一直没什么好印象。现在噩运终于降临到我身上了……

　　我叹了口气，极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十月的北京，天已经渐渐转凉了，成群的大雁仓皇南飞，双翅在高远而深邃的天空剪裁而过。满园的菊花开出一片浓浓的金黄。走出佑园的时候，我听到远处隐隐传来清幽的箫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为这满园的秋色平添了几分萧索之意。我忽然心生凄凉，忍不住随着箫声轻舞起来，流云滚过天边，初升的阳光笼罩在我飘然的衣袂上，翠裙罗衫在瑟瑟秋风里激扬起漫天金黄色的花雨。恍若梦中。

　　一曲终了，我俯身拈起一朵散落在地的菊花，轻声叹息道：“明朝风起终吹尽，开得再美，也逃不脱零落成泥的命运。”

　　“落红不是无情物，弟妹何必如此悲观？”身后传来一个男子好听的声音。

　　我回头，对上一双干净而谦和的眼，眼眸里盈盈的，像是漾了水。正是那天带我回宋府的锦衣男子。他修长的手指执着一只碧玉箫，微微勾起嘴角看着我，眼睛里的蒙蒙雾气突然四散开来，闪出独特的光芒。

　　这应该就是宋家长子，前一届的殿试状元宋倾之了。

　　“大哥。”我躬身向他福了福，“听大哥的箫声里，似是隐隐有萧索意，可也是感怀这秋天？”
　　宋倾之遥遥看着波光粼粼的湖心，眼神里隐隐怅惘：“人生苦短，不过百年而已，百年之后，终为土灰，而这壮美山河，何其有终。人比之于自然，真是渺小啊！”

　　“正因为时光易逝，我们才更要珍惜自己和所爱的人，好好地生活下去啊！”我侧过头，看到他英挺的侧脸，额前细碎的刘海被早晨的霞光染成淡淡的金色。

　　“哟，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二嫂，原来是和倾之哥哥在这里聊得开心呢。”苏婉带着她的丫环锦莲向我们盈盈走来，秀美的脸庞上写满了对我的敌意：“二嫂，按照规矩今天早上你应该去给姨妈奉茶请安才是，怎么还在这里？”

　　我一愣，糟了，刚刚只顾着听箫了，却忘了还有这回事，我忙向宋倾之点头告别，匆匆跟着苏婉走了，却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我，让我一阵发凉。我忍不住回头，却看到锦莲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冲她笑笑，嘲笑自己过于神经紧张了。

　　昨晚宋佑之走后不久，一个小丫环进来伺候我梳洗，我从她口中得知不少关于宋家的事。宋家在京城也是有名的官宦世家，几代为官，在朝中根基很深。宋老爷位居兵部尚书，沉稳干练，深得皇帝信赖。长子宋倾之，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不知多少女子为一睹他的风采而暗中争风吃醋，听说他曾在湖州任上结识一个卖唱的女子，引为知己，可惜那女子不久病逝，他悲痛欲绝，辞官回乡，发誓终身不再娶，是以宋老爷和夫人才会如此积极张罗宋佑之的婚事。而苏婉则是宋夫人表妹的女儿，父母早逝，自幼寄居在宋家，却很受夫人宠爱。

　　又是婆婆，又是小姑，唉，我苦笑一下，只当是体验人生好了。

　　“跪下！”看到我走进堂来，夫人便冷冷对我喊道：“林氏，你可知罪！”

　　我略一诧异，还是乖乖跪了下来：“儿媳不知。”

　　“新婚当夜，你竟然连自己的丈夫都留不住！真是没用！婉儿，家法伺候！”夫人也不看我，轻轻呷了口茶。

　　“是，姨妈。”苏婉看着我，脸上止不住的冷冷笑意：“二嫂，这是宋家的规矩，新妇过门都要行家法的。不过你放心，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我自然不会下手太重的……”

　　她接过锦莲呈上来的戒条，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突然举起。

　　“一 ——”只听啪的一声，戒条狠狠抽在我的背上。

　　我咬紧唇，闷哼一声，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只觉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怎么还会有这种破规矩。我的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我向来吃软不吃硬，今天就是被打死，我也不会低声下气地讨饶的。倔强地闭上眼睛，我恍惚听到眼泪落在地上又支离破碎的声音。

　　“二 ——”我咬了咬牙，第二鞭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疑惑地抬起头，看到戒条被宋倾之牢牢握在手里，苏婉气恼地看了他一眼，不忿地走到夫人身后，狠狠瞪了我一眼。

　　“娘，二弟擅自离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能怪弟妹呢？”他把戒条放在一边，走过来扶起我，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让我心里一阵不安。他与我目光相接的一瞬间，眼睛里分明有一丝怜爱和疼惜，波澜暗涌，却又瞬间消失无迹。

　　“好吧。”夫人放下茶盏，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可以用你来拴住佑之的心，谁知道你竟然在新婚当夜放任他跑掉……今日我可以不罚你，不过你必须把佑之给我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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