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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本是当归
陆小凤跪在站前,右手撑着一滩久年未封的酒。
捧着酒跪了下去。毕竟岁数大了,身体虽说硬朗却已经比不上年轻时的矫健如飞。陆小凤竟不想自己会站不稳不小心打了个趔趄。
他自顾自地笑笑,看来他真的老了。
[花兄。我来晚了,你怪我么?]他用手拂去摊上的封泥,这酒一藏便是二十七年,在揭开盖的那一瞬间,浓郁的就像飘出坛子,陆小凤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已经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碰过酒这东西,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无了那人,竟差不多忘记酒的滋味了。
甘洌抑或辛辣,不尝怎知其中味?
陆小凤取过两个白瓷杯,分别倒满。抬手举起一杯,笑着酹于面前黄土。
[这是27年前来到这枫桥镇,你我一起酿的凤归。如今却我一人来开坛。]
再举一杯至唇前,冰凉的杯刚触到薄唇,笑容硬硬地僵了,仰头一饮,无想泪也顺着眼角落了。
[呵,你说这凤归是用了7种药材,全没想到会这么苦…]杯停在唇上,酒并不烈,只有充满苦涩。
在举一杯饮下,胸腔像是被燃了火,烧得陆小凤心口难耐。
[咳咳咳….]不知是太久没有饮酒,还是这酒后劲足,胸口烧得发慌的陆小凤突然剧烈咳起来。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撑着地面,胸口的那团火好想要把他的胸腔都掏空燃尽,鼻子一呛,眼泪涔涔而下。
[七童…咳咳…你果然怪我不归啊?]伏在地上,泥土将他的袖袍沾脏,陆小凤望着石碑剧烈地咳着。
他颤颤巍巍抚上脸颊抹去泪水,抚上墓碑。
[是我错啊….咳咳…我错你能原谅我么?]他沾了酒与泪水的手抚上花满楼的碑,顺着[花]字,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痕。
光滑的青石上,望着花满楼三个字,陆小凤仿佛见到了那人一般。他轻轻地抚着那三个字,就一如多少年前他拂过他的滑润的侧脸。只是如今,他的手已经干瘦粗糙,抚摸的却只能是他光滑而冰凉的墓碑。
[我等了你十七年。你怎么就一去不归?]他闭上眼,轻轻地吻上了墓碑上的[花],泪水不断地顺着侧脸滑落。
他知道他老了,老到已经记不清楚多少年月多少春秋,但是无论过去多少年月多少春秋他依然会记得他,依然会守着他。
[前半辈子你总是在那百花楼等我,后半辈子换我在这一味堂等你。可你为什么走了就不再回来了?]陆小凤脸贴着冰凉的青石碑,泪水把那碑大片濡湿,夏日和煦的风吹过脸颊,却是刺痛生辣的。
突然想到了什么,陆小凤右手探进了怀里。取出了一对玉貔貅。
一青一白。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就随随便便送人啊?]望着手中的玉貔貅陆小凤苦笑。没想到就为了这对貔貅,竟叫他误了一十七年。
[西门吹雪来找过我。他说你死了可是我不信。]陆小凤左手提起那个白玉貔貅,颤抖地挂在青石碑上。
[知道为什么我不信么?]陆小凤又从手心拾起那青玉貔貅慢慢地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因为那具尸体上没有我送给你的貔貅。所以我不信。我的七童怎么会把这么珍贵的东西失掉?]他惨淡地笑着,中指轻轻地摸了那白玉貔貅。
[我一直以为,是我找药太慢,你等不住就气我离开了。]陆小凤苦笑道 [所以我守着当归等你等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我种了一株凤凰木在院外,门前还种了很多你爱的花,二楼栽下的藤蔓如今已经遮掩了半栋楼。如果你回来,我就会拉着你的手去看那些花,然后对你说,花满楼,你看,我找到当归了。不只是当归,以后所有的药我陆小凤上天入地都可以为你找得到。都能为你找得到….]陆小凤紧紧地握住那白玉貔貅,因为用力,绳子生生地断了。
[西门吹雪说我自欺欺人。可是我就是不信你死了。你让我怎么相信那具焦黑的尸体就是你的?只不过出去半天买当归,回来就看到熊熊的大火把半边的天空都染得火红。看着被水扑灭了的百花楼被火熏得漆黑,所有的花都烧死,二楼的房柱倒了三根,屋里的墙被破碎漆黑,废墟里只有一具焦黑的尸体。你要我怎么接受?你要我怎么面对?]陆小凤泪如泉涌,这些年来所有不愿想起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他的脸贴着冰凉的石碑,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碑上的字。
[所以我一直骗自己。骗自己你只是怪我不归,怪我一去三月因闻了你病重才往回赶。]陆小凤叹了口气,手慢慢地摩挲着墓碑[若如知道沸了的水不去提就会炸沸,说什么我也要等那药煮好了再离开…]
无想我这一去,竟成了诀别。
我一人在一味堂里等了你17年。
殊不知,你却亦在这冰冷墓穴里等了我17年。
七童。我陆小凤这辈子欠你太多….还不起也还不清。
陆小凤打开一个布包,慢慢地掀开,瘫在手心,是一株当归。
那是当年为花满楼寻药寻得的当归。如今依旧为他保存至现在。
为君寻的药,如今才交付君。
盼君约归期,才发现自己才是当归的那个人。
[七童。我来迟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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