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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漂泊
7月12日,木暮公延的生日。
木暮百无聊赖地翻着自己的日历,自己的生日正在一分一秒地接近——但是他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
从沙发上站起来,木暮拉好西装的褶皱,从自己的办公室走出去。现在是午休时间,公司一片静寂,正如自己的心情。
婚礼的那天,也定在7月12日,木暮在心里默默的念着。坐在花坛的一边,木暮抬起头,遥望着那一望无际的蓝。
“叮铃……”感受到手机发出的声音,木暮看了看短信的内容。看到准新娘通过电话传递的思念与关怀,木暮的嘴角浮起一丝温柔的微笑。
但是,下一秒,微笑的温度便消失,成了一道完全没有意义的弧线。
弧线就像木暮恋爱的心情,虽然同样描绘着温柔,虽然同样诠释着关怀,但是缺少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自己心跳的温度。
木暮从花坛上坐起来,向花坛的另一边走去。那里有一个长椅,供公司的员工休息。
木暮躺上了长椅,他的视线里尽是无边无际广阔的蓝。
闭上眼,木暮觉得自己的身体沉入了那片蓝。只有思绪,在那片蓝中漂流着。
那片广阔的蓝是什么?是他深沉如同魔魅般惑人的发,是他波澜不惊却暗藏汹涌的热情,还是他一望无际全然包容着自己的温柔?
木暮能感觉到让自己漂泊的蓝是那样悠然,恍若当年一样让自己幸福。
……
木暮漂回到了自己的求学时代。想到那年他只身一人从神奈川来到早稻田大学求学,想到看到周末同寝室的东京的同学都回了自己的家,想到寝室空无一人只有钟表陪着他滴答滴答和他说话。
后来的他打算周末的时候出去打份零工,毕竟,双休日都呆在寝室或者图书馆学习,他觉得自己的心还是空荡了点。
木暮想起了和蔼可亲的老板娘,那是一个体态臃肿但是脸上永远带着甜美笑容的小妇人。木暮又想起了有些不善言辞的老板,他的表情总是少得可怜,但是他的表情却无法掩饰他注视自己妻子眼神中的深刻的温柔。
木暮想起了自己的工作时间是双休日的早上8点到晚上18点。因为自己的大学离便利店还有一段路程,所以木暮决定早些回去。
木暮想起了在工作的时间老板和老板娘总会和自己聊聊天以及开一些可爱的玩笑,他很庆幸自己遇到这样可爱这样开明的老板,但是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自己依然在自己的空闲时间看着波澜不惊的蓝天,一如自己认为自己的生活有些索然无味的危险。
直到在自己工作的便利店多了一抹魅惑的蓝。
……
那个早上木暮依然时准时到了便利店,刚刚换上工作服便准备去仓库把货品整理到货架上,却发现仓库里没有往日的货品。于是他走回到货架旁,想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在找什么,四眼傻瓜,需要我帮忙么?”那是一个颇具磁性的男声,木暮循着声音望着眼前的人。
眼前的大男孩和他一样穿着便利店里的制服——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牛仔背带裤。男孩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望着有些紧张的木暮,嘴边露出一丝魅惑的微笑。
这个年轻男人的面孔异常英俊,锋利的轮廓就像被刀锋刻出一般。穿在自己身上不怎么出色的工作服,将男人的挺拔身材完全显示。
木暮忍不住盯着面前的年轻男人好半天。他不知道应该把他称之为年轻男人还是大男孩,虽然刀刻轮廓的性感和年轻挺拔的活力加在一起实在有点矛盾,但是木暮看不出任何不符合美学的地方。
相反,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是这么的性感……
“喂,你在看我什么,四眼?”年轻男人伸出手来,用力的在自己的脸上揉一揉,直到揉得脸上的皮肤都有些泛红:“我脸上也没有东西啊。”
“哈哈……”看着面前人窘迫的样子,木暮突然开怀的笑了起来。以至于多年后的他现在还在意外,为什么所有的抑郁和烦闷都在这一瞬间一扫而空。
……
后来,木暮知道这个大男生叫三井寿,是深泽体育大学与自己同年的学生。但是他工作的时间似乎与自己不同,便利店的工作时间是满24小时,而三井工作的时间是双休日的16点到隔日的8点。每到周末,他们都有四个小时的相处时间。
而这四个小时时间,让木暮觉得是他一生中过的最快的时间。
木暮记得在自己上班的早晨,货品总是被整齐的放在货架上,省去了自己的力气和时间。然后在自己走到柜台的时候,总能看到三井做的账目下面,画了一个笔法稚气的笑脸。
木暮记得三井总是喜欢提前一个小时来,然后穿着自己的衣服,假装顾客一样与木暮聊天,顺便夸张地说一下便利店的商品多么多么好。
而木暮记得那时的自己虽然很努力,但是有的时候还是配合不好三井。想到这里木暮不禁失笑,当时的自己,脸一定红到了脖子根吧!
倒是三井那个时候侃侃而谈吐沫星子横飞的样子让自己印象深刻,但是,那好像对促销自己的货品没起到什么作用。
然后每到没有顾客来的时候,三井就会和木暮聊天,聊聊他们在大学的故事,以及身边发生的有趣的事。
比如三井对木暮说自己是队上的三分神射手。
比如木暮对三井说今天自己又完成了一张设计图。
比如三井对木暮说自己今天在训练的时候扭伤了脚。
比如木暮对三井说今天在图书馆不小心弄丢了一本书。
然后时间就停止了。然后时间迅速地从三井上班的时间跳到木暮下班的时间。
……
木暮还记得是一个下雨天,那一天三井没有提前一个小时来到店里。在钟表指向4的那一瞬间,时间的快速飞跃一下子变成了慢跑。在客人没有光临的时候,木暮呆坐在店里,看着窗外落下的雨。
雨滴轻轻落在和它相较太过渺远的地面,一如木暮心中的小小不安投影在他原本波澜不惊的心。
直到老板娘从仓库走出来对木暮和蔼的说道,木暮,今天晚上你可以看得晚一点么?三井今天发烧不会来了,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吃晚饭和休息吧。
那天,木暮头一次觉得,有雨的天空,是这样的寥落。
……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木暮很早便起了床,百无聊赖地将货品摆在货架上。雨已经停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就像三井还没有来到店里一样。
货架上被自己摆得满满的,自己的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木暮很早便提出下班,老板娘看到木暮脸色不佳,也体贴的应允。告别了注视自己的关切目光,木暮拉上了店门,脑海中全部都是那一抹深邃的蓝。
就是那一抹深邃的蓝,让他在数年漂泊中无法自已,不知不觉就沉入了漩涡。
但是他能感觉得到,包裹着他身体的深蓝,是那样因无言而温柔。
想到这里的木暮忽然笑了,他的脚步也不知不觉地将他带到深泽体育大学。那里他不是没有来过,只是这一次给他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
深深的吸一口气,木暮走进了深泽体育大学的校园,一种温暖迎面扑来,那是一种回家的亲密,也是一种忽然找到失物的窃喜。
深泽体育大学的操场面积广阔,而球体撞击着墙面和地面的声音让木暮觉得分外好听,而体育场被整齐的规划成了一块又一块运动场。木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是,他就是不知不觉地向体育场走去。
体育场有一些正在向篮筐里扔球的男生,也有一些人正在搭伙踢足球。看着他们拼搏的样子,木暮会心地笑了——沿着他们脸庞轮廓流下的汗珠,正诠释着他们的专心。
木暮继续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面孔他全部都不认得,但是他却觉得莫名的熟悉。
随便拣定一个地方停下,木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觉得他的心情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
“啊!”头上传来的意外疼痛,让木暮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倒下去。
木暮有些生气地回头望身后那个用球砸到自己的人,那个人也呆站在原地,看得木暮心里有些光火:这个人似乎也真是太没有礼貌了点,砸了人难道不应该道歉么?
摸摸头,木暮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头肿起了一个包。其实木暮认为疼痛对自己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这个男孩破坏了自己的心情,而且他实在没有礼貌了点儿。
“学长,这……”呆呆的看着正在揉脑袋的木暮半天,表情呆滞的学弟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并没有说那句道歉的话,学弟将头转向了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位学长。
“怎么了,安藤?”一个磁性的声音由远及近。随着这声音的真实,木暮已经能够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三井学长,这……”有些无措的这个被称为安藤的同学转过头,用有些害羞而且有些害怕的眼神盯着三井。而三井则从容地走到木暮的面前,轻轻地拿下木暮正在揉头痛部位的手,轻轻地为他揉起来。
“安藤,你的球砸了人要道歉。”木暮觉得,三井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但是他的手倒是很温柔,让木暮有一种欲罢不能的舒服的感觉。
听到三井这样说,有些害羞的安藤只好扭捏地走到木暮的面前对木暮道歉,然后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木暮的表情。
“好了,安藤,木暮是我朋友。我先走了,改天再教你投三分。”
还没等身后的学弟做出回答,三井搂住了木暮的肩膀说道:“你的头看起来状况不太好,要不要去我的寝室包扎一下,我的寝室就在附近。”
木暮没有说话,他只是跟上三井的脚步,三井的怀抱给了他一种他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年的错觉。
……
回到三井的寝室,三井的寝室没有人,让木暮感觉气氛有一丝尴尬。而三井的床铺和生活用品收拾得一丝不苟,让木暮很难相信这是一个男生的房间。
而三井的寝室只有两张床——三井告诉他,因为这并不是普通的大学,而他和他寝室的同学都是体育特招来的学生,所以公寓是两个人的。
三井很快就将药涂抹在木暮的头上,然后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时间被两个人的身影拖得修长,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而三井没有开寝室的日光灯。稀稀落落的路灯光投进寝室,木暮能隐约的看到三井温柔的表情和锋利的轮廓。
但是三井没有要送客的意思,而木暮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时间被漫无目的地拉长着,然后落入了沉寂的深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开心的聊天,变成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又变成两个人的相视无言。
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整整十个小时,一切能想到的所有话题都已说尽。虽然觉得这样讲话有些不自在,但是两个人都想用尽自己全身的气力对对方讲话,至少木暮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开口了。
而他望着三井眼中闪烁的温柔光圈,心中轻轻地荡开了涟漪。
头一次,他觉得自己漂流在温暖的海,海水的温度让木暮感到安全,而大海深邃的蓝,让木暮不知不觉想要沉溺。
隐隐约约感到三井手掌的温度,还有三井略带沙哑的声音。还疼不疼了?木暮听到他轻轻地问着,他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地吹着气,给木暮一种朦胧的错觉。
于是,两个人面对面的讲话,变成了两个人的互相偎依;两个人的互相偎依,变成了两个人的唇齿相依;两个人的唇齿相依,变成了两个灵魂的肌肤相亲。
木暮从来不知道有一种灯光可以这样的梦幻。他不知道这是月光还是路灯的光,他只是觉得,那个刚毅男人的所有轮廓,都闪烁着惑人的光圈。
木暮从来不知道那个刚毅的男人的唇是那么的柔软,他就轻吻着他的一切,在他的耳边呢喃着爱语。
木暮从来不知道还有一种疼痛可以这么温柔,他像在掠夺自己的一切,又像在给予自己他的一切。
从第二天开始木暮就从来没有见过三井,因为那天清晨木暮很早就起床,像逃离一样离开了三井的寝室。深深凝望着三井睡熟的脸,木暮不知道这个男人会在第二天给自己带来什么。虽然自己的漂泊向来漫无方向,但是木暮决不允许有什么自己难以控制的事情发生。
毕竟,“同性恋”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可怕,那样的未来,对他来说还很遥远。
……
于是木暮真的很多年都没有见到三井了。自己毕业有多久了,三年了,五年了,还是十年,自己也记不清了。来来往往奔走于人潮间,与无数的人擦肩而过,木暮喜欢自己不留一丝痕迹。
只有在爸爸妈妈说自己年龄大了,催促自己结婚的时候,木暮才恍然觉得,自己早已经过了那个青涩的年代。
于是有一个人走进了他的家,爸爸妈妈决定在木暮三十岁生日的时候,为两个人举行婚礼。
于是那个经常跳入他脑海的脸庞便更加清晰了,清晰地他都觉得,自己身处的三十岁年代是那样的不真实。
只有那年,那个便利店,那个篮球场,和那个灯光昏暗的一夜,在他的血液里鲜活地流淌着,和他一起,在二十岁的青葱年代漂泊着。
……
木暮轻轻地移动了一下身体,但是却没有获得一丝的温柔,因为一切都不如从前,现在的自己,正躺在公司广场硬硬的长椅上。
而不是那个自己向往的温暖的天堂。
关掉手机,木暮抬眼去望湛蓝的天空。感觉眼眶有些发热,木暮连忙把眼睛继续睁大。他从来没有记得向三井问他的手机号码,也没有在他跌跌撞撞离开的时候看一眼他的寝室号码。就这样离开了,木暮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只是他知道,自己的一部分,已经留在了那个暗黄的夜,抑或留在了那个总是让他看到深蓝色的24小时便利店。
在他离开的那天早晨他就知道,但是他从来都不知道,长达十年之久,他也没能补上心里那个偶尔会透着冷风让自己寂寞的黑洞。
……
又过去了一些时日,离自己的婚期越来越近了。
每次回到家都要将未婚妻带来一起吃饭,在父母和未婚妻的面前强装笑脸,让木暮觉得心力交瘁。
时间再慢一点,时间再慢一点,时间再慢一点吧!
在每天晚饭以后,骑着机车将未婚妻送到家里的木暮都会这样任性地想着。
看着未婚妻回家的背影,木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时的他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是三井的话,一定会开着机车载着他在东京的马路上狂奔。
这样想着的木暮便微笑起来。将安全帽放在后座上,木暮突然想要加速一次。
以前的自己总是喜欢漂泊,现在,也想尝尝加速的感觉。
木暮将速度调成比以前多一点的速度,奔驰了一会还觉得有些不够快意,于是木暮一咬牙,将速度一下子提升为原来的两倍。
从自己身体两旁飞速掠过的景物和自己耳旁不住呼啸的疾风让木暮稍稍有些不安,随着耳边的风声的持久,木暮小小的不安渐渐上升为额上不断冒出的冷汗,但是在他慢慢习惯了如此的速度之后,木暮的心中涌起一阵自然的畅快。
于是,木暮便加大马力向自己心里所想的方向冲去。有些紧张却又感到快意的木暮觉得,如果他此时抽出一只手来,自己一定挥汗如雨。
直觉让自己停在了这里。停好机车以后,木暮又看到了记忆中的大学校园。
现在已经很晚了,夜色笼罩着大学里路灯发出的鹅黄色的光。木暮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走进了深泽体育大学的校园。
深泽体育大学的体育场,果然与记忆中自己的学校很不同。已经进入夜晚,体育场还有些许的人在运动,而体育馆里还亮着灯。
走在体育场上,正如那年的那天,自己的身边都是被整齐规划的篮球场。还有很多男生在向篮筐里投球,木暮觉得他们的脸上正书写着青春。
而自己在路灯下投的影,让木暮想起那个夜晚,自己在三井的黝黑眸子里看到的自己的无措。
……
木暮呆呆地在篮球场上的一个路灯下站着,想起自己当年就是这样被砸到,然后就是这样享受着三井的温柔。
如此想着,木暮便有些沉溺了。路灯的光芒让自己的视线有些虚幻,木暮好像看到有一颗球在向自己飞来。看着这颗球虚幻的影,木暮微笑了起来。
但是下一秒他就没有感受到幸福。因为这颗球是真实地砸中了他。有些无措的大学生连忙跑上前向木暮道歉,和自己一起揉着自己受伤的肩膀。
“对不起啊,先生,砸痛你了。”看着木暮的脸,面前的学生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晚还在练球啊,呵呵。”木暮微笑着对他说话,他有些想要笑面前这个人的惊慌失措,因为自己早已经过了那个喜欢生气喜欢激动的年代。
尽管重回这里让他找到了很多。
“是啊,我们现在还在训练,只不过我们教练说我投三分的姿势不太标准,让我自己在外面单独练习,队友们都在体育馆练习呢。”
“东京快要举行大学生运动会了,我们的教练非常优秀,我真的好崇拜他哦。”说到这里,面前的学生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然后他看看木暮,便单纯地笑开了:“所以我也要努力才行。”
“我也有朋友当年在这所大学念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木暮没有想起自己以前的同学,倒是想起了三井。
听到木暮这样说,男生的眼睛一亮。像是遇到了知音一样,男生拉住了木暮的手,说道:“先生,你很忙么?不介意的话我们去看看教练简介的那一栏啊,也许还会有你的朋友呢。”
木暮微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挪动自己的身体,不过他马上被这个年轻气盛的男生拽走了。
男生指着体育馆前面的一串照片中的一个人说道:“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教练呢。不过这个是我们的教练,我最崇拜他了。”
木暮装作很关心的样子将头向男孩手指的方向移去,其实他对这并不怎么感兴趣。
“我们的教练特别帅,他好像什么都会,不过他最优秀的可是三分球,唉,我什么时候要向他那样子就好了……”
……
在木暮的视线接触到照片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微微的模糊。照片上的人有些像他,而木暮也在想,三井如果穿上了西装,是不是也像照片上的那么帅。
于是他不自觉的伸出手来,身体靠近,像是要看清照片下面的字。
“三井寿,2009年优秀篮球教练,曾获东京市最优秀运动员及最优秀教练荣誉称号……”
木暮喃喃地念出了照片下面的字,直到男孩在他的身边大喊,他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我们的教练是不是很帅,他才三十岁呢,就这么有才,唉,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像他一样。”抓抓头发,男生又看着木暮说道:“咦,先生,你有没有在这里看到你的朋友?”
“嗯,呵呵。”心里的黑洞突然消失了,温和的充实感让木暮再次会心的微笑。
“可是我们刚站在这里嘛……”男生皱皱眉毛,突然有恍然大悟般地说:“我知道了,你的朋友一定是我们教练对不对?看你和他的年纪差不多,而且你看起来也很优秀的样子。”
木暮仍然是看着面前的男生微笑,不发一语。年轻真好,他想。
“嘻嘻,我带你去见他,反正现在是自由练习时间!”
还没等到木暮开口说“稍等”,男生就把他拉进了体育馆。还好在刚进入体育馆的时候木暮停下了。
没错,那就是他!还是当年的挺拔背影,还是当年的热血青春,而他,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木暮停下了脚步,小声地对身边的男生说道,我晚点去看他不妨事,反正我这次也没什么事,只是来拜访好朋友。而且,我也挺想看你们练习的。
这样说着,男生也没有理他,而是跑到三井的身前。木暮远远地看着两个人在谈话,然后看着三井为自己的学生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
如此标准如此悦目的姿势,木暮的确是没有在自己的青春年代见过。如今,他真的很想见见几年前的三井在球场上肆意飞扬着青春的样子。
“我是错了吗?”木暮这样问自己。已经记不清自己漂泊了几年,但是却清楚自己已经心力交瘁。
让我再看一眼吧,木暮在心里轻声说。于是第一眼,第二眼,木暮在远处动情的凝望着。
倘若时间当年只给他们的爱情留下惊鸿一瞥的机会,然后就放他去任性地漂泊,那么他一定要在今天固执地停下来,好好注视着让他不安让他心折也让他想要去抛弃一切的那个灵魂。
于是木暮又意犹未尽地想起24小时便利店里没有一点工作压力的谈天和笑语。
于是木暮又意犹未尽地想起三井手指轻轻触摸自己伤口的温柔。
于是木暮又意犹未尽地想起那天昏黄路灯下有些模糊和迷离的爱语。
“木暮,一起回家吧。”
他说。
……
木暮就这样一直呆站着,直到夜已经越来越深,直到体育馆里练球的学生都散去,直到身边的灯光只剩□□育馆里的灯光,直到木暮终于看见那个十年后的锋利轮廓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慢慢扩大。
你来了,木暮听到他这样说。
“嗯,我来了。”木暮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精致又锋利的面孔。
“我和赤木有谈起过你,才知道原来赤木是你的同学。最近都是我值班,赤木的小孩生病了,他最近照顾孩子有些忙。”
“我都不知道你来了,只是直觉告诉我进来的那个人很像你,但是没想到就真的是你。”
三井的语气有些平淡,平淡到让木暮觉得有些迷离,但是却平淡到让他内心汹涌。
心中的海水泛滥起来,坐在木筏上正在漂流的自己,已经能感觉到强烈的颠簸和不适。
“那你呢?”木暮突然抬起头只是这三井的眼睛,急迫让他不自觉地紧紧捉住他的袖子,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正流露着深深的不舍。
“我还没有结婚。”三井垂下头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中多了些许释然。
“我也是。”仿佛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一样,木暮又不知不觉地松开自己刚刚抓住三井的手,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吃晚饭了吗?”三井问道。
“啊,吃过了。”
“那我们去吃夜宵好不好。”三井抓抓头发,表情写着一点不好意思,但他的的语气依旧很平淡,平淡到木暮有点诧异。
这是遇到自己该有的态度么?自己这么多年的任性是什么。
“嗯,好。”
所以两个十年左右没有见面的大男人机械地走进了一家并不怎么高档的小吃店坐下。其实三井的心里也在忐忑自己走进这样的店是不是有些没品,而木暮也觉得两个人坐在小小的而且里面都是大学生的小吃店有些不合适。
但是两个人就这样配合着彼此的脚步。老板上了两道家常菜,两个人谁都没怎么动筷,也一直都相视无言。
直到夜已经有些深了,其他的客人已经相继离去,只剩下依然坐着不发一语的三井和木暮,两个人都有了点如坐针毡的感觉。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看到小吃店的店员在盯着自己,木暮试探着问道。
“好像是。”三井结了账,然后问道:“好像这家店的菜不怎么好吃,我看你也没吃多少,要不要上楼我给你弄一点吃吃?”
看到木暮迟迟没有动作,三井连忙又补上一句:“我做的菜……应该不会吃死人才对。”
看着三井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有点期待的目光,木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点头了。
……
走进了三井的小屋,三井没有开灯,而木暮也不知道灯在哪里。其实木暮以为,自己的潜意识也是不希望三井开灯的。
两个大男人在门口无言的站着。玄关处很小,木暮能清楚地听到三井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和三井砰砰的心跳声。
就让我多站一秒钟吧,只要一秒钟就好,木暮贪心地想着。
昏黄的路灯斜斜地投进三井公寓的落地窗里,而此时一个熟悉的温度包裹了木暮漂流的思绪,让木暮觉得这暗黄的光线有些迷离的不真实。
“当年,当年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木暮感觉到三井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他觉得三井的声音正在不自然的颤抖。
木暮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丝异常的表现。他只是缓缓的伸出手,抚摸着那个十年前他就想要触碰的人儿。
那个用刀刻出的锋利轮廓,却有这样舒服的触感。从前不是没有在梦中触摸过自己最爱的人,但却比不上眼前万分之一的真实。
“为什么,公延,为什么你当初要离开我,我从那天就再也没有见过你……”三井有些孩子气地哽咽起来,声音里面尽是说不出的苦涩,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所发出的声音。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对你说我爱你么?对不起,其实我以为你知道的,我真的以为你知道的,我……”
三井的声音越来越无措,而且动作也渐渐孩子气起来。他紧紧地将木暮锁在怀中,甚至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我现在补给你好不好,你不要跟我生气了好不好。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找你找得多难过,你走了我才发现我竟然连你手机的号码都没有……”
说到这里的三井抹了一下眼泪,他已经有些快要说不下去了。但是偎在三井怀中的木暮却将头靠在三井的肩膀,闭上眼睛仿佛欣赏着最美的天籁。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木暮接受着自己耳边的每一句放肆的爱语。
三井的声音听起来舒服极了,及时带了点哭腔也不例外,木暮有些孩子气地想着。同样抱紧三井,木暮轻蹭了一下三井的肩膀,以前心中的黑洞竟然神奇般的消失不见了,而且还满溢着无以言喻的幸福。
在这份温暖包围着的木暮,愿意就这样任性地睡一辈子,反正他知道他一定会做个好梦。
“我一直都想求你一件事,木暮。”说到这里的三井稍微停顿了一下,毕竟他也不习惯把爱语挂在嘴边。
“嗯,你说啊。”木暮满足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他又幸福地蹭了蹭自己的肩膀。在三井的怀里,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慵懒的被宠坏的猫。能给三井自己的回复,对三井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了。
“啊,我一直都想求你一件事,木暮,从今以后你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好不好?求你了,求你务必答应我,拜托。”
眯起眼来看三井。虽然看不到三井的表情,但是木暮恶趣的笑了笑。一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竟然也会用这样诱哄的语气。
“好不好嘛,拜托你。”
“唉,真是服了你了,让我睡会。”
被三井的体温全然包裹的木暮觉得很幸福。他将头埋在三井的怀里,三井的胸膛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而且木暮忽然发现三井的味道也很可爱,让他忍不住想要去嗅闻。
虽然自己还有一场婚礼需要处理好,但是木暮现在不想想那么多事情,自己已经漂泊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家,当然要好好享受一番了啊!
“公延,你不要不回答我,求求你嘛,拜托了。”
三井的声音倒是越来越急了,木暮有些恶趣地笑着。虽然自己不应该因为当年的一时怯懦离开真爱,虽然命运让他在漂泊中重新回到了自己最温暖的家,但是三井居然在这么久的时间内都没有将他找到,真是罪无可恕!
是啊,三井真是罪无可恕!木暮有些任性地蹭蹭三井的胸膛,再次从鼻子里哼出一个赦免三井的声音。
“烦死了,再不让我睡,我什么都不答应你……”
听到三井又好气又好笑的叹息声,木暮用力抱紧了这个让自己幸福的男人。好不容易才停止了自己漫无目的的漂泊,木暮才舍不得走呢!
不过,这件事情,让他晚点知道,也没关系……
Finish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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