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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
人说,所有的经典爱情故事都是以悲剧为结尾的。只有童话才会撇去柴米油盐,只展现幸福的一面。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缘分可一不可二。这都是谁告诉我的我早已忘了,或许是不愿意在幸福100分的时刻计提坏账?天晓得。
但是,这是个奇妙的词语,无论哪里都有它的一席之地。
但是,在那之后,也就是管家告诉那么多关于她对我的种种之后,在我终于知道了我爱她而从来没有思考过她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爱上我之后,我在三楼储物柜整理我俩高中毕业后的书本时,我发现了一本年代貌似久远的日记,打开——
我总是觉得,欧阳真这个人,是个傻子。
记得孤儿院管门的阿伯从街上捡了一只流浪狗带回家养。那只狗长得凶悍丑陋,孤儿院里的小孩都没人敢上去摸它、逗它玩。那天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就从难得见到肉的饭桌上拿了吃剩下的骨头,跑到门口。
我手里的骨头总吊在离它不远的上方,诱惑着它站起身子,高高跳起。
当然,它跳起来时我也会把拿着骨头的手臂抬高,然后听着它发出失望和委屈的叫声,心里有种扭曲的兴奋。我一直知道自己很自卑,这不光光是因为我是孤儿院里的孩子,还因为我隐约知道我心里有点儿变态的情节,真的。
见到孤儿院里的孩子,我从来也没有亲近的感觉,甚至有时候有想把他们全部弄残,然后出去要很多饭回来供养我。我很害怕我晚上做梦的时候会把这些话说出来,然后被孤儿院抛弃,但见到其他小孩的时候,又总是会这么愿望着。当然是没有丝毫的实际动作,只是想想。或许等我长大了,当上了院长,这神奇的愿景就有可能实现了吧。哈哈。
所以现在有现成的可以欺负的对象的时候,也就是那只丑陋的流浪狗,我终于忍不住了。
其实这只流浪狗相当温顺,不管我怎么惹怒它,它都不会扑上来咬我一口,只是用可怜兮兮的表情看我。有好几次我都快要心软了,想把整个骨头丢下去给它。可我怕把骨头扔给它之后,它就不会和我玩了。确切地说,是我没得玩了。
最后,我当着它的面把骨头仍到孤儿院旁边的小河里,那只狗脸上的表情和垂落的双耳我却记得一清二楚。痛快的感觉让我兴奋,我想我得到纾解了吧。
“你的东西永远都应该属于你自己的。”孤儿院里以前的老大,一个出去卖肉却也总是回来蹭饭吃的女人总是这么对我说。我信,所以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给人,即使是一块吃剩下的骨头。我小学的时候会为了同桌借了我的橡皮擦不还而大打出手,从那以后谁也不敢亏欠我什么。不管是橡皮擦,还是教科书,还是别的什么的。这个良好的‘美德’,一直保持到欧阳真的出现。
欧阳真,家庭条件优越,一个人居住在郊区200多坪的别墅洋房里,一个后院的面积等同于我们孤儿院的全部。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但我知道她弹钢琴,因为她的手指甲永远磨得平平整整,和那个会弹电子琴的修女一样。她笑起来淡淡雅雅的,甚至有个小小的酒窝。我也知道,她每天接送的私家轿车都要经过我们孤儿院门口。
说真的,我刚开始挺讨厌她,应该说是很讨厌她。欧阳真这种人,就是为了来衬托出我的不幸。这个社会多不公平,孤儿院的修女们辛辛苦苦地把我们拉扯大,从来都是结结巴巴过的日子,每一分钱都是掰成两份来用,不记得有多少次,院里穷得叮当响,我们三餐只吃馒头果腹。
而欧阳真,她生下来什么苦都没受,被上天赐予一个貌似比别人都尊贵的双姓。她还挑食,中午吃饭时一样菜就吃那么两三口,别人问起话来也总是笑笑,从来也不和人说一句话,要不是有一次我在厕所听到她用电话说日语,我还真以为她是哑巴。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那是日语,因为孤儿院里的修女有个日本人,不会说中文急的时候就不时冒出些日语来,日子久了,孤儿院里的人多多少少都会点儿日文了。
而这么一个令我讨厌的人,被老师安排成我的同桌。我不得不每天都和她近距离接触。好吧,抛去所有的偏见之外,欧阳真这人性格还是……说的过去的。她会帮我抄笔记,会在老师抽查提问我时,悄悄地提示我答案,会把饭盘里我喜欢的菜挑出来给我。
这些都为了我后来接受她提供了良好的基础,我想。
我明明是讨厌这个人的……真的很讨厌。可是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讨厌不起来了呢?
修女说过,“你不能对别人低三下四,如果你这么做,别人也会把你低三下四的使唤。”
所以我从来都是骄傲的,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骄傲,而越骄傲,也就越自卑。
后来我发现我好像似乎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上欧阳真这个感觉迟钝的白痴了。可是我怎么会喜欢她呢?怎么可能?!很快这个疑问就变成了:欧阳真她是不是也喜欢我呢……
很久很久以后我想,我究竟有什么值得她来爱的呢?我对她总是那么坏。她那么优秀,长得也不比我差,脾气又那么和善。她今天喜欢我,明天说不定会喜欢上别人。没错,她终归会喜欢上别人的,因为比我好的人太多太多。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一点是,她是个女人,而我也是个女人,恐怕比妓女还要遭世人厌恶的就数同性恋了吧。如果我们俩真的搅在一起了,就可以把她的一切都毁了吧,我想到这儿很兴奋,仿佛毁灭了世界一样地让人开心。
哦,对了,我从来不和别人说的还有一点是,我在孤儿院和学校都乖巧地不多说一个字,但骨子里却是厌弃世界的性格,为什么?这还用问吗,一个从小被抛弃的女婴,真的会像小说里说的那么热爱世界,纯真善良,别开玩笑了!
但即使我的动机再坏,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很好很好。她为了我和家里“闹翻”,其实也不算闹翻,只是答应了一些条件和我在一起而已,或许她就是借着我来得到自由呢?这是没心没肺的我刚开始的想法。因为我的缘故她只考上三流大学。因为我的缘故她失去了继承权。因为我的缘故她离家出走一年。因为我的缘故……好像有人跟我“系统”地统计过她为了我失去了多少多少,只是那时候我光顾着乐呵了,忘了仔细听记。丰功伟绩就这样被我这个好大喜功的笨蛋给错过了,真是失败啊。
我说她长得太秀气,她就去打耳洞,把头发颜色染得乱七八糟。我说不喜欢她的短指甲,她就把从来都修剪完美的指甲养长,还弄上了劣质的指甲油导致了后来的过敏,必须拔掉从新长过,管家心疼得不得了,但她从来都是笑着答应我的要求。
她从来没让我受过一点委屈,我却总是惹她伤心。有时我去逛酒吧,故意会打电话叫她开车接送,故意左拥右抱,故意在她面前和别人做些暧昧的动作。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一点点暗了下去,看着她手指缝隙中夹着一根烟,默默地倚在车上,远远地看我。我心里一边难过着,一边却还伴着扭曲的快乐。我怎么不快乐?有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
我的,从始至终是我的,我的爱情,谁也拿不走。我爱欧阳真,但我从来都不敢让她知道。我只是害怕,这么把爱情给了她,总有一天,她不会想再和我纠缠在一起。
就像是小时候,楼下的那只流浪狗。那骨头明明我不能吃,我却还是把它给仍了不给它。我永远是赢家,一边痛苦着一边庆祝着胜利。
日子哗啦啦的过,我不知道要这样和欧阳真过多久,一辈子听上去也挺不错的。
那天是欧阳真的生日,我把她叫了出来,却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本来是想带她去海滩玩的,但那天又下雨又打雷,最后我只是和她去咖啡馆里坐了一下午。
欧阳真似乎是很期待着和我去看电影,但是我更喜欢待在咖啡馆里,这样一抬头,就能看见她明晃晃、年轻的面容,混着咖啡的热气,慢慢的,腾腾上升。我骗她说自己在写剧本,其实只是在对着她的面孔素描。
后来欧阳真生气了--我故意惹怒她,我喜欢看她生气时的样子,她摔门离开。我以为她很快就回来,因为外面的雨下得那么大,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走。所以我就坐在咖啡馆里,呆滞地看着窗外,细密的雨针,层层叠叠,在积水的地面上落下一片涟漪。
我心里忽然觉得一阵难受,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冰冷的黑咖啡,没加牛奶也没加糖,苦涩至极。
我有种预感。欧阳真她不会回来找我了。
我也再也回不到,那个肮脏、堆满了垃圾袋的孤儿院门口,再听欧阳真用她那自小就优雅低沉如大提琴协奏般委婉圆润的声音,坦荡而坚定地说一次,“臣林,我喜欢你!”
当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我崩溃了。其实在看到刚开始看到那熟悉,是的,分外熟悉的几乎,不,不是几乎,而是我自己的字迹的时候就应该发现不对劲的。而其中朦胧而熟悉的性格,那我的前15年混混沌沌不甚记忆的性格的精准描述和自我剖析的写法,以及在阅读过程中仿佛亲身经历的痛与快乐并存的令人窒息的强烈共鸣,都告诉我,这是我所书写的与欧阳真的确确实实存在过的真实得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那现在的我呢?从哪里来的,而日记中的臣林和欧阳真的结局呢?18年来感受最清晰和强烈的和她共处的3年又是怎样的存在,而现在被养得温和平静的我到底是什么,或者说到底存在过吗?
“欧阳!欧阳!”猛然的恐惧让我不由自主地叫出了声,在出声的刹那我发现,这是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是啊,相处三年,仿佛天然而成的默契让我们交流都只用眼神,发展到后来她成为我世界的唯一的时候就更是连和别人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即使是刚开始我试图引她说话,好像也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真的没有吗?记忆变得模糊,仿佛有东西不断从我脑子中被散发出去,我抓也抓不住,抱住头颅,只觉得它们好像跑得更快了,啊——是关于她的记忆,是三年以来的点点滴滴,是我唯一的幸福。别走,别走,我求求你们,被抛下我,即使要走,连我一起带走吧。啊——!!
不能再在这儿待下去了,这是我清醒一些后唯一的本能,我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走下楼梯,经过二楼时没有注意,直到来到一楼,才发现整栋楼里没有任何人气存在,那总是当摆设的女仆也没有一个,看着大开的门,我想她们是去迎接欧阳真回来吧。
头也不回地冲出门,我想看到欧阳真一脸微笑地触碰我的脸颊,用眼神温柔地询问:“怎么啦?”
而我则微微摇头,埋进她的胸口,弱弱地回应:“没什么,想你了。”
但是我跑出大厅后什么也没有看到,再跑出外面的正大门,也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入眼的只有别墅外一条直接通到市区的白晃晃的大理石路。冰到了我的赤脚。怎么会是大理石路呢?我记得今天早上从学校回来还是水泥路的?“听说了没,郊区一幢别墅人家主人死了以后,把那200坪的房子当成了坟墓,还把通到市区的路都铺成了大理石啊,真有钱,说不定几千年以后还可以弄个考古研究什么的。”一段很突兀的由中年妇女的嗓音编制的话在我脑中响起。
甩了甩脑袋,我想我肯定是疯了。向远方遥望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没人,嘲笑了自己一下,不是早上才分开的吗?她要到德国去视察公司,一个星期以后才回来,这么快就想她想得发疯,真蠢啊。呵呵。回去,回房间等,宫本管家要笑话我了呢。
转身往回走,只是在转身的刹那,我又被惊呆了。大门紧锁,从外面套了一串锁链,而且斑驳陆离,大门也是,锈迹斑斑地摇曳在傍晚的秋阳之中,从中间的空隙看到里面的小门和原本洁白簇新的别墅,到处爬满了藤蔓,里面的野草和森林茂密地不像样子,好像几十年没人住过的样子,可,可,可我明明是刚刚从三楼下来的啊,肯定是幻觉,肯定是的。
闭上眼,我告诉自己。
再睁开眼,果然看到了原来的别墅和里面安静异常却时时忙碌的女佣们的身影。我笑了笑,既是笑自己刚才的发疯也是松了口气的微笑。
淡定地走过去,正想迈过大门的石阶时,无形的一股力量挡住了去路,惊讶的同时摇了摇头,又开始抽风了不成,继续刚才的动作,这次却是真正感受到了阻隔。比刚才距离别墅更近了,看清了二楼整面落地窗前正在弹钢琴的欧阳真,她时而还朝房间内侧微笑,那微笑的弧度和我第一次邀请她到孤儿院时离开时的一摸一样,是令我沦陷的弧度啊。
接着我看到了朝她走近的身影,那么地熟悉,那是我,那在欧阳真看不到的地方----朝向阳台的地方露出邪恶微笑的臣林,那个日记里害死欧阳真的臣林。
她朝门口的我微笑着,用唇语说:“你想要就这样用灵魂的形式看着我们‘幸福’呢,还是用肉身感受那大理石堆砌的孤坟?”
“我要你下地狱!”这是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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