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惊梦

　　“怎么回事？”莫子喻拿着为妻子准备的药，远远看到府里竟然隐隐有火光，心神一凛：出了什么事？

　　他把药包塞进怀里，运功向家里飞奔而去。

　　待得近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府里起伏着喊杀声，竟然是有仇家上门！

　　莫子喻腾地越过院墙去，迎面便嗖嗖飞来几个暗器，将他各处要害锁定，极其狠厉。

　　然而莫子喻是何等人物？碧霄剑吞吐而出，赤芒闪过，只听“叮叮”几声，那些暗器竟都按着来路全数飞了回去，四处响起几声惨叫。

　　此刻院子里一片狼藉，挤挤嚷嚷的都是从睡梦中惊醒的沈家子弟和黑衣人在拼死搏斗。

　　他提剑冲入人群，心中焦急：仇家来世汹汹，显然已准备多时，尽管人数不多，但就目前战况来看，竟然占了上风。在他往自己屋里的路上，满地都是沈家子弟的尸体，且死状大都恐怖，似乎全是中了剧毒，七窍都汩汩地往外淌着黑血。

　　这形状，莫非是……他隐隐想到一个可能，却不愿去多想。

　　长剑及处，鲜血再次喷涌。莫子喻跨进屋里，惊叫道：“霜儿！”

　　沈梦霜站在窗边，左手以她的成名兵器“绝情索”狠狠地套住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右手则以掌法堪堪抵挡着另一名黑衣人的进攻。她脸上神情极为痛苦，见莫子喻进来，舒了一口气：“莫郎，快！”

　　莫子喻刷刷几剑砍倒她右手边的黑衣人，她双手发力，瞬间便绞断了另一名黑衣人的脖子。

　　鲜血喷溅到了她的脸上，顾不了那么多，沈梦霜拉住莫子喻，急切道：“快！快去大厅那边！父亲今日身体不适，万一敌不住可怎么办！”

　　说完身子一晃，吐出一口鲜血。她已经独自在此苦撑良久，险些要晕过去。

　　“可是你怎么办？”莫子喻左手扶住她，右手碧霄剑已经再度斩杀一名黑衣人。

　　“别管我……我能撑住！”沈梦霜猛地将他一拉，“快走！敌人此番来势，怕是想要将我沈氏尽灭于此，须得保住父亲和家中精锐，才不算遂了对方的愿！”

　　她说完便跳出窗去，顿了顿，杀出人群，往大厅那边冲去。

　　“霜儿！”莫子喻跟在她身后，几个起落便到了她前方，只觉碧霄剑从未使得这般卖力过，为了周围的暗器和刀剑不落到身后女子的身上。

　　大厅这边战况果然犹为激烈。只见玉堂沈家的议事大厅已经极为可怖地染满了鲜血，四下里尸体之上，是对方派来的最精锐人手和沈家几个重要人物之间的较量。

　　“二叔，四叔……”沈梦霜一路看过去，终于在大厅另一头外面，见到了她号称长枪天下第一的父亲，正在和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年轻女子决斗！

　　那女子顶着一张浴血的脸，仍然掩不住满身灵气和英气。红裙张扬飞舞，手中青色长剑势如雷霆，正是唐洛珊！

　　沈梦霜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正撞在刚跟来的莫子喻身上。她转头看过去，见到他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握剑的手都在不自禁地发抖，唇间喃喃：“珊儿？”

　　沈梦霜觉得仿佛有一把利剑瞬间洞穿了她的心脏：唐洛珊再次出现，他竟是这般失魂落魄！难道这几百个日夜里予她的温柔，都不过是她的错觉？

　　呆愣片刻，她看到唐洛珊的惊梦剑已经斩断了父亲手中的长枪，惊梦剑从斜地里劈下，就要取其性命！

　　“不要！”沈梦霜厉声惨叫，立刻不管不顾地欺身而上，要挡下这一剑！

　　惊梦剑的泠泠光芒和袭人的寒气已经逼到眼前，沈梦霜闭上眼，准备以血肉之躯承接这一剑。

　　“叮！”沈梦霜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和父亲都没事，而莫子喻携碧霄剑站在他们身前，与唐洛珊遥遥相对。

　　“一年多不见，子喻不仅抱得美人归，剑法也精进了呢。不使出蝶舞，看来是赢不了你了。”一
　　击被阻，唐洛珊悠然落地，轻抚着惊梦剑，抬头对他莞尔一笑。

　　“珊儿……”莫子喻看着那熟悉的笑颜，觉得胸口痛得像要裂开。他曾经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她，没想到却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有那么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到了嘴边，却成了一句艰涩的
　　“你……到底去了哪里？”

　　唐洛珊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她的神情纯真而无辜，丝毫不像一个手上已经染满无数鲜血的人：
　　“看来莫公子是贵人多忘事呢……洛珊的留书，你是看了装作不知道，还是压根没看就把它丢掉
　　了呢？也是，莫公子不久之后就迎娶了沈家大小姐，自然不理会旁人了。”

　　“留书？什么留书？”莫子喻惊道，他身后的沈梦霜已经白了脸。

　　唐洛珊睨他两眼，恢复了冷冷的神情，道：“不管你是否知情，事已至此，还扯这些前尘旧事作甚？今日此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没说完，惊梦剑已经劈来。

　　莫子喻抬剑招架，脑中一片混乱：原来那时，珊儿是留书走的？

　　脑中闪过万千念头，他怔怔问道：“珊儿，即便是我对不起你，你又何必召人对沈家赶尽杀绝？千错万错，由我一人承担便是。”

　　他话音一落，惊梦剑的走势陡然变得更为凶狠。唐洛珊怒极反笑，呵斥道：“莫子喻，你当你有几多斤两！我至于为了你杀这许多人吗！玉堂沈家灭我唐门，我大半亲人都已经含冤离去，我讨回公道有何不可！今日我来，正是立志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杀光沈家的人！”

　　莫子喻惊骇莫名：“你说什么？玉堂沈家灭了唐门？”

　　“少装模作样！”唐洛珊又是一剑狠狠劈来，“你早已是沈家一员，莫说这事你不知道！我唐门的血，定然也在你手下流过！”

　　莫子喻觉得寒意已经蔓延到四肢百骸。为什么这么多事，他都不知道？

　　倘若沈家真的灭了唐门……他回想起那一张张熟悉亲切的面孔，悲不可抑。

　　珊儿……倘若你是为此而来，今时今日，我该怎样做才好？

　　然而局势由不得他有半分犹豫。唐洛珊急怒之下，惊梦剑使得更惊心动魄，不过几招就已经把他逼入险地。眼看那青色剑芒划开了他的衣襟，沈梦霜惊叫道：“莫郎！”

　　电光火石间，莫子喻定定看着咫尺之距的娇俏容颜，竟不想移动分毫。思念是一把钝钝的刀子，几百个日日夜夜来回划在心上，每一下都是刻骨的痛。而现在，他苦苦思念的人已经站在了面前，命运却已经划出了一条永久的鸿沟。

　　若是如此……倘若真的，那初见时的情动、那月色下的承诺、那江南的缠绵烟雨、那曾经生生死死中共同走来的刻骨铭心的情谊，都将化为灰烬……不如就这样走向诀别吧！

　　惊梦剑挟罡风而到，又在他面前生生顿住。

　　莫子喻惊讶地睁开眼，看到唐洛珊咬紧了牙关，似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又似乎有些恍惚：“你真的不知情么？……罢了，暂且饶过你。”

　　话音刚落，人已经翩翩越过他头顶去。

　　她看似极优雅的动作，其实已经封死了他所有的援救机会：她再没失手，惊梦剑迅疾地刺来，不偏不倚地穿过了沈父的心脏！

　　“不！”沈梦霜发出了凄厉的叫声，“绝情索”随即抛出，却立刻被唐洛珊挥剑斩断，还带着戏谑的神情。

　　“多久没见，你还是这么不自量力。”

　　“你、你……”沈梦霜哆嗦着手接住了父亲的尸体，一双血红的眼盯着唐洛珊：“你竟然杀了我爹！”

　　唐洛珊不以为意地冷笑：“很难过么？沈大小姐，你可知道，你好歹有个尸体可以怀念，我从天山赶回家的时候，我父亲已经化成了灰，今生今世，便是最后一面也无法见到！”她说到最后一句，有些哽咽。

　　莫子喻一个踉跄：“天山……珊儿，莫非、莫非那时你是为了……”

　　“不然你以为呢？子喻，我千算万算，却都没料到，回来是这样的局面。你我今生，注定是敌人了。”

　　莫子喻浑身一颤，看着面前他挚爱的女子，又看看地上抱着父亲尸体正不知想些什么的妻子，苦笑。

　　他终是站到了妻子面前。

　　的确……时光如马车轰隆隆地辗过人心，而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这场情劫，注定以绝杀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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