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阁

　　洛河畔的仙客居菜不错，油而不腻，样子也讨巧，每年的三四月牡丹花开时节，总有许多游客慕名而来，平日里也甚是热闹，与旁边一座安静巍峨楼宇形成对比。旁边的房子只是每年的四月十六才会挂上牌子，历届的花魁大选在这里举行，孩子都以为这里可以摘到星星，因为它叫摘星楼。
　　说是叫楼，其实是个大庄园，外城来参选的各个在编妓院可以支付银子住客栈也可以冒着随时被人阴的危险在这里预定厢房。花魁选了这么多年也确实没什么心意，就是几个当官的往高处一座，然后一群头牌，男男女女的先惊艳亮个相，再舞文弄墨，琴棋书画的展示一下到底是不是绣花枕头，评委挑着问几个问题，查看一下思想动向，最后群众象征性的起个哄投个票什么的，礼部的监选官说出一个内定的名字，尘埃落定。之后各家回各家的花船，迎上宾客，起航，荒淫一夜。
　　我站在屋子中央手足无措的看着红娘一派老手的模样，不管自己的清华堂，倒是到我这里来指指画画，后边还跟着一票肥硕的姐妹，一个人就能拉着以至和向葵两个奔到里间。红娘拿出一张小红纸裁着样子，照着刚换好衣服出来的向葵的脑门死命的按上，挥着剪子把我和石头赶了出来。
　　我站门口听着里面乱糟糟的声响，跟石头面面相觑，抬头看看门上贴着的牌子，九公阁专用，没错啊。这院子里数个屋子分给了南街参选妓馆，做化妆准备之用。我瞧瞧旁边的清华堂那屋，门都没关，几个姑娘显然修饰妥当，露着肩膀，喝着茶水闲聊着：“听说宰相已经到了，在驿馆歇着，今年说是亲自监选。”
　　“宰相大人选花魁，说出去还不笑死人。”
　　“红娘说的，八成错不了。”
　　“那今年叶未落能被拉下来吗？”
　　“谁知道呢，据说叶未落被人包养了，后台硬的很，不然也不能连年都是他。”
　　“我瞧着也是，年年都是那一套，都看腻了。”
　　“哎呦，快停了，这话可别让阿九听到，又要闹的。”
　　一只丝帕子随着风飘了出来，正落我脚下，里面一人提着裙摆出来，我搜了圈记忆，想起正是清华堂现在的头号分子，名叫紫嫣，确实花容月貌。弯腰捡起帕子递与她，发现她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我笑笑：“你很漂亮，好好表现。”
　　她亮着眼睛诺着。
　　往回走时，紫嫣在后面轻声说了句话，慕石头那二愣子没听清，我却对那人名字甚是敏感，她说，叶未落要到开始才会过来。
　　我了然的点点头，他喜好装神秘，架子也一向大，早料到的事。不管怎么说，听到宰相老爹已经抵达洛阳，连着数天砰砰乱跳的心突地就平稳了。回到九公阁的房门前，听见里面炎阳嚷嚷着肚子饿，片刻功夫又消停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洛安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吃的塞给他。我在门前的石阶上坐着，旁边的石头也苦大仇深的紧锁眉头，脑袋有点乱，懒得理他。
　　门后的房门大开，红娘一身红衣跟新媳妇似的站那看我半天，说：“就怕你又犯傻，这里没你的事……去花园玩，要不去驿馆看看你那爹……花船也布置的差不多了，想去就去吧。”
　　我朝屋里望望，炎阳正一副手握桂花糕双眼含泪的看着旁边看着他的老女人想吃不敢吃的可怜样，向葵衣上的串珠掉了一颗，一群人蹲地上给他找，以至坐在椅子上正有给他梳头，洛安殷勤的递了杯茶过去，语臻一副入定状，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更衣不化妆，板着脸吓人。我扫了一圈，问我娘：“祖迷呢？”
　　亲亲红娘露出惊魂未定的样子着实难得，真想看看祖迷是怎么雷她的。我老娘擦擦汗深吐一口气：“后面绑着呢。”我哦了一声，跟以至的目光在镜中相遇。
　　“我想跟以至说两句话。”
　　“你在这分散他们精力……而且，你觉得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我瘪瘪嘴，看见以至在镜中嫣然一笑，他的妆有些浓，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艳丽的姿色，我看着心动，一不做二不休的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出来：“秋以至，我喜欢你。”
　　里面的人惊的惊笑的笑，红娘一把把我推出来，关紧了门。

　　花魁大选本来是举国欢庆的盛典，可是叶未落却把他活脱变成自己的个人秀，现在来参加的人根本不妄想能拔得头筹，只是做个宣传，说白了，谁能赢得了叶未落，谁就是花魁。大家想得明白，就比如亲亲红娘，不过是让自家人来亮个相，让大家切勿遗忘清华堂的女人确实还是最美的，至于花魁，我想她把宝，全部压倒了以至的身上，那个连气质都像极的秋以至，秋已至叶必落。
　　“这样好吗？以至公子不是还没见过叶未落吗？”
　　“我倒是希望他们永远见不着。”
　　从来脾气最好的人实际上是最难掌控的，难以料想以至看到叶未落时的反应，似曾相识的脸，他不要胡思乱想才好。
　　“那咱们现在去哪？”
　　“现在什么时辰了？”
　　“还有一个时辰才开始，要不看看老爷？”
　　“等会他就来了，懒得走。”
　　“花船呢？公子。”
　　“没兴趣。”
　　天色几近黝黑，一只大鸟呼啦一声划过天，掠过房梁，又飞回，展着翅膀在空中盘旋。龙儿站在院门口，欢快的向我们走过来，还是一身翠绿翠绿的衣裳，我正苦闷难解看见绿的就想打人，偏偏这时候正主出现。这小子还不特别不知死活的说：“怎么样，见识过祖迷了没？”
　　要说龙儿的皮囊，可以用一个传说中的词形容，正太，童颜的程度远胜炎阳，长得那叫一慈眉善目，单纯无辜，人畜无害，偏偏心肠最为歹毒。

　　前几日，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停在九公阁门口，众人狐疑上前，只发现一人睡在车厢中，面上盖着一纸写着：祖迷，慕九接收。一群男人聚在一起自然是各个好色，尤其是看到一睡美人毫无防备的躺在那，现在想想他多半是被打晕的，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抬进屋，没多久就醒了，转着乌亮亮的眼珠子瞧了一圈，说了声：“九公阁？”声音也是绵绵脆脆的，大家心理痒痒却不敢造次，只问了打哪来，多大之类的问题。我当时不在场，据小宛事后描述，说他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话多了点。我也没多想，便叫人带来别幽苑，漂漂亮亮的祖迷随便一坐便是风景，连名字都起得好。炎阳眨着眯眯眼思忖了半天叫了声哥哥，问了句：“你今年多大了？”
　　祖迷看看炎阳答了句：“二八。”
　　按照炎阳的品性此时应该手舞足蹈的说一句：噢，终于有比我小的了，哦嘞嘞，哦啦啦……他当时也确实张了嘴，只是话还没出就被祖迷打断了：“刚才已经有人问过了，为什么每个人看到我都要问一遍，你多大了，多大了，多大了，烦死了，这个问题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因为我还年轻，二八年华，正是灿烂年纪，清爷爷说我最为漂亮，七老八十也一样漂亮，永远的十六岁，那么我今年确实是十六岁吗？我想一想，其实我不知道，也不能说我不知道，没有人会不知道自己的年纪，只是忘记了，也不能说忘记了，没有人能忘记自己的年纪，那么我到底多大呢？我只知道我很年轻，我每次照镜子都会被自己迷倒，我不喜欢脂粉气，也从不画眉，大家说我天生丽质，其实他们不知道我皮肤好因为我常洗澡，我们那得温泉很大，很温，很好，大家都不太喜欢泡，只有我愿意待在那……”
　　“我只是问了句年龄……”
　　“我听到你问的是年龄，难道我答的不是吗？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十六岁了，虽然我不是很确定，但我一直记得自己是十六岁啊，十六岁的花季，你要记得，不要再问了，我去年生日的时候，清爷爷给了一碗肉，我当时就想，过生日真好，然后我就想自己常常过生日常常吃肉，不过大家都不太爱谈年龄，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等炎阳答话，他又继续说：“因为大家不爱吃肉，要说清爷爷做的肉真是香……”
　　之后的数个时辰他对炎阳实施了惨绝人寰的话刑，以至看不过去便上前劝他进杯茶，成功的让祖迷转移了目标。我俩那晚就中间夹着他三人同寝而眠。第二天醒来本想拉着以至亲热一番，不小心亲到了祖迷，于是他活活追了我一天。晚上向葵收工，稀里糊涂的进错了房也遭到了荼毒。炎阳现在都不敢独行，去哪都得拉个人，从前跟向葵像连体婴似的，现在常跟着洛安，祖迷看到了，非说他俩有奸情，还一嘴的长篇大论，所以洛安也没逃脱魔掌。只剩下冷眼冷面冷心，总是劲装黑衣腰上还别个鞭子的语臻。我观察过，每次祖迷刚要开口，语臻就作势要抽鞭，两人对峙片刻，悻悻而过。
　　世上美人千千万，祖迷肯定是反差最大的一个，绝美的容貌，至绝的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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