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阁

　　六月的荷花层层叠叠开到荼靡，浸着晨光绵延成一幅上了彩的水墨画，露水映着湖水闪着金色的光泽迷晃入眼。我流连在荷塘石畔，觉得自己要是沾染点文艺气息就好了，兴许能哼两句诗，可惜，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慕石头慕石头慕石头，这死崽子怎么还不来找我。
　　我一人把萧园逛了个遍，半个人影都没发现，安静的怕人，像座鬼宅，搞的我汗毛直竖。飞奔回大门，搬起块大石头扔进湖里就为听个声响。
　　慕石头在一两个时辰后出现了，顶着硕大的脑袋，在石桥上走得歪歪扭扭。
　　“哎，公子，还好你昨晚没回去。”
　　我看着他肿眼睛黑的什么似的，站都站不稳，诧异的不得了：“你恁么地了，他们对你用刑了？”
　　他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脑袋垂到膝盖下面，声音闷闷的：“没有，就是昨晚满城找人来着。”
　　“你没说我在这里吗？昨天谁不见了，你们去找谁了？”
　　“炎阳，昨天炎阳也没回，我们搜了一夜，天亮时眯了一觉我就过来了。”
　　“就他一个吗？不会跟相好的跑了吧，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我得把卖身契还给他呀。”
　　石头终于把头抬起来，说了一句特鄙视我们俩的话：“我真是蠢到家了，昨天向葵说告诉你也白搭的时候我还替你说话来着。”
　　“他说的挺对的，你干嘛跟他理论，又说不过他……你们找了一夜都没找到？估计现在我娘已经派人把方圆百里都搜遍了。”
　　跑就跑了，千万别被清华堂的人抓到才好，炎阳啊，你一定要躲好啊。
　　我上前踢踢石头的腿，硬把他拉起来：“行了，别在这装死了，爷饿半天了，带你去吃好东西。”
　　“是因为你身上没银子才等我的吧。”
　　“你说啥？”
　　“没事。”

　　在面摊吃下两碗牛肉面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慕石头吃着面条嘴还不停的抱怨：“要来西街，应该先雇车啊，就不能用跑的，横跨了半个城，公子也真是的，我可是一夜没睡……老板，再来一碗！”
　　要说我俩这一路真是惊险，还没到城西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路上压根就没遇见人，连要饭都不成，我当时那个绝望啊，我这一身绫罗绸缎当真饿死的话都能载入史册了。进了西街也没能马上找到吃食，像无头苍蝇到处乱撞，连绕了数圈，最后几乎用鼻子闻着来到这条拐角的小街，豁然开朗，我当时就一个念想，天下美食都集在这了，几乎是爬到了第一家摊位，当时都没看清是什么，直接就吞。
　　我笑眯眯的打掉慕石头预备要第四碗的手，说：“走，爷带你吃到街尾。”
　　两旁的店铺大概跟其他地方是一样的，没开门，只街上摆满了摊位。左边小笼包，右边云吞面，前面还有柳家混沌，孙家面片，向后望就是豆浆油条，葱油饼，油炸糕，京味虾饺，中间夹着点心摊子，成串卖的油炸小黄鱼，鸡排鸡柳鸡骨架，麻辣鸭舌，铁板牛筋……走了没几步我就停了，根本吃不下，早知道这么多没吃过的开始就不应该吃了两碗面条。慕石头绝对不是人，手里捧着嘴里嚼着，眼睛还纵观八方的瞄着。
　　我战斗力不行，索性就跟着他，他买来的我尝上两口就算自己吃过了。等到了街尾，后面的摊子已撤了十之八九，慕石头终于满足了，靠着墙壁腰都弯不下，丢死个人，等他顺过劲我二人往回走时已是小中午。
　　路两旁地上堆了很多杂物，显得更窄紧。我和石头挑着干净的中间一条向外走时，才留意到旁边一家卖松糕糖的店门前蜷缩着一人，只能见一个抖动的背影。
　　“石头，你们昨晚没有来西街找吗？”
　　“恩，这里没有什么客栈所以就没来。”
　　“是吗？那洛安没有跟你们一起出来吗？”
　　“他……留在家里陪以至来着……公子，还是脱我的吧，你别……”
　　“少废话，你的也脱下来。”
　　我拿着二人衣服交叠在一起快步走到那人身后从背后把他包起来，他身子发抖把我手都弄哆嗦了，扳过他的脸，擦去上面污迹，理顺了头发拍拍他的脸：“炎阳，炎阳，醒醒。”
　　“洛……洛洛……洛……”嘴里只发出单音却没有醒来的征兆。
　　我拉起他胳膊直接背到背上，对石头道：“去找辆车来，快。”
　　出了西街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马车驶的很快，炎阳头枕在我膝上，脸蛋因为发烧红的不自然，嘴唇只是微动再没有声音。到九公阁时我依旧把他背下去，旁边石头说什么要来抢，被我一个大踹搞定：“去清华堂把陆伯借来，再去外面请个大夫，告诉我娘把人都撤了吧，就说昨晚是我把他带走的。”
　　“恩，知道了。”
　　刚进大门就蹦出来几个护院，我摇摇头让他们退开，背着炎阳直奔别幽苑。身上背个人，不能爬树抄近路，多绕了几个园子才到，平时这个时间只有大白在晒太阳，现在忘忧阁门大开，院子里黑压压站了一群人。
　　“都闪开!”
　　众人诧异回头，屋子里面还是那些人，坐在平时各自的位子上，不理他们，直接上了二楼，穿过走廊送到尽头的房间。把炎阳踏实安放在床上后，小宛带着一串丫头，热水，毛巾，换洗的衣服也已准备妥当，众人开始细细的查看，擦脸换衣，一一进行。
　　我拿着炎阳的脏衣，从里面掏出一个纸包，里面赫然是半块周围已经化了的松糕糖，我心里的火霎时被点燃，嗖嗖嗖往外冒，连糖带纸一把丢到洛安脸上，压着声音道：“你现在给我出去，马上！”
　　洛安看看了地上的糖，摸着脸笑道：“你疯了？”
　　“你不要告诉我九公阁除了你以外还有第二个人喜欢这甜腻腻的东西？”
　　洛安道：“是我喜欢吃，那又怎么样？”
　　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成功把我激怒了，双手拉着衣领把他拖出房间。以至急忙过来拉住我胳膊，欲言又止：“阿九……”
　　我甩掉他的手：“你别管……谁都不准跟来。”

　　我拖着洛安走到走廊的另一侧的凉亭，把他甩到柱子上。他的衣摆在桌尾刮了一下，人斜仰过去，左额头擦到石凳，血珠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低到他雪白的衣服上，落红，分外刺目。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看衣服也不擦脸上的血迹，笑的很诡异：“你是想说如果我不喜欢他就别玩他是吧？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啧啧啧，看看你这嘴，是小王爷还是叶未落？你对得起以至吗？”
　　我不知道他现在这么自信跟我说话的勇气从哪来的，也笑了：“那是我的事，我能让你把自己卖给我，捧你做公子，也能让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对了，不知道你现在对洛阳有没有更了解一点，洛阳的真面目，南北街上不了档次的地方多的是，那里全部都是苦力狱卒打手流氓，身体强壮，三个铜板发泄一次，可以连上一天一夜，听说他们的嗜好也很特殊，喜欢用工具先插入，喷出血后再狠狠的干，即便如此为了省钱，通常都是几个人合用的……是这里太安逸了所以你忘了什么才是妓院了吧？给我安分一点，否则就滚蛋！”
　　洛安充耳不闻，笑的特欠揍：“我从来都没跟炎阳说过我喜欢他。”
　　我说：“我知道，你喜欢以至嘛。”
　　“对，从开始我就只喜欢以至，对炎阳的一厢情愿苦苦纠缠我也很困扰，”说着还摇头苦笑，“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吃甜食，那是他总是想让我陪他去西街自己想的借口，昨天也一样，我不过是说了一句想吃新出炉的，他竟然真的会去等一夜。”
　　我说：“你果然是故意的，就这么想跟以至单独相处吗？连告诉他们去西街找都做不到？……你们可以有自己的盘算，自己的心机，我从不干涉九公阁的人耍手段，但是决不能伤害自己人，我不能，炎阳不能，你也不能，既然不喜欢他就不要给他幻想，不要让他误会，更不许利用他，这件事我不跟你计较，清华堂那边也会压下来，但是你给我离炎阳和以至远一点，自己也小心一点，再被我抓到痛脚，绝不会放过你！”

　　我前脚刚进到炎阳的房间，陆伯随后跟进来，众人闪开地方。陆伯望闻问切后，摸着胡子想了片刻道：“无妨，只是吹了夜风有点发热，我等会针几针散去心火再开个方子吃点退烧的药就可以了。”
　　我盯着药方子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不妥。陆伯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针包，解开炎阳的衣服在胸前几大穴上点按，房间里面静极了，总感觉针扎进肉中的声音滋滋直刺我耳中。炎阳好像醒了，紧皱眉头，手开始不老实的挥动，被向葵按下。
　　“好了，按方子抓药就行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对了，红娘要你今天过去一趟。”陆伯出门口的对我如是说。
　　“恩，我知道，小宛，你送送。”
　　“不用送了，你们看着病人吧。”
　　陆伯走后，房间里只有向葵哄着炎阳睡觉的声音，其余人各有心事皆不说话。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慕石头领着一个胖胖的大夫走进来对我说：“公子，已经走远了。”
　　我叹口气，道：“走远了也瞒不住，让他去看吧。”
　　胖大夫走到床前照例把脉，之后开了方子，领了一笔足够封口的费用走了。
　　向葵走到桌前拿着两张方子，细看了半晌：“差这么远，吃哪个啊？”
　　“肯定不能吃我娘给的方子，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事了。”我看了眼床上的人，可算是睡踏实了。
　　向葵道：“知道了，我差人去抓药。”
　　虽然没什么事不过大家还都在屋里守着，洛安被我骂完没有再出现，祖迷躲在墙角闪着眼睛，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受了惊吓，以至在我身旁坐着，眼神呆呆的在想什么不得而知，只有语臻，抱着头仰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真不爽，我拿个凤梨直接砸在他肚子上。这厮晃晃悠悠抻个懒腰，可算是把眼睛睁开了。
　　我走到他身前问：“你的鞭子呢？”
　　语臻手摸到腰侧，道：“在这啊。”
　　我说：“另外一条。”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翻，恍然大悟状：“在房里……有我在还有人能碰他？你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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