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江湖

　　方渡桥这个人的眼睛并不是天生就是绿眸的。

　　他的眼睛也不是天生就是重瞳。

　　方渡桥幼年的时候，眼睛是棕色的，很正常的瞳仁。他仅仅是个普通的孩子。

　　若是说哪里不同，那便只有两点。

　　第一，他长得比普通人好看些，所谓的好看，是一种雌雄难辨的中性的美。

　　第二，他是鬼家人。

　　长得好看且不说了，好看的人这个世间到处都有。唯有这鬼家人却是改变了他一生。

　　说是，鬼家的祖宗是鬼谷子。

　　鬼谷子的原名，连鬼家的人都不知道。仅存的一张画像上，透过月岁的斑驳依稀知道，这人长得有一种透骨的妖魅。祖辈里说到这个老祖宗，无人不说他说话鬼气，连行动都透着几分诡异。

　　听说，他年纪轻轻便毒药双修，又懂得巫蛊之术。传说中似乎这人的一双眼看得到鬼。

　　他久居的山谷因其种满了绝世良药，而被人叫做药王谷他则被世人称为鬼谷子。世间一代代的传下来，便望了其姓名，只知道他叫做鬼谷子。

　　或者，很多人本是不晓得这鬼谷子是何人，但是，孙膑与庞涓，他的两位徒弟却是名满天下。

　　而方渡桥却不是鬼家人。

　　鬼家早在几世之前便已绝后。方渡桥是被鬼家选中的后人。

　　有的时候，他坐在竹林子里喝酒，还能听到埋在这片林子下的那一代又一代先祖的低语，他不是鬼家的嫡子

　　可那又如何？

　　关于他温暖的记忆，只在小的时候下雪天破庙里那碗热烫的白水煮豆腐，烫红了他一双通红的手心，而仍旧不肯放下这唯一的温暖

　　他七岁入谷，吃药，炼蛊。师傅教他药，教他毒，教他炼鬼仆，教他如何绝情。

　　那时他的心里还有怜，还会疼。他弹得一手好古琴。却从来只在夜半弹那一曲镇魂曲。为的就是给这林间的这些无主的冤魂片刻宁静。

　　师傅笑他难成大器，然而当他十八岁时师傅发现他拖曳着十年的乌黑长发一夜之间竟为墨绿色，而眼瞳变为重瞳的绿眸时，师傅递给他一只精钢匕首，告诉他。杀！

　　他不愿。可那是鬼家的家规。弟子成才，必绿眸重瞳。违天逆命，活死人，生白肉。杀其父祖以绝尘念，食其父祖以传其脉。

　　于是他杀的第一人就是他的父，他的师，他这一世唯一值得记在这重瞳之内的人。

　　十年之后的今天，每到七月十五，他便会想起那个生食父祖的月圆之夜。一口口的鲜甜的血在喉间慢慢化开的腥苦。

　　至此，他眼中的这个世界渐渐变得浅淡。记不住的，便不去记留不下的便不去留。

　　伤人与救人只在他一念之间。

　　死在他手中的人不少，能够活下来的人也不少。

　　有怨恨的，也有感激的。

　　当然也有那么一个人说，从他的眼里看得到彼岸。他是冥河摆渡人。

　　那时，他眯了绿眸看着那人浑身抽搐着以垂死的力量抓紧他的手说出最后一句话：你渡了世间的人，谁又能来渡你？而后，他精钢匕首的光芒再没让这人来得急吞下这个浊世间最后一口气便魂归枉死城。

　　从此，他行于江湖，他说，他叫方渡桥。

　　是谁方才渡过奈何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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