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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心波微漾(四)
“何事?”再次挑开帐帘,端木特意把帘打得很开,俊脸却比第一次更黑上几许,话也比第一次更寒上几分。
不知死活的刘副将依旧先向帐内飘了几眼,怎的只听人声不见人影,明明有个小丫头声响嘛!
“末将只是来告知将军,适才射来那只草箭的贼人……未曾擒到,不过……末将已下令围住军营各处,守得滴水不漏。”
端木荣点点头,瞟了刘副将一眼:“刘副将要不要进帐歇息片刻?”向帐内做了个请的手势,
“本将军再为刘副将煮茶一壶,可好啊?”
“不不不不,末将惶恐……”可怜的刘副将吓得就差跪在地上了:“末将该死,夜深至此惊扰将军清梦,将军歇息,末、末将告退!”
看着刘副将和一行兵丁身形隐入远处夜色,端木荣这才惊觉,为何自己会想到持剑而出?难道如果有人想对她不利,就……
可……那是自家亲兵啊,怎会为一异族之人……
他慕然觉得自打遇见那小人儿自己所做荒唐之事连自己也解释不清,比如自己居然在女孩子家面前脱掉长衫,比如自己会脸发烫,左胸膛会像揣了兔子般跳个不停,比如开始心神不宁想着一个人,比如想逗一个人开心,比如怕某个人哭,比如……开始想要某个人笑……
大帐内,桶里的小人儿开始往出爬,却还是太小,桶壁又滑,试了几次还是滑回水里。那水怕是已经冷掉了,冻得那人颤颤巍巍,小脸苍白。
端木荣走到桶边将她抱了出来,看她从头湿到脚,无奈叹了口气:“公主把湿衣服脱了,我去给你烘干。床上有床被子,裹上待一会,衣服干了我趁夜色护送你回去。”
“那……”小人儿抬起湿漉漉的黑眸,冰冷的小手蜷成小拳头,小心翼翼:“你还生气吗?”
端木不语,静静凝着女孩,似乎千言万语尽都融在目光里,又似只有那目光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二人就这么相互对视着,许久之后一个冰冷的唇角扬起一抹温暖的弧度,一个露出还未换完的小豁牙咯咯轻笑几声。一个拿了湿淋淋的衫子走到火盆边用剑鞘撑起,一个听话地脱了湿袍褂一骨碌滚到床榻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个严实。
草原狼啸声呜呜咽咽,凄婉哀凉。冷风依旧不停,帐内也听得出风吹草波发出的索索声和着军营大帐上的旌旗猎猎。
端木荣一手持着书卷一手来回翻动剑鞘上的衫子,打了个呵欠,正读到孙膑用骑的十利之五曰:遮其粮食,绝其军道。
“遮其粮食,绝……绝其军道……”低头看一眼书,再打个哈欠,他扭身回头看看床上的小人儿,一团棉被厚厚裹在还尚娇小的身子上,看来是已经困倦到极致,坐在榻上低着脑袋打盹,小身子左摇右摆,裹着棉被活像只蠕动的蚕蛹。
放下书,摸摸剑鞘上的衫子已经干了八九分,索性将那衫子取下,悄声走到塌边。他在床榻边上犹豫了那么一会,还是伸了手将床上“蚕蛹”慢慢放倒在床上,看小盈月闭着眼睛又往棉被里缩了缩,也知是她浸了冷水体寒,左右环顾却只有这唯一的一床棉被,没法子地将手里的长布衫子在棉被外盖了,再转身将桌边的火盆挪近。紧贴床边上躺了。
老阳儿出来前的那么两三个时辰是最黑也是最冷。小凉风吹得军账上的皮毡嘎嘎响,火盆里的炭火也越见微弱。端木荣醒过一回,身边那人小脑袋抵在自己肩膀上,睡的正香。呼哧呼哧地呼吸声喷洒在耳侧,睫羽轻颤,两颊粉色红晕。
其实两个人挤在一起还怪暖和的!端木荣这么想着,却不敢动身子,只轻轻将头扭向小人儿那一边,扬着唇角,又睡着了。
草原大漠的东面地平线越出一抹红云,狼啸越渐悠远,风也静了,天却还是墨蓝墨蓝。“公主……”端木荣推推身边那人:“外面天快亮了,我送你出军营。”
看那小人儿睁开睡眼一脸迷蒙,揉揉眼睛坐起来,张开小嘴打个哈欠,露出小豁牙。甩甩脑袋抓抓头,像只刚打完盹的幼猫。
端木荣支开大帐周围的守兵,让盈月穿上自己的衫子趁着月色溜出军营。盈月将小手放在唇边,长哨声起,不远处的山丘后哒哒声响,白色小马驹昂头撒开四蹄疾驰而来,鬃毛飒飒,停在人前甩尾踏蹄,良驹派头。
盈月翻身上马,利落身姿比军中骑军还具风范,笑着打马围着小将军绕了一圈,小腿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绵绵脉脉的碧草上露珠盈盈,一人一马渐远的身影像银河中顺流的一叶小舟。端木荣站在原地,负了手,弯了眸。
白色小驹驮着青衫飘飘的小盈月撒开四蹄疾驰,山丘后倏地冒出一抹殷红。“阿鸷!”盈月坐在马上挥着双手:“阿鸷阿鸷阿鸷!”
阿鸷等小人儿打马跑近身前,沉着小脸:“我还当你想去那个国家当公主嘞!”怒气冲冲地一指东边,又狠狠看了一眼盈月身后军营方向,“昨晚上你和那人睡在军营?”
盈月点头,皱了小脸哀求:“好阿鸷了,别告诉阿母……你就说我去了巴尔勒湖找姑母了好不好?”
阿鸷看了盈月半响,沉着脸咬牙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盈月乌溜溜的黑眸亮了起来:“阿鸷?!”
阿鸷没奈何地点头:“我已经这么说了,怕你圆不了谎才过来迎你的。你一会子可别说错话。”
小盈月立马笑着点头,眼睛成了弯月牙:“理会得理会得!”玉手扬鞭轻轻往雪团身上一敲,青衫衣角随风而飘,如一团青色云,流向远方。
血色马驹不安分地原地踏蹄,马上的叫阿鸷的少年看着盈月身影渐远,鹰目中阴戾神色,猛地回身,向着远处军营方向做个空手挽弓的姿势,无形的怒箭愤恨而出。
“将军!真要用此法抗敌吗?!”左参军王光浓眉大眼都快皱一块去了,用手指着羊皮地图上一处:“蛮子会有七万余人,我方兵力人数虽然远胜于他,但此地狭而长二十多万大军在此处交锋恐怕太过拥挤,将士们会误伤自家兄弟。”
“是呀!”
“对对!左参大人说的没错!”
众人一片附和。
端木只摇头,淡然地指着那处道:“我方将用三万兵马迎战。而非十万。”
“什么?”众人皆惊。
王光瞪大牛眼:“将军说笑还是怎的,蛮子七万余人,我军三万?以卵击石都不堪形容啊!”
端木荣依旧神色冷淡:“就如左参所讲,此处地形狭而长,不利于大量兵马厮杀。此处就好比一个长袋子,蛮子熟知地形,只要集中大量兵力守住谷口,就好必将袋子的袋子口紧紧系住,我大军便成了他们的瓮中之鳖。”
在座将领神色凝重,均倒吸口冷气。
“我方本就粮草有限,兵将众多反倒成了略势,硬打硬拼只会伤亡惨重,我端木荣绝不会让无辜的将士们白白作了蛮子的刀下鬼。”
众人心头一热,赞同地点头:“依将军之意如何?”
端木荣道:“众人都知扰我大泽疆土的是蒙羌蛮族,却不知几十年前羌王有一子与外戚不和,分出两旁干支,皇室的乌珠穆沁一氏与外戚阿巴嘎纳尔一氏。两大氏从几十年前一直打到现在,各占据额仑大漠一半疆土。而此次觊觎我国疆土的便是野心天大的阿巴嘎纳尔一氏。乌珠穆沁一氏虽为正统王室兵马却不及外戚阿巴嘎纳尔一氏多,多年来虽有心清余孽然力却不足以抗。两氏相斗我们便可收渔翁之利,与乌珠穆沁一氏一并抗击阿巴嘎纳尔。如此便可弥补粮草之弊,在极短时日内结束争斗班师回朝。”端木荣指点羊皮地图道,“特殊之处需用特殊之法,此处留守三万兵马与蛮子对峙,蛮子既然熟知地形必会选择驻守谷口,想不费一兵一卒死死困住我军。”
端木荣唇角开始溢出冷笑,用手一敲地图上的标注,“我们各调五万兵马分别提前守在两侧山丘后,只等蛮子困到粮缺,到时配合前来的乌珠穆沁骑军分别从谷内,谷外,谷两侧四处合击,打他阿巴嘎纳尔一个措手不及,头尾难顾全!”
众将边思虑边点头,都道:“好计,确是好计!”
张廷:“将军为何要分别掉五万人守在两侧山丘?还要提前调配?”
端木荣:“本将军就是要他误认我军兵马不多且粮草短缺,如此才可消他后顾之忧。而提前调
配便可不着痕迹隐在山丘之后,那山丘便是我军天然屏障,藏匿兵马以备战时之需。”
刘副将边点头边问:“将军此计好是甚好,却不知如何解决与蛮子相持阶段的粮草问题?”
“本将军已与乌珠穆沁一氏大汗共谋,击垮阿巴嘎纳尔对他有利无一害,他言愿与我大泽结为精诚之盟,出兵一同抗敌。”
端木荣说出此话的时候张廷想起那天情形居然红了一张老脸,自以为无意中窥见了小将军的秘密,心里在对这少年将军十分的敬佩同时掺杂无限同情惋惜,突然觉得这小将军为啥怎么看怎么顺眼涅?以前怎的没觉出来?
一向心细的刘副将好似还有些许吃不准,不只是对将军年纪有所轻视还是对此计有所不解:“将军,万一,末将只是说万一,那蛮子四面被攻,妄想从兵少的谷中突围而出,可怎么是好?”
端木荣居然漾出一丝笑,声音依旧冷得厉害:“那便再好不过!谷中特意安置较少兵马其中一意便是诱敌深入。”少年将军负手在背,踌躇满志,一笑:“本将军怕便怕他不突围!既突围,于我军便为胜举!”
众将嗔目,面面相觑。“将军是何妙计?”
烛影下,端木荣将手附在腰间长剑之上:“此计将破便无意趣,诸将且看战时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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