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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初涉额仑(一)
广阔沃野的额仑草原,月上中天。
一处向阳坡地水草鲜美,牛羊在圈。排排纵纵的毡庐蔓延天际,毡庐群内马嘶阵阵。
快要走近毡庐群时,女孩和阿鸷对望一笑,双双伸手拍了拍马的屁股,雪团和舐血习以为常地哒哒小碎步跑向各自圈内。
两人猫着腰溜进毡庐群,灵巧地避开持着蒙刀巡视的兵卫。那草本就丰茂至极,将两个小人儿身影完好的隐蔽起来,远处望去只风吹草低时两个小小身影才隐约浮现。
二人一左一右分开溜走,女孩走了两步突然回身抓住阿鸷胳膊,压低声道:“阿鸷,你可不要耍赖,明早上一准儿要把小鹰带来给我!”
“鹰还小嘞,等过些日子羽翼丰满了我自然给你!”
“骗人!”女孩嘟起小嘴,手抓住他胳膊用力一拧:“臭阿鸷,赛马输了又耍赖皮!”
“嘶~~哎哎,疼!疼啊!”阿鸷不敢大声喊,疼得涨红了俊脸,直跺脚:“好好好,给你给你,我的小腾格里,我明早上给你带过去还不成么!快放开!”
“哼!”女孩傲气地扬起唇角,笑得得意,扭身猫着腰跑进毡庐群深处。
阿鸷揉着胳膊对着女孩背影做个鬼脸,低声咒道:“好个蛮横丫头,回去给鬼婆焚香祷告,咒你被可汗阿母抓个现行!!”
不知是不是无心的怨语随风飘进了鬼婆耳朵里,还真如了阿鸷的愿。
且说女孩想着将要有了猎物的鹰,心内正欢喜,蹑手蹑脚地溜到一座最大的毡庐前抬手就要去掀帐帘,不料那帐帘一挑,女孩一惊,抬头一看,即时叹了口气,耷拉下眼皮,怯怯唤上一声:“阿母……”
被唤作阿母的女子一身淡金蒙装,黑发长辫垂腰而下,额上系着描画蛟龙的锦带,容貌俊秀。“盈儿,你又乱跑!”女子话虽有怒意却并不严厉,叹口气将女孩拉进帐子里:“阿巴嘎纳尔不仅打了东边的那个大泽,还派出小股骑兵偷袭我们蒙羌一族,妄想扩充疆土。汜水那边已经被占了,近几日牛羊都不敢放过去饮水,乱成这个样子了,你却还要乱跑!被伤着了怎么好!”
女孩笑嘻嘻地听,仰头道:“和阿鸷在一起就是赤那(蒙语狼)来了盈儿都不怕!”歪头想了一瞬忽道:“旧岁时阿巴嘎纳尔叔叔不是还送过我一顶红狐狸毛的毡帽吗?怎么又会和父汗打起仗来?”
女子倒了一碗热羊奶给女孩。“阿巴嘎纳尔这叛徒逆子,还妄想统一蒙羌各部。他背叛了宗族背叛了人心,所以他一直得不到腾格里(蒙语:天)的眷顾。我族与他对峙多年,一直势均力敌,如今他竟敢去挑衅东面的那个大泽,我看他死期也快到了!”女子摸摸女孩的头,教育道,“他就像草原上的褐狐,一肚子歪坏主意,他对你好不代表他不想吃掉你。”
女孩冷冷打了个寒战,扑闪着明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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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玉关一路向北,浩浩荡荡的大军又行了两日。
塞外景色不如中原赏心悦目。没有嫩柳垂堤,却是碧草无际;少了繁花莺啼,却是遍野风啸尘扬。
一身戎装的端木荣端坐马背,眯着眼望着远处扬起的一股子黄色风沙皱了眉。毕竟十五岁的少年郎,虽诗书饱读兵法熟记却也不过纸上谈兵梦里烽烟,父亲在世时对边关战事略有耳闻,到了真正兵权在身战刀在握的时候心里却突然阵阵发难。
父亲曾说,疆场撒血马革裹尸是一代武将至高荣耀,为国尽忠更是身为人臣之本,身为端木家长子理应寻先人之迹。端木荣对此理所应当不置可否,因此才有了殿上自动请缨一事。
握了握斜跨腰间三尺战剑,努力将一切隐在犀利的眸光之后,端木荣抬眸淡淡盯着前方飞奔而来的那一人一马。
那人下马跪地禀报:“启禀将军,前方十里外便是蛮夷之境,并未发现敌军。”
身后被御封为副将参事的张廷打马行到身侧,举袖子揩揩头上溢出的汗,道:“我说端木……呃将军,”那晚端木荣恰好站出来请缨,张廷才躲去被封为将军率兵出战,可圣上那张龙唇一张一合便封张廷为副将参事,命同端木荣同赴蒙羌。昌宗其实是担心一届乳臭小儿敌不过蛮夷长刀铁蹄,身侧有个武将张廷协助着保险一些。可张廷却死命认为皇上派自己跟一个胡闹的小屁孩子去攻打骁勇的蛮族分明是让本大人去送死,大呼三天命苦,哭哭啼啼地回府连后事也交代了,搂着新纳进府的娇艳小妾来了场感天动地的生离死别,那场景堪比乌江边上的楚霸王虞姬。
张廷总觉得“将军”俩字搁在端木小儿身上甚为别扭,喊出来肉皮子就发紧。可军令在身,那十几岁的小屁孩子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棺材脸,不喊将军他可真敢给自己安上个不敬上差的罪名一挥剑“咔嚓”一声把本大人给砍喽!
张廷看了眼端木荣腰间的长剑,手不着痕迹地摸摸后脖颈子,死命拉出一脸的笑:“那个,端木将军,行军两日将士尽数劳顿不堪,我看不如今日暂在此地扎营露宿一晚,明早再整军前行如何?”
端木荣抬头看了眼天上太阳,问探军:“前方十里境况如何?”
“禀将军,前方十里水草鲜美,宽阔无人烟。”
端木荣点头,冷冷吩咐右侧兵统:“传我令,前方十里处安营扎寨。”兵统领命向后面大军吩咐下去,张廷笑脸贴上了冷屁股,假笑僵僵地挂在了老脸上。端木荣轻瞥了他一眼,“啾”了一声,催马随军前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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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好可爱,好可爱的小鹰!Bayarllaa!(蒙语谢谢)”女孩在大帐里拍着手笑,露出未换完的小豁牙,扑到少年身上脸皮贴脸皮地蹭了几下:“BiQimeduHairetai!BiQimeduHairetai!(蒙语我爱你)”
阿鸷红了大半边的脸,指着那鹰不无骄傲地对女孩道:“森格本事可大了,抓兔子抓地鼠抓鱼抓虾样样都爽利,还给我捉回过一只赤那(狼)嘞!”
女孩更加欢喜,拉着阿鸷衣角喊:“阿鸷阿鸷,我们带它去嘎达林子,我也想要一只赤那……”
阿鸷闻言一惊,扭头看看帐子门口无人,方才低声训斥女孩:“小声点,千万别跟大汗说我去捉过赤那,不然我铁定要挨鞭子!”
草原上的狼是图腾,是神,是额仑草原世代信封的庇佑神明。额仑草原上不论是乌珠穆沁一族还是阿巴嘎纳尔一族,死后都会举行天葬。
额仑草原的天葬是有讲究的,要在葬师焚香供神之后,将死去之人衣服剥去,意为剔除凡尘晦物之意。然后将尸体放置在只有一张木板的车子上,策马疾驰,那尸体被颠落处即为升天之圣地。族人或至亲之人祷告行礼之后便可离去,祷告的内容和死者生前愿望是一样的,都是祈祷狼群快快到来,尸身能够尽快被狼群啃食干净,这样自己的灵魂就可以和圣神(狼)之魂一样,魂归额仑草原,永远属于这片丰土沃野,魂魄可以和圣神一起,永世自由奔腾。而如果尸身没有被狼群食掉,就是亡灵难以安息,是大凶,是要永世不得超生的。所以额仑草原上的子民敬狼爱狼畏狼,千年视之为腾格里(蒙语,天)。扑杀狼的人被捉住是要鞭刑加凌迟的。
女孩太小了,还不懂,只揪着阿鸷衣摆两眼水汪汪:“我想带森格去嘎达林子,我还没见过它抓猎物呢!阿鸷,好阿鸷,带它出去抓猎好不好?我们不抓赤那还不行么,我们去抓鱼抓虾总是可以吧?阿鸷阿鸷……”
女孩清澈的眸子水汽氤氲,娇嫩的小脸风雨欲来。阿鸷咽了口唾液,终于点了头:“鱼虾只有嘎达汜水那边的肥又大,入夜我们偷偷溜过去,让森格捉几条就回来!”
“BiQimeduHairetai!”女孩大眼睛笑成一条缝,一头扑进阿鸷怀里。嘿嘿,阿鸷,我就知道只有这招才对你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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