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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四十六
一声惊叫划破原本寂静的夜。
染墨本就只是闭着眼犯迷糊,算不上睡着,七钥和时砚一前一后走出屋子他都知道。韩潇还不小心碰落了他放在枕旁的竹笛,硬物坠地的一瞬动静很大。
只是身子很懒,动弹困难。
却在听到惊叫的一瞬不得不睁开眼睛。
正好看到韩潇依旧保持着半靠床头,半坐床沿的姿势,似乎之前一直就着这个僵硬的姿势睡。
“怎么了?”几乎在同时,木门被猛地撞开,撞在墙壁上,震落一地的灰。
“里面。”韩潇只是抬头用眼神示意里屋。
七钥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时砚。
时砚似乎不太清醒,外加潮了大半的衣服,沾着草屑的发丝看上去有些狼狈。愣了好一会才有反应:“一起进去啊。你干嘛缩在后面?”
“……哦。”
“素华姑娘,你没事吧?”时砚的语声不高,夜很静,薄薄的布帘根本阻挡不了声音的蔓延。
“我,我没事。”素华的声音有些不稳,似乎喘得很急。“吱呀——”下一刻,破旧的布帘被掀开,露出女子惨白的脸。
“只是梦到他了。”背后是浓重的黑暗,几乎将她整个吞没,“好像,是一株枯死的桃树,枯枝将他丝丝缠绕。我眼睁睁看着他——”
“……”
“我看着他身上的肉融化般滴落,最后只剩白骨。”她的眼神空洞,表情木然,咬字却是异样的清晰。
“素华姑娘!”时砚看出不对,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用力摇了两下。
一个锦囊忽然从她的衣襟里滑了出来。
“小七,把里屋的灯点上!我扶她进去。”时砚没有理会跌落在地的东西,只是用力搀扶着素华往屋里走。女子的身体似乎越来越重,不断下滑。
“好!”
灯焰亮起,一瞬驱走了屋里的阴暗,也将女子原本惨白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空洞涣散的眸子终于稍稍凝聚,却是愣了好久才微微眨了眨眼,四下打量了一圈,最后落在时砚身上。
“时公子,我刚才——”素华急急起身,却被时砚飞快地按坐在床边。
“没事,你只是太紧张了。”
“韩潇,把门关上。”
时砚最后一个进门,却忘了把门关紧。
自门缝里漏出来的风吹在身上很冷,染墨不自觉地往里缩了缩:“还有,把地上的那个布包捡起来。”
布包?韩潇斜了染墨一眼,却是没有说话,下地关门。
小巧的锦囊,手感光滑柔软,上面是大朵的牡丹刺绣,针脚极其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闺秀才会用的东西,韩潇对这样的小玩意算不得陌生。
也只有在染墨嘴里才会被称为布包。
“不用给我,你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里面似乎有东西,但捏上去不是很明显。只是韩潇的手指触上锦囊的一瞬有种奇怪的感觉。
打开,却只有一根针状物体躺在锦囊底部。
“这是什么?”锦囊的口不大,韩潇勉强伸进两根手指去掏。
“定魂针。”
时砚从里屋往外走的动作一顿,身后的七钥一脚踩在时砚的脚后跟上。
“你知道定魂针?”染墨的视线越过韩潇落在时砚身上。
“听千烬提起过,记得不是很清楚。”时砚皱着眉想了一下,却没有头绪。似乎只是听千烬提过有这么个东西,无意中带过,也没说具体。
染墨了然。
“只要魂魄不散,就可以用这根针将此魂魄固定于□□之上。”染墨顿了一下,加重了咬字,“任何□□。”
“借尸还魂?”七钥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这也是一种。”
所有人的视线不自觉看向里屋。
原本靠坐在床上素华闻言直起身,惨白的脸色有些发青:“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声音不觉有些尖,在夜里听着有些凄厉。
“你是故意接近我们的?”韩潇的声音冰冷,随手把手里的锦囊丢进里屋。不算细小的银针随着锦囊跌落床脚。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他最后一次跟我见面时给我的,让我仔细收好,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到!”女子的声音早已哽咽,却依旧嘶声解释着,“时公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懂什么借尸还魂,我真的只是走投无路了!”
早已盈满泪水的双眼对上时砚依旧淡然的神情,忍了许久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顺着脸颊留下。
时砚只觉得自己的衣袖猛地一紧,低头,七钥正紧紧拽着自己的袖子,边缘已被抓得皱成一团。
“我相信你。”时砚叹气,伸手握住了某人依旧在蹂躏自己袖口的爪子,“我想,染墨并不是这个意思。”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凝聚在外间依旧歪在床上的某人身上。
“我只知道,如果你知道这针的用途,是绝不敢把针留在身边的。”染墨似乎一点都不觉得他把话说一半是一种罪过,伸手拽了拽韩潇,把挡在他面前的人拉到身侧,“别说时砚小七了,就连我这破身体,要上身也不容易。你之所以会接连不断地梦到那个人,就是因为你揣着他的魂魄到处走的缘故。如果你再多带几日,他直接可以上你的身。”
“不,他不会害我的!”女子的情绪依旧无法平复。
“是,他不会害你,不然,你根本等不到现在。”说了一连串似乎有些喘,染墨把头靠上床头,略带讥诮的笑容却是不减,“你把那个布包给时砚,让他们两个帮你去看看。”
素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留着它只会让你丧命。”
“你说的他们是指我和时砚?”布帘后依旧有隐隐的抽泣声,却在某人低低的语声中逐渐平静。七钥时不时看向里屋,可惜布帘阻隔不了声音却能阻隔视线。
之前女子歇斯底里地叫声依旧萦绕耳旁。
“对。”染墨依旧保持着半坐半躺的姿势,却是半阖着眼,似乎连这样都很费力。
“你不是一向不趟浑水?”外间的床铺很窄,却很长。原本堆着的杂物早被素华收拾干净,七钥一屁股坐在床尾,刚好挨着染墨的脚底。
“趟浑水的是你和时砚。别说那个女子不关你们什么事,她根本就是时砚惹来的麻烦。”
“……我也没说我不想管。”七钥的眼神有些恍惚,“那个女人挺可怜的。”
“小七,我觉得你挺奇怪的。”染墨却突然笑了,加上惨白的脸色在摇曳的火光下愣是有些诡异。
“什么?”七钥觉得明明是眼前的这个人比较奇怪。
“刚见你的时候,明明是杀人跟砍萝卜一样。怎么现在整天同情心泛滥。”染墨瞥了眼身边的韩潇。
却被某人冰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染墨,杀人会上瘾,你信么?”七钥不自觉地打量自己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连指甲缝都不曾嵌入丝毫污秽。他几乎已经记不起它们沾染暗红时的样子。
“我没什么理由不信。”
“杀第一个人的感觉很糟。刀锋砍进□□,血溅得到处都是,那个人挣扎了很久才断气,尸体惨不忍睹。可慢慢的居然会顺手。反正他们活着不见得有人高兴死了也不会有人痛苦,这种人活着干吗?不如给他个痛快。”他记得那些人死时的表情,不是恐惧。他们只是走进了一个梦,走不出来而已。
染墨没有接话。
“那些天我才像是被上身的那一个——”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七钥略显空洞的声音戛然而止。
染墨的视线越过七钥,看向他身后:“他说了什么?”
“他看到一只吃人的蝴蝶。”时砚看上去很疲惫,神情黯然。
之前染墨提出想听听死人有什么想说的,既然他的灵魂就附在针上。时砚没有反对。
但看着那个可怜的女子带着疯狂的神情回忆着一些血腥片段的时候,时砚忽然很后悔。
虽然,她两天后醒来,什么也不会记得。
“还有别的么?”
“我问他这根针哪来的。他说他记不清了。”时砚叹气,走了两步靠着墙站,刚好挨着七钥,“他只记得那个蝴蝶,甚至连他是怎么死的都说不清楚。”
七钥拍了拍染墨的小腿。
染墨了然,坐高稍稍曲起膝盖。
留下的空位刚好够七钥和时砚勉强靠墙而坐。
“那,你准备怎么做?”染墨抬眼,眼神有点冷。
“你希望我怎么做?”时砚不动声色地把话推回去。
七钥隔在时砚和染墨中间,不自觉地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不明白这两个人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有些剑拔弩张。
“其实我只想要那根针。”话音刚落,不仅七钥愕然,连一整天都异常沉默的韩潇都忍不住看向染墨。
“即使你告诉素华,带着这根针对她百害无一利,她也不会心甘情愿把恋人最后留下的东西给你的。”
“我不需要知道她的意愿。”
“染墨!”七钥忍无可忍,却在下一刻被时砚拉住了胳膊。
“她再不甘心那个东西对她也没有好处。不要说这针本身对凡人的影响,就说一旦被别人知道那个女人有这东西,她也完了。”染墨的声音淡然,眼神冰冷,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可你干嘛要这玩意?”七钥觉得脑袋都快炸了,这群家伙一个个都不省事,尤其是眼前的这个,明明是只剩一口气的模样,还愣比谁都有气势。
原本拽着他胳膊的手忽然移到了他的手掌,接着,一个软软的东西塞进了七钥掌心。
低头,正是那个锦囊。
“时砚?”
“反正我们拿着也没用。上面的魂魄已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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