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太微

　　太子收到这个消息，就在明日去见杜若，还是多修养几日，再去见杜若之间，摇摆了片刻，最后，他还是决定明日就去。

　　少女时代的杜若，他还没见过呢。

　　“虞安，明日孤微服出宫，探访民情，去找几件寻常一点的常服过来。”他吩咐道。

　　“是，殿下。”

　　太子的礼服，都是蟒服，但是常服，很多就和寻常人家的郎君看起来很类似，区别就是太子的衣物，所用的衣料都是贡品。

　　不过，贡品也有好坏之分，太子所谓的寻常，是指寻常贡品。

　　太子东宫，有女官专门管太子的衣物。

　　虞安吩咐下去，很快就有宫女送来了各式常服。

　　太子站在铜镜前，在虞安的服侍下，一件件试衣服，换了好几次，他都觉得不满意。

　　他现在太瘦了，穿什么衣服，都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奴婢觉得，还是月白色的那件好看。”虞安见他犯难，帮他出主意。

　　“嗯。”太子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和衣服没什么关系，主要还是人，他现在太瘦，撑不起衣服。

　　“不知殿下明日出宫，由谁扈卫左右？”虞安问道。

　　“常乐常意都在。”

　　“奴婢也随殿下一起去吧。常乐常意粗手粗脚的，奴婢怕他们伺候不好殿下。”虞安替太子整理着腰带，说道。

　　“也行，在外不要说漏嘴，叫我郎君就行。”太子点头。

　　“是，郎君。”虞安马上现学现用起来。

　　太子轻笑出声。

　　他原以为这夜他会失眠，没想到早早就和周公下棋去了。

　　到了第二日，他一大早就起来，又收拾了半天，用过早膳，才带着虞安，出了宫门。

　　常乐常意早就候在宫门口，见了他，赶紧上前行礼。

　　“殿下！”

　　“免礼！”他抬手示意，又道，“先说一下，在外我叫亓宣，都叫我阿宣，不要叫错，我家住在道政坊，都记住了。常乐，你来叫一下。”

　　“是，阿宣。”常乐开口唤道。

　　“语气再平淡一点，不要这么紧张。”太子挑他的错，“常意也试试。”

　　常乐常意连叫了几声，太子才算满意。

　　至于虞安，他的身份是亓宣家仆，化名老虞。

　　他们商量妥当彼此的身份和关系，才上了马，一路奔驰，进了宣阳坊，来到了云来茶肆。

　　“阿宣，这边请。”

　　常乐将太子让进了雅间，又让人上了茶水和点心，请虞安和常意陪着太子说话，他自己则候在外面，等杜若过来。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他见远处来了三人，一袭青衣，都骑着马，一溜烟就到了云来茶肆。

　　“阿若！”常乐向她挥手。

　　今日杜若身着男装，头发依然扎成了马尾，看起来特别精神利落。

　　“阿乐！”她下了马，牵着马走到了常乐面前。

　　常乐见到她身后跟着二人，应该是她的两名侍女，也是男装马尾打扮，就下马的身手来看，应该也是练过的。

　　三人一色衣服，一色打扮，走在路上，很是显眼。

　　“马交给伙计，他们会照顾好的。”

　　常乐召来人，牵走了三人的马，才陪着她们往里走。

　　“阿若，不介意的话，见见我阿弟，还有一个朋友。”常乐用很随意的口气说道。

　　“客随主便，阿乐安排就好。”杜若不介意。

　　“这边请。”

　　常乐将她们迎进了一个雅间。

　　见她们进来，里面几人都站了起来。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亓宣，大家都叫他阿宣。这是杜若，大家都叫她阿若。”常乐先替太子和杜若做了介绍。

　　“阿宣！”杜若向他拱手致意。

　　“阿若！”太子向她拱手回礼。

　　“阿宣你病了吗？怎么这么瘦啊！要多吃饭才行。”杜若看着他说道。

　　太子愣了一下，在梦中，他们初次见面，杜若也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候他身体坏了，和现在一样瘦，吃药都不管用，吃饭当然养不过来。现在他身体好好的，多养几日，这些肉就长回来了。

　　“阿若不用担心，我最近病了一场，养养就好了。”他柔声说道。

　　原来，少女时代的杜若，也会关爱他。

　　“那就好。”杜若点头。

　　常乐见他俩寒暄完毕，又将常意、老虞介绍给了杜若，杜若也帮身后的两名侍女红叶绿叶做了介绍。

　　众人都认识了，才围坐在一起，喝起茶来，讨论接下去的行程。

　　太子看着眼前这一幕，感觉很奇妙。

　　这个雅间里所有的人，多年之后，会在弓月城相识。

　　而现在，他们在年少最美好的时代，所有的悲伤痛苦尚未开始的时候，就在长安相聚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他面带笑意，看着他们说话。

　　“要不去大雁塔玩吧？”常乐推荐。

　　杜若看了亓宣一眼，怕他走太多路累着了，摇头道：“算了，我们找个地方用午膳吧，我请客。”

　　“到了我的地头，当然是我请客。“常乐和她争了起来。

　　“还是我请吧。“太子道。

　　他一开口，场面顿时一静。

　　常乐马上反应过来，又和杜若说笑起来。

　　杜若却瞬间明白了，原来几人之中，亓宣看着长得弱不禁风，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他才是做主那人啊。

　　“阿宣想去哪里呢？“她直接问能做主的。

　　“去平康坊吧。“太子略微思索，回道。

　　这事，杜若听说他在长安住过以后，和他嘀咕过不止一次，说她那年入了京，阿娘要她装淑女，她硬是装了三个月的淑女，以至于连平康坊都没去过。

　　那时候他说，他在长安住了多年，也没去过平康坊。

　　杜若闻言，顿生同病相怜之感。

　　他俩对这事一向很有共同语言，都引为憾事。如今，既然有了机会，当然要去弥补一下遗憾了。

　　“平康坊？”杜若听了，很是心动，又问，“白天也能去吗？”

　　“白天能去吧？”太子有些不确定起来，将目光转向了常乐，寻求答案。

　　常乐有些艰难地开口：“应该可以吧。”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太子应该是中意杜若，才做了这番布置，和她相见，但是带中意的小娘子去逛平康坊，太子不觉得这么做很离谱吗？

　　但是太子说到去平康坊时，神情和语气都很淡然，和说去东市西市没啥不同。

　　杜若也没觉得不对劲。

　　他俩都觉得这事很正常，以至于惊讶的他，仿佛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了。

　　常乐用目光往其他人脸上扫了一圈，发现他们和他一样表情纠结，才明白，大家和他一样想不通这事。

　　最后，他看向虞安，似乎在问，带太子去那里，没关系吧？皇帝知道了，不会收拾我们吧？

　　“郎君！”虞安开口劝道。太子微服出宫，皇帝知道了，也不会责罚，但是去平康坊玩，皇帝那里没法交代。

　　“我们是陪阿若去用膳！”太子提醒他们。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杜若是位小娘子，他们就算真去平康坊三曲，最多也就是去南曲，吃吃喝喝热闹一下，不会干啥出格的事。

　　既然他俩都想去，众人心知这事不对劲，也只能硬着头皮，陪他俩去了。

　　平康坊就在宣阳坊北边，而三曲位于北门之东，南曲、中曲、一曲，并称三曲。

　　常乐地头很熟，在前带路。

　　“选个清净之处。”虞安凑近他，和他低语。

　　常乐往后面望了一眼，太子和杜若骑着马并行，落在稍后处说话，不知道杜若在和太子说什么，太子正含笑看着她。

　　这般情形……太子就算带杜若去城外踏青，也比带她去三曲玩正常吧。

　　常乐带着这样的怨念，继续带路。

　　很快，他们到了南曲，这里霄台林立，平康坊有名有姓的女校书们都住在这里，其中最有才华者被称为都知，出入往来的都是王公大臣巨商富贾，中曲次之，一曲则是落拓书生平民百姓的聚集地。

　　常乐以前只是县丞之子，没有官身，囊中也羞涩，最熟的是中曲，如今他是太子勋卫，有了官身，有了俸禄，出入南曲也不在话下。

　　不过现在是白天，时辰甚至还未过午，南曲大部分院子还没有开张。

　　他进去打探了一下，才出来接他们进去。

　　“奴家琴娘见过诸位郎君！”思南院的老鸨琴娘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南曲的院子，多数在傍晚开张，这么早开张，是因为常乐要她们现在开张，她们不得不开张。

　　常乐是万年县县丞之子，所谓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县官不如现管，这是万年县地头，得罪了常乐这样的地头蛇，就算没法真的把她们怎么样，但是恶心她们的方式多得是。

　　琴娘迎来送往无数人，眼睛很毒，只扫了一眼，就知道他们之中，身份最贵重的是中间身形消瘦的少年。

　　他身上的每一件物品，看着仿佛不起眼，实际上全部都是上品，没有一件寻常之物。

　　至于他身边的，应该是位小娘子。

　　其他人，恐怕都是护卫。

　　她瞬间就弄明白了许多事，也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大白天来逛三曲了，肯定又是哪家的年轻贵人，以前没来过平康坊，现在想来见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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