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不成性

　　“恩？你怎么来了？”薛功灿意外地看着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徐正雨，随即套上衣服笑着走了过去。
　　“和人打完高尔夫，正好顺路经过这儿，就上来接你下班咯。”
　　“走吧，今天去外面吃，我订了罗莉萨（餐厅名字）的位子。”
　　“好……小心！”
　　碰！
　　徐正雨和薛功灿狼狈地趴在办公室的门口，走廊外经过的女秘书惊叫连连，身后的办公室正对门的墙上多了一个极深的黑色洞眼，而办公桌上一片狼藉，被打碎的玻璃杯里装着威士忌，而此刻，这些酒全都倾倒在了桌面的文件上。
　　保安和人群围了上来，检查着走廊另一边的钢化玻璃制的墙面，相连的一大块墙面已经粉碎，而外面就是一百五十多米的高空。
　　“总裁！徐先生！你们没事吧？”尹秘书惊魂未定地看着衣衫不整站起来的两人。
　　“没事。”薛功灿的语气透着从未有过的凉意。要不是徐正雨将他扑倒在地上，那颗子弹就会准确无误地射穿自己的心脏。他看了看对面那幢高度相当的大楼，面色阴沉。身边的徐正雨脸色有些发白，难得的同样绷着脸，一言不发。
　　“报警，派人给我查清楚。”冰冷的命令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低下头躲避那逼视的目光，压抑使现场一片寂静。
　　进了电梯，徐正雨倒在了地上。刚才极度波动的情绪和倒地时的撞击令徐正雨的脑袋一阵钻心的剧痛，强忍着在众人面前站起来，但进了只有两人的电梯后再也支持不住了。
　　“正雨！”薛功灿抱着徐正雨疼得发抖的身体，将对方死命抓着头发的手掰开，“不要抓，头发要掉了！”
　　徐正雨立刻停下手，一口咬住薛功灿的手臂，等待着痛苦的结束。薛功灿轻轻地揉着徐正雨的头，将他靠进自己怀里。徐正雨的脸上全是汗，牙齿在薛功灿的皮肤里哆哆嗦嗦，渐渐平静下来。
　　楚寒冷冷地看着薛功灿，口气从未有过的恶劣。
　　“你们俩是不是疯了？！有钱人是不是都喜欢拿人命开玩笑？”
　　“他看上去不太妙。”薛功灿锁着眉望着床上已经睡着的徐正雨，“到底怎么样？”
　　“怎么样？他三个月前刚从鬼门关转了好几圈回来，半年内脑袋脆弱得就像你大楼外面的玻璃。你倒好，惹了麻烦一枪就把玻璃给打碎了。”楚寒气得想直接拿枪崩了眼前的人，“他受了刺激，颅压很不稳定，你最好小心点！我暂时不会对夫人说，你尽快解决掉那些麻烦，他可受不了再来一次。醒了就可以回去了，药在这儿。”
　　楚寒粗鲁地把一个大袋子塞进薛功灿手里，转身离开。
　　“谢谢。”薛功灿捏着袋子，声音发哽，十分歉疚。
　　楚寒离开的身影顿了顿，猛然转身一拳抡向薛功灿的腹部。
　　“混蛋！”楚寒扶了扶下滑的眼镜站起身，冷眼看着捂着腹部的男人。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在听到男人那充满歉意的道谢时忍不住了，狠狠地揍了对方一拳。楚寒重重关上身后的门时，心里叫骂着这两个一刻不消停的富翁，发誓等徐正雨完全恢复后一定也送他一记老拳。
　　薛功灿带着徐正雨回到家时，门口站着个熟悉的人影。薛功灿看见她的瞬间，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带着些疑惑和不安。
　　“你怎么在这儿？”薛功灿有些疲惫地问道。
　　“今天的游戏好玩吗？”女人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阴森森地盯着薛功灿。
　　“是你？”薛功灿的脸刷的拉下来了，“你疯了吗？！”
　　“是啊，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珠裕玲大笑起来，眼神有些狂乱，身体摇摇晃晃。她喝醉了，浑身酒气。薛功灿看着女人皱起了眉头。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以为那样就没人知道了？哈哈哈……你这个畜生！你把爸爸还给我！把我爸爸还给我！！”珠裕玲抓起薛功灿的衣领拼命摇晃，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最后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地上，嘴里重复着同样的话。
　　“你喝醉了。”薛功灿蹲下身子扶着珠裕玲，女人的身体柔软无力，在夜风里瑟瑟发抖。薛功灿心里翻腾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是……心疼？
　　“进屋……恩？！”
　　薛功灿的话没有说完，被黑洞洞的枪口堵住了嘴。珠裕玲双手握着枪，抖得越来越厉害，对准了眼前这个曾经爱得凄惨的男人。
　　“我知道我爸爸那样做不对，可是他并不是存心的，他也不会说出去，为什么？为什么不放他一条生路？我为你在公众面前演戏，为你追回你爱的人，为你尝尽爱的苦水，我得到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可我从来没怨过你，也没有怨过他！”珠裕玲拿枪指了指站在一旁冷着脸看着这一幕的徐正雨，“你就算顾念我们这一点点的情分，就一点点……可你什么也没有，连对一个乞丐的同情都不吝给我。我却要为你的幸福而去堕胎！”
　　薛功灿拉着珠裕玲的手抖了一下，怔怔地看着泪流满面十分憔悴的女人。
　　“你说什么？”
　　“呵呵呵……就在我和你结婚的那天，被抢了新郎的倒霉女人，终于彻底死心，把那个男人的孩子杀了。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可笑？”珠裕玲抬着头看着薛功灿，眼底充斥着悲戚的绝望。薛功灿的心仿佛被什么击穿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从来没有女人为你怀孕为你堕胎似的……”珠裕玲讽刺地看着对方，“你这个无耻的风流成性的男人。”
　　薛功灿依旧看着女人，疼痛从心底蔓延。别的女人为他怀孕，他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对方那是个意外并且让对方堕胎。但为什么，为什么珠裕玲说为了他堕胎的时候，他的心却会疼？
　　“裕玲……”
　　珠裕玲的手又抖了起来。她有多久没有听到男人低沉的带着些鼻音的温柔的叫自己的名字？不记得了，久到不记得了。珠裕玲看到了男人柔和忧伤的眼神，她低下了头。
　　“今晚就让一切结束吧。”珠裕玲垂下的手突然举了起来。
　　“不要！”
　　碰！碰！
　　珠裕玲手里的枪被打飞，徐正雨手里举着枪，薛功灿惊恐地扑向了珠裕玲。
　　珠裕玲想要吞枪自尽；徐正雨想要救珠裕玲；薛功灿以为珠裕玲要杀自己而徐正雨要杀珠裕玲，而他在没有经过思考之前就冒着自己被杀的危险去挡徐正雨射来的子弹。
　　于是，一切在那一刻，发生了改变。
　　薛功灿抱着倒在地上的珠裕玲，震惊地看着徐正雨，又看了看怀里的女人，他反应过来了。
　　“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薛功灿心疼地看着珠裕玲血淋淋的手臂。
　　“我准备了三颗子弹，不多不少。可我发现，到最后我居然还是下不了手。”珠裕玲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清冷，“我知道徐正雨下午去找你，所以给你的那颗子弹注定对你不会有任何作用。我想喝醉后可能会狠得下心，所以我去喝酒，然后来给徐正雨先生送他的那颗，我要在你面前杀了你最爱的人。看我又失败了，我根本不能看着你，看着你痛苦的样子，我会生不如死。所以，我只能，只能提前把自己解决了……”珠裕玲的眼泪滑过眼角，滴在薛功灿的手上，“可老天爷又跟我开玩笑，我居然被自己要杀的人给救了……呵呵呵……我彻彻底底的失败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薛功灿对珠裕玲吼着。
　　“你……”珠裕玲失焦的眼神重新汇聚起来，“真的不是你？”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火不是你派人放的？可是，那天晚上，明明……”
　　“该死的！我是派人去了你家找你父亲，但是他承诺不会说出去，否则我不会放过他，还有你。所以谈判很顺利，我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不可能！警方的结论说是什么管道老化，可那房子是新的！”
　　“房子是新的，可你养了两只老鼠。”徐正雨左手捏着枪，右手夹了根烟，站在一旁看着两人，淡淡地说道。
　　珠裕玲怎么也不会想到，害死父亲的不是一直认为的眼前的这个“充满罪恶的男人”，而是自己！
　　『我做了什么？我差点害死两个无辜的人，我把那封该死的信寄出去了。天啊，我做了什么！』
　　徐正雨缓缓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抱在一起的两人。珠裕玲立刻挣扎了一下，而薛功灿也立刻缩回了手。两人的眼神闪闪烁烁，无法与站着的人对视。
　　那一刻的寂静是可怕的，对三个人来说都是。
　　薛功灿迷茫而无措地发现，他无法同时面对徐正雨和珠裕玲，自己对珠裕玲，其实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可能带着些怜惜和同情，但的确，那是一种羁绊。珠裕玲直到薛功灿扑向自己时才明白，原来这个男人并非视自己如无物，心里七上八下，更无法面对徐正雨如芒般冷瑞的目光。徐正雨，他看见自己的男人对自己的不信任，他看见自己的男人对另一个人舍身相救，他看见自己的男人……对别人心存爱意。
　　徐正雨把枪扔在了地上，不再看着薛功灿对着自己的后脑勺，吐了口烟。
　　“信我已经截下了，薛功灿儿子的事在薛氏自愿公开之前不会有别人知道。”
　　薛功灿和珠裕玲难以置信地看着徐正雨。
　　“正雨……”
　　薛功灿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看着徐正雨依旧苍白的脸，心被击沉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呵呵……别傻了，这种事很正常，我根本不会在意。”徐正雨瞥了眼目瞪口呆的珠裕玲，后者眼里多了些畏惧，下意识地朝薛功灿怀里靠去，却发现薛功灿的胸膛早已离开自己。
　　“正雨，对不起。”薛功灿无力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徐正雨的手，指尖触碰到了那冰凉的手指，对方甩开了他的手，薛功灿如坠冰窟。
　　徐正雨爱薛功灿，所以他不能让珠裕玲做出任何伤害薛功灿的事。他替薛功灿截了那封有损薛氏声誉的爆料信，他奋不顾身救薛功灿，他甚至不想让薛功灿内疚而救下了那个女人。结果，他在这一天，却因为薛功灿，身心俱伤。
　　当薛功灿意识到自己这一天到底对徐正雨做了什么时，手里多了个凉凉的东西。那个曾经让徐正雨甜蜜地冲自己微笑的十字架，回到了自己手中。薛功灿发现，十字架好沉，沉得自己都拿不住，身体也动弹不得。
　　“正雨，不要……求你……”薛功灿的眼睛红了。他的正雨，他千辛万苦下定决心一辈子不放手的人，要离开了，是他伤了他。
　　徐正雨的脸上仿佛结了层冰，有些透明，毫无表情，苍白而冷冽，淡淡的寂寞。徐正雨又变成了遇到薛功灿之前的那个徐正雨了。寂寞而忧郁。
　　薛功灿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他没有按照和正雨的约定管好和自己有暧昧关系的人物圈，甚至因为自己的失误而让正雨陷入危险，更糟糕的是，他对自己的感情有了不该有的疑惑，被某些情绪混淆了心绪，在正雨的面前对另一个人表露出过分的情感。
　　徐正雨把十字架放在薛功灿手心的那一刻，薛功灿觉得他的世界崩塌了，他的幸福终结了。他终于清清楚楚地认识了自己的感情：他爱徐正雨，他需要徐正雨，没有人可以代替徐正雨，他是唯一的，不可或缺的。而珠裕玲，是长久以来的一点点内疚加上一点点怜爱酝酿编制而成的，一个爱情的幻影。当他被幻影所迷惑而舍弃了真爱时，他从没有如此地恨过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
　　“功灿啊，我觉得有点累了……”徐正雨冲薛功灿笑了笑。薛功灿却看见那个笑容里唯一的东西——眼泪。
　　薛功灿看着徐正雨远去的孤独的背影，想起了很多他和徐正雨之间发生的事，满满的全都是快乐的幸福的甜蜜的，最后他想起了车里没有拿下来的药。
　　薛功灿笑了，眼泪打湿了脸，冲刷着这个充满回忆的笑，直到将笑容里的甜蜜全都冲刷干净，余下的，只有悲凉的痴恋。
　　“我不会原谅你的……”薛功灿笑着对身后的珠裕玲轻轻地说道。而他更想说的是：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徐正雨不停地向前走着，很慢。他不停地对自己说：快走，徐正雨，不要回头。于是，他忍得头都快疼裂开了，眼泪都快流干了，才迫使自己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个曾经最最温馨的家。
　　地上的烟头闪着最后一丝红色的火光，在寒冷的夜风里，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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