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剧]我在姻缘府当猫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六，五、四，三、二、一……”

　　天色渐晚，道观堂屋墙根下堆着数个玲珑可爱的小木屋，一堆黑白花毛绒绒的小猫儿正三三两两挤作一堆，好奇地看着她们的主人。

　　小道士几乎跪伏在地上，右手伸进最角落的小木屋里使劲儿掏着什么，顾不得灰尘和飞扬的细软毛发。

　　一只纯白长毛的大猫绕着小道士巡视了两圈，十分看好这个难得的贵宾席位，然后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上去。

　　“啊！”

　　被偷袭的小道士年方二八，筋骨尚且柔软，仍然承受不住，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

　　“怎么了？”

　　润玉闻讯飞至，手上湿漉漉的，还沾着些雪白的泡沫，散发着皂角干净的香气。

　　踏雪脖子一缩，屁股依然可以纹丝不动，润玉奔来带起的风吹过她雪白的大脸，长毛飞扬，她只微微眯了眯眼。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实乃大将之风。

　　元贞被一股厚重而刁钻的力度狠狠踩中腰眼，使不上劲，如五指山压住的孙大圣一般动弹不得，闷吭两声，趴在原地艰难地摆了摆手。

　　从惊弓之鸟到呆若木鸡，大悲大喜只在一念之间。

　　用小鱼干请走了大佛，润玉缓缓扶起元贞，暗运灵力检查。位置奇妙，力度凑巧，元贞不幸负伤。娲皇庙的结界限制灵力，用意再清楚不过。好在元贞的腰伤不重，修养两日当无妨碍。

　　元贞扶着润玉的手臂，颤颤巍巍站起身，对着没心没肺舔毛的踏雪痛心疾首，几欲潸然泪下，却还是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她含泪转身，对着润玉配合关切的脸呜呜咽咽，词不成句。

　　润玉却听懂了，宽厚一笑：“对，你养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元贞怔忪片刻，迟疑地指指不屑一顾的踏雪，润玉点点头。

　　元贞又无助地摸摸自己可怜的腰，润玉安慰：“会好起来的。”

　　元贞清澈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抱着润玉的宽袍大袖，放声大哭：“罪过！逆子！”情到深处，还要借人家的道袍抹一抹眼泪。

　　踏雪也不甘落后，跳上猫窝最高处，喵喵呜呜开始告状。

　　润玉一边拍着元贞的背给她顺气，一边看着踏雪认真回应：“嗯嗯嗯嗯，是她不对。”

　　一碗水端得是四平八稳，踏雪庆幸自己遇到了青天大老爷，元贞以为安慰的是自己，也深觉知己难得，一时竟也和平下来。

　　润玉仰头望着屋顶憋笑，尽职尽责地扮演一棵好树，对委屈小道汪洋一般的甘霖照单全收。

　　见元贞演起来没完，踏雪停下整理外表的大事，头一甩，打了个充满鄙夷的响鼻儿。

　　元贞本就委屈，才哭会儿痛快痛快，听这一声更是不忿，一甩袖子，扶着腰就要上前。

　　眼看一人一猫又要闹将起来，这俩精力旺盛纵着她们能打到天亮，润玉眼看拉不住，抬手夹起元贞就要走。

　　元贞也不欲恋战，只是不想输了气势，用不疼一侧的脚尖使劲儿够着恶猫，口中仍不忘会心一击：“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己的崽崽少了也不知道！大笨猫，天下第一不识数！”

　　大笨猫并不笨，只是偏科严重，不会查数，但瞬间理解了小道士的意思，转头就把小猫崽一只一只叼出来排好队，左右开弓，一只赏一巴掌。果然，拍到最后，抬过左爪，右爪没得打了。

　　连坐的小猫儿们哀嚎得声嘶力竭，一只大笨猫捂住耳朵陷入了沉思。

　　元贞此刻站不得，坐不得，才到门前，就拽住了润玉袖子，听着一片喵喵声就猜了大概，又好气又好笑，悄声对润玉道：“我这不要紧，你帮踏雪找找吧。”元贞看一看润玉白净的衣袖，垂下眼，不好意思地哼哼，“多半是躲在香炉下面，或是……灶眼里了。”

　　也不知道这些毛绒绒的小东西是怎么想的，白白净净的不好吗，偏要跟她们的娘亲一样就喜欢黑黢黢的。元贞暗暗撇了撇嘴。

　　“好，我先看你歇下。”润玉的拒绝温和坚定，却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

　　更深夜半，小家伙被狐狸枭鸟之类的叼走了可如何是好。元贞心里急，胡乱换好衣服躺下，就喊润玉放心，哪知润玉已煮了一壶新茶，在她床头留好茶水，拒绝了她开窗透气的要求，仔细关好门窗，才转身去帮踏雪找小猫。

　　倒茶、拒绝、关门一气呵成，元贞看得目瞪口呆——究竟谁是师兄！

　　出了门，润玉略定了定，方才他扫过一回，少的大抵就是最淘气的那只，眼上有黑团毛发的“五毛”。

　　据说这庙里除了他，名字都是烛龙上神取的。

　　着实草率得很。

　　润玉后怕地吸了口凉气，思量片刻，剑眉微挑，叫上了踏雪。

　　月色昏暗，不见一丝风，是个打家劫舍的好天气。

　　厨房里，踏雪骂骂咧咧地扒灶眼，当了这些崽子的娘，真是没有一天好日子。

　　润玉负手望天，眉头不觉皱起。

　　小猫并未走远，就在附近，润玉并不担心，专心思索烛龙的用意。

　　踏雪忙了半晌，月光下只剩一条尾巴还能见点白，与润玉同行至前院，便听见隐隐约约的哼唧声，似乎十分费劲儿。

　　不待润玉分辨，踏雪已经一个箭步窜了出去，熟练地三两下咬掉门栓，撞门出去了。

　　何为近墨者黑，天帝陛下心中有数，自嘲一笑，抬步跟了上去。

　　行五的这只小猫不但顽皮，还是个倔脾气，不出意外挨了一顿好打，却死死地咬着打猎来的食物，故而连哼唧都低低的，让亲娘一连串喵喵拳打懵，才不自觉松了嘴，老老实实地被叼着后颈皮拖回了窝。

　　润玉姗姗来迟，正要关门善后，待看清“五毛”残留在庙门前的战利品，一时僵住。

　　“这个季节哪儿来的葡萄？”

　　元贞扶着腰，在润玉身边钻出一颗好奇脑袋，龇牙咧嘴拾起来察看。

　　“身上有伤怎么还出来，不披件衣裳？”润玉口中嗔怪，语气却尽是无奈，知道她惦记她的小猫，顺带发现元贞越来越不拿他当外人了，穿着中衣就大摇大摆地往他身边站。

　　元贞连连摆手：“不妨事。”

　　葡萄青紫不一，颗颗饱满，看着眼生，不像是附近农家种的品种，也不知这小家伙是从哪儿拖回来的，竟然没几颗破皮的。“小家伙出门打猎一回不易，我们挑好的洗干净，供给女娲娘娘吧，也算是她们母子的一点心意。”

　　润玉温润一笑：“好，”并不多言。

　　元贞却没错过润玉面上一闪而逝古怪的神色。

　　翌日，用过午膳，元贞正在院中鲁班仙君特制的床上小憩。

　　鲁班仙君这床上有凉棚遮阴，下有秋千一般可以来回悠荡的机关，躺上去，木床就会轻轻摇晃，落下机关，又可以安稳如山，简直比摇篮还舒服。

　　天气越来越热，院子里却清凉正好，凉棚上缠绕的葫芦藤开了几朵花，无香亦清新。

　　元贞随着小床晃晃悠悠，昏昏欲睡，却有些心事，睡不踏实。后天就是润玉的生辰，而润玉的朋友竟然没一个打算留下，她连鸳鸯锅这种友好神器都祭出来了，竟然没留下，一个一个心事重重惶恐不安的样子。

　　那个闺女要成婚的老头和其他人不一样，可是态度也很奇怪，明明是嫁女儿却字字句句说的是“女婿”不容易，一口一句女德女戒，不像亲爹，倒像公爹。

　　男人若满脑子都是得失就应该去做买卖才是，娶什么媳妇呢。

　　元贞翻了个身，看润玉拿着扫帚在日头底下发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可润玉又是为什么呢？元贞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迷思。润玉这八字不是一般的克妻，莫说娶了两个，两百个也是一样的。若是修道，可说是天选之子，前程无量。

　　当日初见，她便觉得亲切，这不是与道有缘是什么？再想想那个离奇的梦境，元贞愈发坚定自己要助润玉一臂之力，可是奈何润玉死心眼，比想媳妇的傻小子更甚。服下陨丹，眼神也只是清明了一瞬，情伤是止住了，心思却更重，人前清风朗月，一转脸就哀莫大于心死。

　　这人呐，真是缺什么想什么。

　　元贞道长又一翻，身眼不见为净。她还想要两个妖魔练招解闷儿呢。谈何容易啊，从前年轻气盛，竭泽而渔，如今没得玩了。

　　自打彦佑那条赖皮蛇粘上门，常来找她喂招的那几个小妖都不见了。真是晦气手拉手，一朝啥都不能有。

　　正要合眼，元贞忽觉胸前佩戴的珠子滚烫，立时翻身坐起，精神抖擞。

　　魔！

　　大魔！

　　就在庙外不远！

　　元贞按捺住激动的心，稳中带乱地翻墙上树，却见润玉正与那女魔头遥遥相望，虽然不发一语，但是暗中浮动的独特的尴尬却是无疑。

　　凭借多年听人诉苦的经验，元贞嗅觉敏锐：“这架势，是有前科的味道。”

　　一颗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死了。

　　没有魔物可打，空欢喜一场，元贞叹了口气，收拾收拾准备下树，转念又觉不对，周身一震——她师弟跟女魔头有一段情！

　　死掉的心又提起来了。

　　元贞连忙挑了一根更粗壮的树枝抱好。

　　银杏树在结界的笼罩中，青碧的枝叶上泛着一层圣洁的金光，轻易隐蔽住树上玲珑的身形。

　　元贞对此一无所知，仍是紧紧抱着树干，心跳如擂，手上的汗几乎洇湿了树皮。

　　润玉的心情似乎很复杂，只见那女魔头先说了些什么，然后润玉沉默半晌也说了什么，女魔头犹犹豫豫又说了什么，然后润玉正要说什么，然后山神出现了，对润玉施了一礼，然后义正词严地说了一长串的什么和什么，颇有义不辞死的悲壮之感，润玉颇为动容，那个女魔头急切地解释了些什么，最终黯然离去。

　　润玉和山神似乎还要再交流点儿什么，元贞已经不关心了。

　　润玉的修行竟然已经至此了吗？尝闻得道之人可与神仙交游，上天入地。山神土地虽然是地仙，却是荫庇一方的福德正神。能受得起青城山神一拜，润玉的修为定然高她一大截，元贞实打实地焦虑了。

　　“日后定要修习更加勤勉！”元贞咬着牙暗下决心，正要乘兴下去苦练一番，忽的一眼见那女魔头转身离去的正脸，脚下一空，稀里哗啦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坐好。

　　元贞飞快追溯记忆，腰伤腿痛一并发作都不能打断，那张脸她曾见过的，彦佑的美人图册上，六界第一美人——葡萄精灵锦觅。

　　“葡萄……”元贞看向大殿，小五捡回来的那串葡萄还摆在大殿的供桌上。

　　“锦觅……”元贞看向堂屋，润玉蘑菇中毒时住过的地方。

　　“觅儿……雪儿……”元贞清楚地记得，这是娘亲之外，润玉昏迷时念叨最多的两个名字。

　　一个是堕魔的葡萄仙子锦觅，另一个恐怕就是那只白猫踏雪了！

　　此时，一只心事重重的白猫经过，对着小道士因沉迷脑补而略显惊恐的脸干呕数声，连汤带水地吐出了一颗消化到一半的紫皮葡萄。

　　元贞：“……”

　　润玉啊，你的口味可真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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