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雀捕澶记

　　“老大哇……！！”
　　个别面目狰狞的那位一冲过来就抓住雀跃的肩旁玩命地晃，扯开嗓子大声吼。虽说是含糊不清但其音调之激越凄哀，可谓声泪俱下，撕心裂肺。硬是把雀跃本来就不多的魂魄吓得又散了几分。
　　其余几个倒是安静，都围到躺下的那位旁边静静地蹲着，视线一致盯着躺在地上的流浪君。看样子似乎都是流浪君的同行。大概是光线问题，周围一片黑乎乎谁也看不清谁，除了魔爪君的叫哭声外，静寂一片。雀跃只感觉很迷茫，一时间又很无语。
　　万幸的是流浪汉先生又坐了起来。
　　鬼哭狼嚎神奇地停了。围观众黑灰迅速地撤退了。于是只剩下抓着雀跃肩旁的那位收声呆呆地望着,然后转过头对这雀跃又暴躁无比地喊：
　　“侬得辣哪达处艺源！”
　　雀跃默。“什么？”
　　“#*（……！”
　　……
　　不是她不想听，而是那句夹杂着混乱浓重地方口音和复杂个人情绪，还有疑似唾沫星子飞溅的话，实在……
　　一直保持沉默的流浪汉站了起来，拉开那人的手，从情绪激动话语混乱的那君爪子下解救出雀跃可怜的肩旁，转身向公园出口走。雀跃不明所以被魔爪君又推了一把，有点莫名其妙地跟在了流浪汉的身后。
　　一直走出了公园接着路灯雀跃才看清眼前的人的背影。一米八左右，裹着形状抽象的衣服，很破烂，大大小小都是洞，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头发乱得像一堆杂草且还真夹杂着几根草，但走路的姿势与雀跃所见过的大多他的同行都不同，不是驼着背歪歪扭扭地晃悠，背脊非常直挺，而且速度比较快。雀跃向他后背仔细看去，灰灰的烂布明显有处暗色的污迹。这是，这是伤口吧。
　　雀跃忽地想到在她以为自己要随穿越大军而去的时候，那人忽然翻身覆在她身上，那种被屏障开来与危险隔绝的感觉让她那时烦躁悲壮的混乱心情一下子神奇地平静了下来。她迈开腿小跑着走到他面前。
　　“我带你去医院吧。”
　　路边要破不破勤勤恳恳地照亮了路人几十年的路灯同志显然有点瓦数不足，照在流浪汉先生满是尘黑的脸上让人更加分辨不出五官和具体长相，雀跃却像是被一闪而过的亮光晃了眼。那人的眼睛不是想象中的浑浊，给人感觉明亮而有神。只是因为躲避雀跃的视线一下子垂下眼睑，又暗了下去。
　　他停了看着地面怔了怔，又抬头看看雀跃，然后摇了摇头。
　　“可是你背上的伤口总得包扎一下吧？”
　　仍是没有说话。伸手指了指雀跃。
　　“我家？”
　　他点点头。
　　雀跃心里不是没有犹豫。街道卫生局，市区医院，小区医务室，任何一个选择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没必要把一个不认识的人带回独居的家，虽然说那个人帮了她。
　　流浪汉先生看出雀跃低头静静地内心挣扎，转身想要回去。雀跃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抓住了他的衣角。不知道为何，虽然看不清楚但她好像感觉到流浪汉先生在她犹豫时皱起了眉头，这个感知让雀跃的心不是太舒服。
　　“诶。走吧。我家不是很远。”
　　用钥匙开门的时候雀跃想起，陈安源总是说她保守，因为交往三年，连他也没有在晚上来过她的单身小窝。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大半夜把一个陌生男人带进来，真不知作何感想。雀跃嘴角不自觉有点嘲弄地笑了。算了，反正自己一个双失女青，刚刚还差点被袭击，找不到更糟糕的情况了。而且她就是觉得，身后沉默的流浪汉先生是个好人。
　　“屋子很乱，你先坐坐吧。我去找医药箱。”雀跃扔下钥匙和流浪汉先生就走进了房间。
　　回头捧着急救箱出来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刚才计较回头得洗沙发垫子的小肚鸡肠而差点愧泪盈眶。多么朴实贴心的好银呐。流浪君盘腿坐在地上，屁股垫着一张从茶几底下抽出来的旧报纸。
　　“那个地上冷，你坐沙发吧。”
　　流浪君不为所动。
　　“诶。你是不想和我说话还是不能说话？”雀跃头很大，这样实在不利于沟通和表达自己如滔滔江水的感激之情。
　　流浪君还是摇了摇头。
　　突然有冲动去翻翻十万个为什么里面有没有为什么流浪汉有的不喜欢说话有的却嗓门震天这一条。
　　“那，那个，你的衣服是……”实在没有勇气对那件形状非常后现代的破布说出“脱下来”这几个字，雀跃已经在幻想自己会不会看到一屋子的跳蚤。流浪君依旧沉默是金，他四处望了望似乎在寻找什么，最终还是用手比划了一个剪刀的姿势。
　　雀跃再一次惭愧了，心底考虑着要不要结束后再附送几件衣服给他，可是自己又没有男装。如果她的snoopy粉色运动外套穿在一米八的流浪君身上……雀跃打了个冷颤。
　　用剪刀把伤口上面的衣服小心地剪开了一个口子，雀跃戴上居家必备的眼镜认真查看，伤口还好不算太严重，只是血肉翻开显得有点恐怖而已。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玻璃碎之后，雀跃开始消毒，涂药，最后用半吊子技术混着胶布纱布包了下。
　　因为奶奶是外科医生，雀跃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爱在奶奶的医馆里乱晃，见得伤多了也不怕。别人的奶奶总是买糖买衣服给孙女，自家那位可爱老人却是自己去看望一次就往自己身上一袋子一袋子纱布棉签白胶布地塞。搞的隔壁王大妈隔三岔五看见自己看完奶奶回家总是热心地喊上一嗓子：“小雀啊，又去批发药用品啊。”喊多了后整栋楼哪位一有个头晕身热，破皮扭伤又一时没药的总是第一时间站在她家门口不好意思地笑笑。长久以来的不良后果就是雀跃以后看见别人没事冲她笑的特腼腆特含蓄的话总是脱口而出：“您是烧了脑子还跌了腿？”后果总是雀跃的人生被又添上不甚雀跃的一笔。
　　倒了杯热水，雀跃往流浪君手上一塞。
　　“喝吧，会比较暖和。”
　　尔后雀跃就直接瘫倒在沙发上，心想今天还真是伤心伤身劳力劳神，这骨头这身板居然还上演公园狂奔，流浪汉救雀。突然觉得有东西硌着自己屁股难受，雀跃伸手去摸索，是她那部接近半神经状态的索爱W580，早上出门找了半天原来搁这儿了。
　　十个未接来电---陈安源。都是自己从酒吧出来以后打的。开始几通打得很密集，后来是每隔半个小时一通。也难为他了，美人在怀还有心思惦记糟糠。雀跃看看时间，现在是凌晨4点了，不用上班的话，晚些起来什么的好像也没有关系了吧。那半打啤酒的安眠功效逐渐上来，雀跃昏昏沉沉地想着，觉得有什么不妥，但还是无法抗拒周公诱惑闭上了眼睛。半睡半醒中觉得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轻轻覆盖着，薄薄的暖意渐渐围涌而上，蜷缩着的四肢不自觉放松。
　　……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欢乐的圣诞旋律响起的时候雀跃脑子里还是一团糨糊沉得不得了，神经突突地跳着扯得人生痛。
　　哪个大清早的来找她？迷迷糊糊地从沙发起身，雀跃看见从身上掉落的毛毯。打开门的时候就是陈安源那张俊朗的脸，他提着一袋油条豆浆看着她笑：“昨天跑哪去了？打你电话一晚上都不接。”说着还伸手揉揉她一头的乱毛，“快去刷牙洗脸吃早饭，不然上班要迟到了。”
　　清晨浅浅的日光落在陈安源栗色的短发上显得很柔软，他的笑容还是一如三年前初次遇见的那样温柔，浓眉下弯弯的眼角里盛满宠溺。
　　雀跃心神恍惚地接过，呆呆地看着陈安源。然后习惯性地咧起嘴微笑着侧身把陈安源让进屋里。
　　“小雀，这是……”陈安源的声音忽然夹杂着困惑和愤怒。
　　怎么了？雀跃转头看见仍旧盘腿坐在旧报纸上甚至还拿了财经版借着窗边光线在低头看得入神沉默的流浪君，终于完全地清醒了。
　　嗯。昨天，她光荣下岗了。陈安源曾对她如是说：“小雀，我们结婚吧。我养你一辈子。”于是，她怀着急需安慰的心去了陈安源工作的酒吧Freetime，结果看见所谓最近很忙的陈安源在灯红酒绿的舞池中搂着美艳女子热吻，俊男美女分外地勾人眼球。那女子酒红色的长发，穿黑色的紧身低胸皮衣，妖娆的身段紧贴着陈安源，四周尽是尖叫和口哨声。
　　雀跃看看自己灰色的工作套装，忽然连上前的勇气也没有，她懦弱地退出了酒吧然后去便利店买了半打啤酒到了她经常和陈安源饭后散步的街心公园独自闷喝。那时候风很大，吹得她手指冰凉发抖，没有温度的啤酒落进肚里，比雪碧还透心凉，脑子却越发地清醒。然后，然后打算回去的时候便遇到酒瓶大叔和流浪汉先生，三人共演街心公园历险。
　　刚才那些仿若回到从前的错觉不过通通是一时没睡醒的美梦罢了。大抵生活就是这样，你觉得是现实的时候，它是一场美梦。你觉得是一场美梦的时候，它却的确一场美梦。昨天开始，她真正是失业失恋的双失青年了。
　　雀跃没有实现自己回去把陈安源砍了的一时气言，在陈安源认真地开口追求她时，她就把陈安源视为她这挫败一生中最大的运气与胜利了。不是没有过怀疑没有过不安，但三年1095天26280个小时，陈安源的体贴宠溺持久到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泰极否来的人生。她一直视陈安源如宝，连恶言相向都无法做到。现在，她的好运大概走到了尽头。
　　雀跃默默地吸了口气，手仍停留在门把上紧紧握着，她听到自己明显底气不足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地道：“陈安源，我们分手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