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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草吃嫩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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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五步


      一、 部队复原的爸爸带着妈妈,来到我成长的这个小城,单位没有房子,全家人就住到了俱乐部舞台后面的一个仓库里。第二年,我降生在俱乐部电影院的舞台上。

      二、 一岁,两岁,三岁,四岁,电影院就是我的家,我趴在床铺上,腰上捆着一根绳子,每天在幕布后倒着看电影。

      三、 我最爱看的一部电影中,革命烈士,宁死不屈,咬舌自尽。最多的时候。连续看了十天,每天这位烈士要在屏幕上咬舌头四次。虽然这样,我依旧看一次,拉一次绿屎。

      在我小床的不远处,放置着电影院的大喇叭,每当烈士死去,滔天的音乐便会响起“啊!!!!!!!!!!啊!!!!!!!!!!”,然后俺就吓的拉稀了。

      四、我妈放映了秀兰·邓波儿后,非常感动。回家除了训练我跳踢踏舞,还悄悄收集单位的旧锦旗,夏天的时候,她给了北街的上海裁缝一包大前门。

      我有了第一件泡泡袖的小洋裙。

      五。没有比烫头更痛苦的事情了,为了变身邓波儿,我顶了十斤重的电夹子,脖颈后硬是烫出一排泡。我大哭,我妈便指着身边刮胡子叔叔手里那把明亮的剃刀说:“再哭,就叫这个叔叔给你刮个秃子!” 我看看那把明晃晃的刀,硬是把哭出的鼻涕吃到了嘴里。

      六、变成邓波儿之后,我妈想给买个电影上的那种眼睛会动的洋娃娃。但是整个城市,只有四个商店,唯一卖的娃娃就是那个红条,塑料,一推会响,总是屹立不倒的不倒翁。

      五、我抱着不倒翁,烫着邓波儿头,穿着锦旗泡泡裙跟着我妈妈去了所有的熟人家,踏遍了这个城市每一条可以遇到熟人的路。当我们无路可走,全家便去了照相馆。

      五、中国大地上还没有圣诞节。但是我这个早慧的孩子还是在电影上注意到了这个重要的节日,我认为,圣诞节就是外国人每年到这一天的时候,全家坐在一起把去年没吃完剩下的蛋都吃掉。

      六、至今没有搞清楚,是左手刀还是右手叉,总之,每次在吃西餐前,都会双手在桌子下乱抓一把,默念,左手XX 右手OO ……右手XX 左手OO?到底是那个手XX那个手OO呢?如果左手XX右手OO了,剩下的四把怎么办?

      七,爸爸分了房子,我离开了我热爱的舞台。

      八、举国上下看《追捕》的时代,妈妈对她的弟弟妹妹们说,如果你们看孩子,就带你们去上班。

      星期一跟二姨看。

      星期二跟三姨看。

      星期三跟大舅看

      星期四跟大舅还有他对象看

      星期五 我对我妈说:小董(我妈的姓),你看,多么蓝的天,走过去,你可以融化在那蓝天里。一直走,不要往两边看。明白吗,小董?快,去吧……跳下去吧!

      我妈踹了我一脚,将我丢给我四姨,我只好把追捕又看了两遍。第二遍陪我爸看的。

      九、八岁上街的时候,遇到一个老外,金毛的那种。跟着人民观赏老外大队,围观了四条街……把自己跟丢了。

      十。洛杉矶=落山鸡 那是一个全是养鸡场的城市。

      十一、小城最热闹的地方,有一群叔叔,他们身着花衬衫,带着□□镜,穿着巴拿马喇叭裤,足下是铮亮的一双三尖头皮鞋。他们不说中文,全说鸟语。因此我很崇拜。

      十二、放学后,我抢了我弟弟的大白兔奶糖,对他很牛逼的说“炖母鸡(对不起),然后我爸就用他铮亮的三尖头皮鞋把我踢了出去。

      十三、喜欢的那个初中哥哥,会跳霹雳舞,自从有电影《霹雳舞》,他就不会好好走路了,他不去上学,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他就扛着一个巨大的双卡录音机,蹦跳在大街上,而我无限崇拜的跟随着他,觉着他是个王子。

      十四、老外分两种,一种把餐巾放到脖子底下,一种把餐巾放到腿上。

      十五、妈妈调动工作了,她说:“再看电影,就要花钱买票!”我说:“没关系妈妈,我可以带你去,我认识这个城市所有电影院的叔叔阿姨。”

      十六、西方电影里,女儿长大,爸爸挽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入舞会,并向每个人推销。我长大了,我爸说,“你长大要是敢进舞厅,我就打死你!”

      十七、买过一件洋垃圾裙子。价值八块钱。姥姥站在家门口硬是不给我进去,她说:“这个东西,有爱死病。快给我丢了出去。”

      十八、电视出现,血疑来了。我指着小腿上的一块青对孟彩霞说:“我得了白血病。”她崇拜的看着我。

      十九。姥姥指着一把青色的香蕉对我说:“这是中药!”

      二十、岳彤彤叫我过去,很神秘的拿出一小包外国字的袋装咖啡给我看。还不叫我别告诉别人。我对他说:“你不给我吃,我就报告老师!”因此,岳彤彤嘲笑了我半辈子。

      二十一、最后一个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妈妈给我打了红脸蛋,用她最最爱惜藏在柜子里的那盒粉色盒子里的胭脂。她划着一根火柴再吹灭,用黑色的部分给我来了一对蜡笔小新的眉毛。

      二十二、隔着一条街的一户人家里,母亲从门口对联上揪下一块红纸。再吐上几口吐沫。她将儿子按在墙壁上,左右开弓的给他也涂抹了一个红脸蛋。

      二十三。两个涂抹着红脸蛋的小朋友和全市的小朋友一起,在小城最大的体育场,忘情的的呐喊:“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 许多年后,对联纸红脸蛋男孩成了我的丈夫,我们的家只隔着一条街,在十九岁之前,我们从不认识。

      二十四、无论如何要弄一条牛仔裤放在书包里。放学的时候,全班女生躲在厕所里换,因为畏惧护校队,我们爬墙出去。

      二十五。我们一起去了旱冰场,还打了架。被抓到派出所,挨了我爸爸一顿老拳。

      二十六、我有一件白衬衫,星期六,悄悄去舞厅的时候,我会穿上它。舞厅里蓝色的灯光一打,我就变成了最美丽的姑娘。

      二十七、我们趴伏在桌位上,要一个瓶子押金五毛的汽水,从晚上七点到十二点,我就只喝这瓶汽水,一小口,一小口的特别矜持。我期望有个人可以请我跳舞,但是,我常常扮演壁花。因此,我学会了男步。

      二十八。如果有人送我一朵真正的玫瑰,我就嫁给他。

      二十九、我这辈子都无法拥有电视里那个牛B女郎的靴子了!

      三十、小城才有了第一家超市。我们全家都去参观了一下,一人推着一辆车子,买了五包膨化食品。

      三十一岁、新年的时候有男朋友女孩子可以收到有音乐的贺卡,我收到的最多的就是中国邮政的万里长城风光贺卡,这种贺卡非常难得,我用故宫风景跟人换的。

      三十二。如果每个星期,我可以花两块钱,那么我确定,我就是公主了。

      三十三,过年了,一家子穿着慧芳服的阿姨。舅妈、连同我妈说:“那个该死的王沪生,怎么不被雷劈死。”

      三十四、我们校长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个三蛋学生!”混蛋,捣蛋,数学零蛋!

      三十五、最好的朋友去世了,最后一面的时候在太平间,她的男朋友轻轻吻了她的嘴巴。眼泪掉在她的脸上。

      三十六、一位男性朋友对我说:“原本,我是想追你的,但是!为什么我们成了哥们!”我乐呵呵的搂着他的肩膀说:“晚上,咱去台球厅,来一杆?”

      三十七、我妈指着我说,你必定嫁不出去!

      三十八、工作第二个月去相亲,母亲带着我从内裤买到发卡。见面那天,我对那位跟我相亲的哥哥说:

      “你看金庸吗?”他摇头。

      “你看古龙吗?”他摇头。

      “你看萧逸吗?”他摇头。

      “你看三毛吗?”他走了。

      三十九、我认为所有的调酒师,都会玩杂技,第一次跟朋友去他开的酒吧捧场,我将一个白色的高脚杯子特矜持的递给调酒师,柔声说:“丢一个!”

      四十、我跟一个世界上最贱的男人在分在一个组上班,这个男人觉着他跟这个世界最呱噪的女人一起上班。我们都倒霉透了。

      四十一、我对女伴说贱男人的坏话,贱男人对他的好友说我是疯婆子。

      四十二、贱男人最喜欢打乒乓球,一边打还一边学人猿泰山。他叫的实在太讨厌,因此,我就买了一串啄木鸟炮点着丢进了乒乓球室。随着一阵巨大的室内回音夹杂着的鞭炮巨响。贱男人聋了一整天,他更加恨我了。

      四十三,那一年的大年二十九那日,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公交车全线停车,我被堵在单位。欲哭无泪的我孤独的站在单位院子,越想越害怕。难道,我将要度过这一生最最凄凉的一个春节?

      四十四,入夜时分,绝望的我已经开始流泪,这时,单位门口传来一阵摩托声。贱男人骑着一辆野狼125,神一般的出现了。他骑着摩托车看着我,淡淡的说:“上来!”我抹了一把眼泪说:“单位给我发的一百斤大米放那?”

      四十五,从单位到家的二十公里,我紧紧抱着那人的腰。我身后的铁架上还困捆绑着一百斤大米。

      就在这一年的十月,我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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