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断肠处

　　五分钟有多久，不过一根烟的长度。
　　但有时候，五分钟可以经历一生。

　　夏曦看到一辆熟悉的奥迪开在盘山公路上，车里坐着一对夫妇，那是他的父母亲，他们还在欢笑、亲吻，这温馨的一幕让他泪盈眼眶。
　　对面忽然出现一辆卡车，夏曦忽然想起什么，惊恐地大喊“不！”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干嚎着。
　　时间没有倒退，历史没有更改，车里的人也丝毫没有意识到生命到此为止。

　　这卡车突然发怒般向小车冲过去，小车甚至没来得及打个方向盘，就往栏杆那处冲去，也许命中注定，这段栏杆居然断裂，然后车子从山上高高地翻倒在山下。

　　夏曦站在起火的小车旁，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死前的那刻？
　　愣怔的时候，那火朝他扑过来。夏曦拔腿就跑，用尽全力，却感觉背后越来越热，火已快将他包围。
　　焦灼的感觉，衣摆下已经烧着了，他迅速脱下外衣，呼啦一下，那件外衣就给烧成灰烬。

　　就在夏曦绝望时，他看到前面有条浅溪，毫不疑虑地，他纵身跳入溪中，温柔的水将他包围，灼热感终于消褪。夏曦在水下埋了会然后抬头，却看到他站在岸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凝固，夏曦看着他伸过手，然后头皮一痛，他抓着夏曦的头发使劲一提，夏曦被迫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里清清楚楚地写着痛恨和厌恶。

　　紧接着，那手将夏曦往水里压去。
　　一分钟、两分钟......
　　明知道不能呼吸，失去氧气后还是憋不住地张开嘴巴，水大量地涌进来，让夏曦感觉肺里灼热痛极。失去空气，能存活多久，八分钟？

　　他开始拼命地扑腾着，试图脱离头顶那只手的禁锢，然而似乎不起作用。渐渐地他失去力气，头一阵阵地发晕，失去空气已让他出现幻觉，而内脏火燎般疼痛。
　　就在这时，他的手一提，夏曦感觉自己被摔倒地上，慢慢的，新鲜空气涌进来，他不住呛咳，吐出许多溪水。视线所及，地上有阴影向他靠近，夏曦抬头望去，却有四个粗壮的汉子已将他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大手向他抓来，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衣裤撕破......

　　“啊！”伴随这声呐喊，眼前的一切统统消失，夏曦半跪着，两手撑地，大口地喘息。
　　他看看四周，没有烧毁的车，没有他，没有那些汉子，夜懿在青珞身旁，弥觞立在他的身前不远没有说话，只有青珞的眼中有怜惜。

　　“刚刚那些是什么？”夏曦沉声问道，似乎那灼热在他的喉咙中留下影响，声音十分沙哑。
　　房中沉寂，片刻之后弥觞才答道：“是幻术。”末了补充道：“不错，你看到的，都是你曾经历过的或内心极致的恐惧。”弥觞望着夏曦，语音依然平淡，手指却不由地抓紧，自己到底在愤怒什么，是夏曦这么对青珞，还是他也可以这么对待另外一个人？

　　幻术啊~~~却如此地真实，让夏曦真切地感受到了绝望，似乎他挣扎着求生却也不过是一场空，淫靡而无望的活着。
　　“因为你们是仙人吗？”夏曦缓缓站起来，依然低沉却坚定而略带讽刺的声音，“所以你们可以随便对我动用仙术，随随便便地施予你们所谓的惩罚，想必你们想要杀一个人就如同蚂蚁般容易吧？”
　　青珞一时怔然，而夜懿也沉了脸。这个问题本来不难回答，是夏曦无礼在先，但是他们心里明白用幻术确实是过分了点，曾经有人被施了幻术后，在三分钟之内崩溃。

　　看着夏曦悲愤的样子，弥觞忽然转头道：“夜懿，你先送青珞回去。”
　　两人走后，弥觞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为什么做那样的事？”
　　夏曦缓缓地笑开，脸上带着三分嘲讽，微翘的眼睛却有着迷离：“因为我，欲，求，不，满。”
　　这种理由也只有眼前人可以理智气壮地说出，弥觞静静地望着他，他的眼里悲愤迅速褪去，短短时间里又恢复无所在乎的神情，带着三分嘲弄，六分玩味再加一分来不及掩去的悲哀。

　　“那么你对我做的这些，也仅仅是因为欲求不满？”
　　还有很喜欢你，如果不是弥觞现在的眼睛中依然清冷一片，夏曦肯定会这么答。
　　现在的弥觞说着这样的话，眼里也是淡漠的，没有情动，没有温柔，于是夏曦反问道：“不然你以为因为什么？”
　　弥觞疲惫地垂了眼睑：“从今之后我不会再随便对你动用仙术，但是你也不能再对其他人做这种事。小蓝，带夏曦去休息。”
　　夏曦换了个房间，静静地躺在床上，弥觞刚刚说，不得再对其他人做这种事，那是不是说可以对他做这种事？
　　深夜里，夏曦笑了。

　　接下去的几天夏曦没见到弥觞。不知道忙什么，清早出去，晚上即使回来了，也不会见夏曦。
　　这日午后，夏曦躺在房前草坪上，望天上悠云，也许弥觞在躲他吧，这样也好，八十一天他就可以回去。
　　天蓝蓝时，突然有个阴影出现在他上方，接着一个声音传来：“喂，你就是那个凡人？”
　　夏曦眼皮一抬，这人杏色衣袍，面目端正，只是眼里流出的神色显得邪气，开口就很不友善，让人感觉不适。

　　夏曦拍拍屁股站起来，直视对方，重复他的话：“对，我就是那个凡人。”
　　杏袍人打量夏曦许久，才开口道：“挺嚣张的，弥觞在不在？”
　　“不在！”夏曦一口回绝。
　　“奇怪，刚刚明明说他已经回来的。”杏袍人低声道，“那这个丹药还是先别给了。”
　　“等等，什么丹药？”夏曦问道。
　　杏袍人的眼里流露出得意：“我师父玄成仙人炼的，可以补充弥觞的仙力。”
　　“弥觞怎么了？”夏曦立刻抓住重点。

　　杏袍人还未开口，忽听后面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霍郜。”
　　杏袍人立刻转身，嬉笑道：“弥觞。”
　　弥觞稳稳走过来，无视杏袍人，直接向夏曦走去。
　　霍郜的笑容慢慢地凝固，眼里冷意泛起，在他身后的夏曦只看到弥觞经过他的身边时，他突然出手朝弥觞抓去。夏曦不由呼道：“小心。”

　　在夏曦的声音发出前，弥觞轻动，已在十步开外，霍郜亦十分迅速跟上，两人赤手空拳拆起招来。
　　好像武打场面，有所不同的是，夏曦完全捕捉不到两人的身法，只看得到一道道残影，这速度和这移动的范围，果然非凡人能够看清。
　　夏曦不知他们水平高下，却本能担心弥觞，几日来第一次看到他，而且在这么晴朗明媚的阳光下，弥觞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脸色苍白不说，连眼里流露的也只有无尽的疲惫。
　　他怎么了？

　　就在这时，战局明朗化，两人停下来，弥觞面对夏曦而站，而他的手腕被霍郜紧紧抓住。
　　紧接着霍郜的手上忽然出现冰的结晶，从他的青筋尽起的手一直朝身上蔓延而去，冰晶莹剔透，周围的温度忽然急剧下降。艳阳天里，夏曦生生打个哆嗦，然后缩起了身子，想当初他被这冰晶冻住时，可没有感觉到丝毫冷意，原来当时弥觞已是手下留情。

　　霍郜只是笑笑，说不出地轻蔑，他的手上黄光爆现，所有的冰晶纷纷碎裂，飞扬到空中去，在阳光中一闪，冰化成水不余痕迹。
　　“弥觞，看来你最近真的损耗得太厉害，居然连仙术都施展得这么无力。”霍郜的笑容里带着分幸灾乐祸。
　　“放手！”弥觞的眼里有些微恼怒。
　　“你的洁癖该治治了。”霍郜冷声道，说罢并不放手，忽然捉住弥觞的另一只手，从背后将他拥在怀中：“就这样很好。”

　　弥觞感觉这男人的龌龊气息直喷向他的脖颈，浑身起无数疙瘩，胃里更是泛起恶心之感。刚刚他尽力控制自己，不损耗仙力，却落到这般境地。眸色一沉，手微握拳，打算直接拆了这男人的骨头，却在这时听到夏曦低沉道：“他让你松手你没听见吗？”
　　他朝夏曦看去，夏曦眼里的痞气和浪荡尽皆消褪，认真无比且肃然，肃然得让人感觉他随时可以跳上来拼命。
　　是为了自己而这般吗？弥觞松开自己的手。

　　霍郜自然没把夏曦的威胁放在眼里，他嘲笑道：“哦，你待如何？”
　　夏曦望向弥觞：“要怎么做才能杀了他？”
　　夏曦的眼里没有半点玩笑，杀一个仙人就这么被他轻松说出来，假如他能做到，弥觞毫不怀疑他会真的杀了霍郜。
　　“我有把匕首在房里书桌的书下。”弥觞淡淡道。

　　夏曦立刻奔进去。
　　“你开什么玩笑！”霍郜道，他刚想动，却发现身子无法动弹，再观弥觞，也是如此，“你居然用这个仙术。”这仙术只能将对手固定一段时间而已，不过施术者也同时无法动弹。
　　很快，他看到夏曦奔了出来，手里果然握着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很薄，刀身弯成优美的弧形，刃口映着阳光，反射出寒冷的光芒。夏曦握着它，感觉轻巧自如。
　　“从他后背先刺心脏下方两寸处，再刺他耳后。”弥觞道。
　　霍郜心中吃一惊，弥觞居然知道他的护身罩门，当下来不及多想，先祭起护身结界，谅一个凡人能耐他何？夏曦确实奈何不了他，可是霍郜却没想到弥觞的匕首怎么会是凡品。
　　夏曦毫不犹豫地刺下去，霍郜吃惊地看到这把匕首毫无障碍地突破他的护身结界扎入他的身体，正中弥觞所指。

　　“啊！”霍郜凄厉地喊叫：“弥觞，我要是死了，你们都难逃罪责。”
　　夏曦迅速将匕首拔出来，随之带出一股鲜血，溅得夏曦半身猩猩点点。弥觞似乎脑后长了眼睛般叹气：“你就不会弄得干净点？”
　　夏曦嫌恶甩甩匕首道：“确实恶心。”
　　他将匕首架在霍郜的耳后，另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现在立刻放手！”
　　弥觞先解开他的术，将双手手腕解脱出来，然后转身看着霍郜：“霍郜，你放弃吧。”接着他微微皱眉，“真是好难闻的味道。”
　　霍郜的眼里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为什么，我真的一心喜欢你。”
　　“今天这样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遍，夏曦，放了他。”弥觞道。
　　夏曦默默放开匕首，却依然保持警惕。
　　霍郜走出几步看看夏曦又看看弥觞，恨笑：“很好，原来我还比不上一个凡人。”说罢，再不停留，飞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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