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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春暮,二十岁的林凡春站在奶奶身边,冷眼看着戴着红袖章的远房表弟带着村子里一帮半大不小的学生冲进了自家大门,半抬着下巴,斜睨着他们,站在自己的面前。
“说!你们家的书都藏在哪里?”凡春记着以前带着这位表弟一起爬过树,偷过瓜,抓过蛐蛐。可是现在,凡春都有点认不得他了。
“阿原,这是要干嘛?”奶奶的声音有点颤抖,但是依然还带着林家老太太的威仪。
“哼,干嘛?你们家有□□的书籍!”
“阿原,大家都是亲戚,再说有没有反书你也知道,我们家都是一些医书。”
“地主恶霸,说什么亲戚!”阿原一挥手:“搜!”
一群半大小子在打的三间瓦房里,一阵乱翻。
瓦房是林家以前的猪棚改建的,当初解放时,翻身做主的农民分了林家的地,还把林家那33间半的大院子分了个干净。当时凡春还小,奶奶收拾完抱着他住进了以前的猪棚。凡春虽小,不过懂事的很,从此再也没有踏进原来的房子一步。
不一会,这群□□们就抬出了几箱子书,阿原东翻翻,西翻翻,都是些医术,没找到什么□□的影子。阿原蹲着,眼珠转了又转,猛然,站起来对着其他人说:“这些都是黄书!给我烧!”
“慢着!”凡春一下抓住了阿原的手:“这些明明都是医书,你怎么说是黄书?阿原,我记得你是读过书的。”
“怎么说是黄书?”阿原甩开凡春的手,抖了抖手上的手抄本《本草纲目》:“你看这书,每一页都是黄色的,不是黄书是什么?给我烧!”
□□们一拥而上,将书抬了出去,就在屋子门口,点了火,一本本的往里面投。
林家老太太,一个踉跄,险些站不住,凡春赶紧扶上一把。老太太紧紧的抓着凡春,浑浊的老眼里留下了两行泪:“凡春,这是祖上的东西,如今你爷爷走了,连你爸爸也不在了,这原本是留给你的。房子,田地没保住,没成想连这个我都保不住!”
屋外,那群□□围着那堆烧的正旺的火,各个脸上泛着红,眼里都是亢奋的光。凡春抬头看到屋梁上两只燕子慌乱的叫个不停……
书烧完了,阿原转身又踏入屋内,看着林家两个人。
“书你们也烧了,你们还想干什么?”凡春咬着牙
“我记得林家以前堂前还挂着一幅对联,是什么皇帝的师傅写的?分了土地和房子之后就不见了?那是四旧,你们都藏哪里了?”
林家祖上和同治皇帝的帝师翁同和是同乡,颇有点交情,祖上传下来一幅对联,凡春知道以前一直就挂在中堂上的。
“早就没了!”林老太太摇摇头。
“没了?怎么没的?这么值钱的东西,一点影子都没有就没了?”
“真没了!”林老太太还是摇头。“要有你们刚才不就搜出来了?”
“哼!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东西去哪里了!不然我天天来,我们走!”阿原转身招呼着□□们走了。
“奶奶”凡春看他们走远:“东西在哪里?我们得藏好了!”
“东西真没了!”
“……”
接下来的日子,阿原天天来,差点把房子掀了,老太太还是那句话:“东西没了!”阿原也没有办法。
这天阿原气呼呼的回到家,用碗在缸里舀了晚水喝的正急。阿原的老爹看见了问:“怎么这么火急火燎的?”阿原的老爹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只是解放前抽烟片抽的家道败落,说起话来有点齁。
阿原把碗往桌上一跺:“林家那个老东西嘴真硬,就是不说那副对联的下落。”
“不说?不说就治治。”
“怎么治?”
“……”
第二天,村子里最大的土场,竖起了一个架子,架子上挂了一根粗绳,一头系在架子上,一头系着一个装猪的筐。筐里装着的是林老太太。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在拉扯中凌乱开来,迎着晚春的风,微微的飘动,围观的村民都觉得这一幕显得异常凄凉,风吹在身上竟觉得有点凉。凡春被人绑着扔在一旁,嘴里塞着布,呜呜的在那里叫。
“老东西,说!你家的四旧在哪里?”
老太太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你不说我就把你吊上去,这叫示众,懂不懂?!”
老太太就像入定一样,看的阿原一阵心烦。
“敬酒不吃吃罚酒!吊!”
村民看着筐子一点点的离地,心就像被那根绳子拎着一样,一点点的往上快吊到嗓子眼那里了。就见筐子离地快一尺的时候,“啪”绳子突然断了。筐子落了地,阿原傻了,绳子自己是检查过的,就怕真弄出人命,这会绳子断的可真是莫名其妙。
“天上有菩萨啊……”村民里不知那个女人低声说了一句。
低低的一句,就像一勺盐加进了快开的水里,原本平静的水,一下沸腾起来。村民们原还是相信菩萨的,只是现在没人敢说。
阿原是亲自检查了绳子的,这会的情况……阿原其实骨子里还是信菩萨,可是自己现在的身份哪能说这个。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改天再示众!”就让人放了林老太太和凡春。
凡春松了绑就跑去抱住了老太太,无声的抽泣着。村民不敢多事,就散了。
阿原回家还是觉得窝囊,又生出些惧意。一晚上在床上翻腾。阿原爹半夜起来喝水,看他没睡着,两个人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说着说着,阿原爹一拍脑袋:“林家二少爷落葬的时候那叫一个风光,东西该不是就在坟里?”
阿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定是的,其实说到底大家都不知道那副对联啥时候不见的。落葬了林慕云,没多久就分地分房了。”
阿原爹点点头:“林慕云落葬这个事情本来就很怪异,一点不合规矩。”
“那我们明天就开棺!”
又是一个大晴天,中午的时候,一队人扛着锄头铁锹之类的工具还有一些看热闹的村民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林家祖坟,在一个坟头前停了下来。坟前的石碑上刻着“先考父林慕云之墓孝子林凡春立”
“挖!”阿原一挥手
大家挥动着锄头,尘土飞扬。不一会儿,一具楠木棺暴露在众人眼下。闻讯赶来的林老太太和凡春,扑到了棺木上。
“你们连死人都不放过吗?”林老太太嚎啕大哭。
“拉走!”阿原红了眼,“开馆!”棺材板挪开,众人一望,这林慕云躺在棺木里,宛若沉睡一般,身上的寿衣都像是昨日晚上才穿在身上,只一眨眼的时间,风吹过,尸身发了黑,衣服也变成了腐灰。众人一阵翻找,不经意腐烂的寿衣衣角撞到了棺沿,掉出来一对用头发绑在一起的龙凤戒。
早已瘫倒在一旁的林老太太见了对戒瞪大了眼睛,嘴里嘀咕起来:“我错了,我终究是错了……”说着眼前一黑,倒下的时候,老太太彷佛看到,自己的慕云才3、4岁叫着:“娘……娘……”像梁上的乳燕一样朝自己飞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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