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祭

　　夜已深。
　　尽管大多数的人们都已经陷入沉睡，但是这座城市并不是完全的安眠。迷幻的音乐，暴露的衣着，闪烁的灯光，疯狂的喧哗……总是有那些形形色色的灵魂在城市的角落里穿梭。
　　大概没有人注意到，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孤孤单单的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似乎很紧张，又似乎很慌乱，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仿佛曾经被人揉了又揉，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楚。
　　一定……要救娜娜。
　　虽然是这样想，粱孟生还是有些犹豫。
　　也许是最后的希望吧。粱孟生在内心中自我安慰，不管这个希望是不是荒诞可笑，也就是所谓的病急乱投医。
　　是的，只要能救娜娜……
　　粱孟生苦笑一下，拉了拉外套的拉链，向着小巷的尽头走去，隐隐可以看见那里有一些灯光，像沉默的瞳，带着慈悲和讥诮的神情，悄然注视一切••

　　“欢迎光临。”
　　要不是再次确认过的地址，粱孟生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没有十字架，没有观音像，更没有那些画的乱七八糟的鬼画符。
　　只是一家装修简单毫无特色的小酒吧，店名都只是一块小小的木牌上写了一个暗青色的“酌”，然后随便绕了几盏彩灯就算招牌。几张桌椅和一个吧台就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除了服务生之外完全没有其他人。CD里播着一首粱孟生完全听不清歌词的歌，但是曲调很是熟悉，以前娜娜说过，那个唱歌的叫周什么，娜娜很是喜欢。
　　想到女儿梁娜娜，粱孟生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如果回到从前，自己会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呢？粱孟生其实无数次的这样问过自己。
　　如果……
　　可是现实里没有如果。
　　“先生？先生？”
　　“啊~”
　　服务生打断了粱孟生的沉思，对着他淡淡的笑了笑：“先生有没有什么需要呢？要不要尝尝我们店里刚到的一批德国啤酒？”
　　“呃，好。”
　　粱孟生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上一支烟，看着那名服务生去到吧台后面熟练地倒出一扎啤酒，送到他的面前。
　　“先生，您的啤酒。”
　　服务生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瘦且高，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染成浅棕色的利落短发偶尔反射着酒吧柔和的灯光，衬着白皙的皮肤和清澈的双眼，透着干净的味道。
　　真是年轻呢。
　　梁孟生想，这样的年纪，和娜娜差不多大吧，粱孟生仰头喝下一大口啤酒，再一次想起娜娜甜美的面容，心里更加难过，低着头陷入沉思……

　　李沐一边漫不经心的整理吧台，一边跟着CD有一句没一句的哼着歌。对于深夜光临的粱孟生并不是十分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得意或者失意，喜剧或悲剧，欢腾和麻醉都需要酒精的慰藉。
　　于是世界上产生了酒吧。
　　“那边的那位……先生。”
　　许久不曾说话的粱孟生突然开口。
　　“啊，先生还要再来一杯吗？”
　　“不，不是这样的。”
　　粱孟生摇摇头，李沐这才注意到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头发也有些凌乱，整个人看起来疲倦而苍老。
　　没有钱付账么？
　　李沐撇撇嘴，这样的客人确实偶尔也有，算了，反正那臭老头也不会介意吧。
　　“先生，”粱孟生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才低声说道：“先生，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想见见乔先生，有件事想他帮忙，酬金方面……”
　　“找臭老头？”
　　李沐的脸色变得有些冷：“臭老头死掉了，要找他去另一个世界吧！”
　　“先生，这……”
　　“好了好了，我们要打烊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什么事，喝了这杯就走吧。”
　　“小沐沐啊，这可是我们店里的客人呢，你怎么能赶人家走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吧台后面一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响起，吓了粱孟生一大跳，接着是啪嗒啪嗒的拖鞋声和某种很重的东西挪动的声音，粱孟生这才发现，原来那有一道拉门，因为和墙体装修的外观一样，所以只有打开的时候才能被发现。
　　“真是的，小沐沐，再没有生意，我就付不出你的薪水了哦，还有啊，你竟然还诅咒我死掉！怎么可以这样……”
　　男人一边抱怨，一边从那道狭窄的小门中钻出来，冲着粱孟生友好的伸出右手：“我就是乔，先生贵姓?”
　　“粱孟生，我叫粱孟生。”
　　迟疑了一下，粱孟生终于慢吞吞的伸出右手，跟这个自称为乔的男人握了握。
　　骗子？高人？神经病？
　　粱孟生的大脑运作停顿了半秒。
　　眼前的男人穿着地摊上十块钱就能买两双的塑料人字拖，宽大的黑色T恤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而且还有几个明显是烟头烫出来的小洞，半长的头发枯草似的在头上乱成一个鸟窝，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镜片甚至有些裂痕，嘴里叼着半支香烟，转过头对服务生李沐说道：“小沐沐，帮我们泡壶茶啊，就上次阿枫送的那种哦……”
　　“滚！自己没有手啊！还有，不准叫我小沐沐，恶心不恶心啊你！”
　　虽然嘴巴里说的恶狠狠的，但是李沐还是去吧台后泡出三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一一分给大家，接着关了店门，坐到粱孟生附近，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说吧，怎么回事。”
　　粱孟生低着头，端起那杯有些透明的茶水，浅尝一口，只觉得一种奇异的清香从唇齿之间弥漫到整个身体，让自己多日来疲惫的身心如同中了魔法般不可思议的安定下来。
　　“这……”
　　“好喝吧好喝吧？”乔的眼睛在眼镜片后面闪闪发光，对于客人的评价十分得意，“这种茶是独家限量版特制，别处绝对喝不到。”
　　“那么这位……梁先生，你找我是因为什么事呢？”
　　梁孟生突然沉默了，端着茶杯的手指不为人知的轻轻颤动了一下，许久后，才开口恳求道：“我的女儿，请一定救救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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