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玺沉浮录：玺不缘

　　隰州，柴荣府内。

　　“将军，圣旨既下，意欲何时开拔？”兰溪整理着手边的衣物问。

　　“十五日内澶州上任，”柴荣端茶自饮，“此地兵马不动，只许亲眷和贴身卫队随行。”

　　“将军一向练兵有方，哪怕只有贴身卫队随行，亦可尽显我柴家军的军纪军威！”

　　“此次调任澶州，照皇上的意思，要我务必操心政务民生，至于军务……”柴荣情绪低迷，“来日自有胜任之人。”

　　“这话怎么说？军事要地，政务军务本就一体，何来泾渭分明？再说将军治理隰州至今，整饬军纪，体恤百姓，以致军民鱼水情深，谁人不知？”兰溪有些气不过，“况且军防一旦乏力，民心岂能安定？皇上难道一点儿没有考虑么？”

　　“兰溪，我不是交代过你，不要妄议朝政，揣度圣意吗？”只见若茵手捧几个包袱走了进来。

　　“姐姐，难道你体察不到将军的良苦之心？”兰溪起身，从若茵手上接过包袱。

　　“就算体察将军之心，也不能妄议朝政，揣度圣意！”若茵坚定地说，“皇上如此安排，自有道理。”

　　“那姐姐倒说说是何道理？”兰溪嘟起嘴巴。

　　“皇上知道将军是可堪大任之人，”若茵斟杯温茶递与柴荣，“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夫人所言，果真贤理达人。”柴荣接过茶盏，抬眼看看若茵。

　　“将军的意思，是妾身无理取闹了？”兰溪盯向柴荣。

　　“你明知我意，何必无故歪曲，伤了我的心……”柴荣不便对视，无奈埋头自饮。

　　“将军本是行伍出身，原该令行禁止，领兵征战自不必说，屯兵戍田也是天经地义。现下圣命遣他治理澶州，其中大有深意，”若茵边说边靠近妹妹身前，“可还记得，始皇帝敕建阿房宫，花费多少年月？”

　　妫水北岸，东王庄。

　　王昰安正在书院焚信，猛见老管家何叔额头冒汗，领着两个家奴匆匆跑了进来。

　　“少庄主，大事不好——”老管家气喘不断，“单公子落水了！”

　　“什么？”王昰安闻言大惊，只得先将剩余信函收入木匣，“他现在情形如何？”

　　“幸而被几个家奴救起，正准备送回住处呢，想来并无大恙。”老管家一五一十道来。

　　“糊涂！即令看似无虞，未必没有受寒，若是留下病根便迟了！我的卧房最暖和，快叫他们赶紧把人往我那边送？”王昰安哪里坐得住，语气也是少有的严厉。

　　“送您那边的话……那不合规矩啊。”老管家很以为奇，不知主人为何这般乱了阵脚。

　　“救人要紧，哪儿管得了这许多——大夫呢，可着人去请大夫了？”王昰安固执己见

　　“少庄主勿急，辛大人通医理，已让人去请了……”何叔只得让身边跑得最快的小厮速去传信儿，自己则跟着奔出小院的王昰安，往主人住所疾行。

　　王昰安卧房门前，几个学童凑在一处，偷偷朝房内张望，不敢大声作为。

　　“你几个速回学堂，每人给我抄三遍《三字经》！”王昰安板脸呵斥，吓得孩子喏喏而散。

　　推门而入，却见家奴们正手忙脚乱地把单言抬出木桶放罗汉床上，不由怒火上窜。

　　“你等这般狼狈行事，是在打我的脸吗？为什么拿木桶抬人？”王昰安气不打一处来。

　　“回少庄主，仓促间实在寻不到趁手的板材，不得已才用木桶……”家奴们大气不敢出。

　　“寻不到趁手的板材，不会用背用抱的么？下次罚你们都给我蹲木桶！”王昰安脱下外袍，亲力亲为调兵遣将，“你们两个去厨房盛热水过来，你们两个把铁笼子添满炭，你去另取一个铁笼子……”

　　“少庄主，辛、鄠两位先生想是进城办事去了，要不先派人到庄外请大夫？”何叔悻悻跟进房内，“还有单公子的换洗衣物，老朽这就上他房间取去……”

　　“大夫照请，取我的干净衣裤给他换上便是。”王昰安拾起一条干毛巾，给单言轻拭脸颊，又替他褪下早已湿透的外衣。

　　何叔找来王昰安的干净衣裤，搭在椅背上，把湿哒哒的外衣接在手里。

　　家奴们忙着给大木桶蓄水，单言感受到热毛巾擦拭上身的温度，缓缓睁开双眼，有气无力地抬起右手，向守在跟前的王昰安轻轻摆了摆，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呀，好生躺着吧，等到木桶里的水蓄满，再把你挪进去暖一暖！”王昰安心疼地端详着眼前人，“多大人了，还跟毛孩子一样顽皮……”

　　“若不是带那群学童去庄前小河边放风筝，单公子也不会落水。”老管家边说边摇头。

　　“这冰面刚解冻，河水刺骨的凉，人多遭罪啊——哦对了何叔，你去让厨房熬浓浓的姜汤水来！”王昰安说着，把单言身上脏污的白色底衣脱了下来。

　　“早让熬上了，老朽这就去端！”何叔又叹了口气，走出外厅，推门离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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